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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毕业论文题目选好了!”吴川回宿舍时说,“我要研究大学体测标准是否过于严苛,过于不合理?如此揠苗助长会不会给学生带来负面影响,对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我支持你。”大师说,“但你不是才大二吗?”

“大师?你怎么在宿舍,你考完啦?”

“哎,差不多行了吧,还真当是高三啊。”大师躺在床上翻个面。

“确实比不了高中了,我高三那年体测哪这么费劲呢?”吴川叹气。

大师经历了学习热情愚昧的攀爬期达到热情波峰,现在正往谷底落,整个人丧得不行,成天嚷嚷全儿川儿,听说现在都流行出国打工,去什么喀麦隆肯尼亚埃塞俄比亚,亲爱的朋友们,再过二十年,我们阿非利加洲重相会。

吴川被折磨得不行:“这位神仙到底什么时候考试?”

杨赟劝道:“大师,你好歹也学了四年,不要这么消极啊。”

大师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翻出书本,看一眼就干呕,再看再呕。

“行了行了,别看了!”吴川把书抢过来,“我们带你放松去!”

“我不去,我一日不看书就心神难宁。”

吴川说:“信我,进步都是在休息中产生的。”

大师表示疑惑:“真的?我只听过进步都是在矛盾中产生的。”

“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放松放松是好事。”杨赟说。

“好吧,那去哪呢?”大师问。

“去哪呢?”吴川问杨赟。

于是三人趁着周末,报了个隔壁市的旅行团,一人一天120,不包住宿但有车接送包午饭。此行,大师治愈学习的伤痛,吴川治愈体测的伤痛,全儿负责看着他俩别发疯。周六清晨,一辆破破烂烂的金杯车在长途车站接走了他们,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天紧凑的行程。

他们先去参观了某某抗日英雄纪念馆,大师被先烈的气魄感染,分别瞻仰了前辈的草席,前辈的瓷碗,前辈的革命真迹,大师两眼放光,嘴里哇啦啦的,颤抖着说革命先辈们,后生有愧啊呜哇哇哇哇!杨赟赶紧把他拉出来,又去给吴川买水。吴川晕车,排队时就想吐,好不容易进来,又被大师拉着东转西转,胃里越来越难受,现在又跑厕所吐去了。

“咱们别跑那么远了吧。”从纪念馆出来,吴川捂着胃,虚弱道,“有什么离得近点的景点吗?”

“好吧!”司机说,“但你们别找我们退钱哦!”

接着他们仨又去了一个占地二十亩的牡丹园,就在纪念馆隔壁两条街。现在五月中,牡丹差不多都开败了,园里就剩几根枯枝,连叶子都没几片。看牡丹变成看牡丹照片,实在不知道有什么逛头。三人就沿着挂照片的走廊,一幅一幅品鉴过去,简直是索然无味。

吴川见大师目光痴呆,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大师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同一个园子,每年开的花,是一样的花吗,每年来逛园子的,还是同一批人吗?都不是吧!

“我们看的是牡丹花的照片吗?不是!我们是在观赏牡丹一种亘古,永恒的形态!从今往后,我们只要每年都来这里看这些牡丹的照片,我们和这些花,都获得了一种永恒,一种运动的,静止的永恒。”

“啊?每年都来……”吴川说,“那就不必了吧。”

“明年春天来看,”杨赟说,“看活的花不更好看吗?”

“不不不,”大师摆头,“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牡丹,而看牡丹的人又有那么多,这有什么稀奇的呢,就是因为是同样的花和同样的人,才会显得特别啊!”

杨赟认真道:“要特别干什么呢,无论何时,真花都比照片好看吧。”

大师长叹:“肤浅,你真是肤浅啊!”叹罢,自己背着手,一人往前走了。

“川儿,”杨赟问,“你觉得呢?”

吴川对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忍无可忍:“走啦,咱们看点好的成吗?”

牡丹园之后是荷花园,但现在荷花还没开,只能看荷叶。大师对着满池子乱跳的水蚂蚱大叫:“这就是生机,生机啊!繁华还未降临时,一片颓唐之中的生机!全儿,川儿,你们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啊?”杨赟诚心问。

大师再次用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拂袖而去。

杨赟又转头关心吴川:“你还头晕不?”

吴川白了他一眼,他算是发现了,有的人是自己躲起来偷偷犯病,大师则是走出寝室,走出校门就心灵思想双重解放了,换句话说这是个见不得人的人。

再然后,司机兼导游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少数民族文化展厅看歌舞表演,一个是去爬山,爬三个多小时,山顶有个温泉山庄,得另交钱,而且没有揽梯,上去了还得自己走下来。

这还用选吗,当然是去看歌舞啊!谁要爬山,他们就是从山上下来的!几人来到展厅观众席,厅里灯光昏暗,只有十来个观众。不一会,灯光彻底暗下来,大幕拉开,一群穿戴少数民族服饰的男女转着圈上台,吴川三人就这么看着台上这群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转啊转啊,旁白介绍:“彝族,中国第六大少数民族,民族语言为彝语,要分布在滇、川、黔、桂四省……”介绍完了,男女们又转着圈下台。在观众震惊的眼神中,又有一伙人上台,吴川他们的司机也赫然在列!旁白又开始介绍:苗族,中国第五大少数民族,民族语言为苗语,主要分布于中国的黔、湘、鄂……如此轮番上阵,把前六的少数民族都介绍了个遍。

吴川:“……”

杨赟有些疑惑:“不是说歌舞吗,在哪呢?”

舞蹈这不就来了吗!台前走上来俩人,一男一女开始情歌对唱,三人都说不出话来,因为那唱歌的男的不他妈的又是他们司机吗?两人唱了首山歌好比春江水,又唱了首只有山歌敬亲人,再唱了首世上哪见树缠藤,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感情是刘三姐专场啊!

吴川茫然地说:“这和我想的歌舞表演不太一样。”

大师说:“我也觉得。但你说吧,少数民族,歌,舞,这几个要素都有了,是哪不对呢……”

三人都觉得不太得劲。司机唱完歌表演就结束了,匆匆卸妆又拉他们去吃饭,真是敬业得让人五体投地。

车上,杨赟忍不住问:“师傅,你到底哪个族的啊?”

司机一笑,露出闪亮的大白牙:“我是纯纯的汉族人!”

“那你怎么假扮少数民族同胞?”

“欸,”司机说,“话可不要乱讲。我们这个表演是为了展现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可没说是少数民族的人来演啊。”

接着,司机展示了他的驾驶证,导游证,歌手资格证,说他正职拉客,副业才是演员,因为看演出的观众也是他拉来的嘛,让表演的人在那等着多浪费资源,干脆就他送人到地方再由他来唱,虽然表演不够专业,但该展示的内容都展示了,这就是那什么的帕累托最优……

屁嘞!吴川心说,又问道:“假如我们去爬山呢,你怎么赶去唱歌?”

司机又露齿一笑,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正常人谁选爬山啊!”

吴川服气。司机把他们仨拉到离展厅不远的一个苍蝇小馆吃中饭,菜上的慢份量又少味道还不行,吃完都快两点了。

下午,司机把他们送到一家特产店,再三强调,上面交代的,我也没办法,但可以不买,没人会扣押你们,如有疑问请拨打门口那块牌子上的举报热线。吴川看了看门口,那块牌子原本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上面被人用喷漆写着几个大字:此处禁止停车!

三十分钟后三人出来,吴川提了袋牦牛肉,杨赟拿着把丝绸折扇,大师最离谱,手上套着个四百多块的银镯子。售货员推销时,拿火枪喷银块都不化,说是用他们族里秘而不传的土法炼制。大师说他很需要这种真金不怕火炼的顽强精神挺过难关。

杨赟奇怪,这不是银的嘛?

大师说:“我说他是金的他就是金的!”

司机一见他们新添的东西,笑得像开了花,一定是因为提成到手了。

“好了,”他说,“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我们美好的一日游也马上就要结束了。即使难忘,但也不得不分离;即使难舍,但也不得不散场;感谢今天到场的所有嘉宾和朋友,是你们赋予了这场宴会美好的意义……我昨天刚去给一个婚礼当司仪念串了不好意思。”

大师说:“这就结束了吗?我好像什么都看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学糊涂后,说话有时能达到这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境界。

司机在长途车站接走他们,又在长途车站与他们分别。“一天的时间,哪能看尽这座城市的风光呢,我们有缘再会,同志们,沙扬娜拉!”

他在车里挥一挥手,潇洒地驶向远方。

“沙扬娜拉!”大师对着金杯车行注目礼。

“咱们也走吧。”杨赟买好了票说。

“以后还来吗?”吴川问道。

大师说:“来,来,我还要点这个人侍奉我。”

杨赟问他:“你还想来玩吗?”

吴川有点困了,一上车就靠着杨赟打盹,他用仅剩的清醒脑子想了想:“还来吧,不过我下次想去泡温泉。”说完,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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