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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考试在即,连楼长都亲自上门慰问了一番,并赠字一幅,写的是南宋著名惆怅客辛弃疾的《鹧鸪天》:“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这样的开阔旷达,可以说是对大师寄予了厚望。

楼长笔走龙蛇,大师大气都不敢喘地接过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云上跌下来。除此之外,大师的辅导员也打电话来给他加油,他这半年根本没怎么管自己这个毕业老大难的学生,想必是对楼长的威力有十分信心。但楼长似乎也没怎么教导过大师,吴川觉得奇怪,大师这热情看似发自内心,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本来出门一趟乱七八糟折腾一通,大师的心态已经稍稍放缓,这么关照来关照去,他又紧张了起来。

凌晨一点,无人入眠。大师还躺在床上叹气。

吴川说:“全儿,我受不了,你给他来一拳吧。”

杨赟说:“我已经困得没有力气了。”

吴川从床上爬起来:“我金工实习的榔头还在,我来找找。”

大师说:“你以为我在想明天的考试吗?不是的,我在想我的未来,我的今后,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杨赟强忍困意道:“那你能不能关心关心考试,明天就要考了。”

吴川翻了个身,心想这个话题,我和全儿早就聊过了。他说:“找工作,出国还有考研选一样呗,还能怎样?”

大师说:“肤浅,肤浅,你真是肤浅。”

大师最近一天要骂几十遍两人肤浅,吴川早已习惯。

杨赟问:“你想做什么呢?”

大师说:“我就是没想好,所以才苦恼啊,你们还年轻,一定要早做决定。”

“你在校园里待着的时间都快是别人两倍了,还没想好?”吴川打了个哈欠。

“你看你又年轻了,”大师说,“很多人想一辈子都想不好,更何况是我。”

吴川问:“全儿,你想干啥?”

杨赟笑了下:“我可能会去哪个高中当体育老师吧,也说不准。”

吴川一愣,小声道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啊。

“川儿你说什么?”

吴川连忙说:“我说我可能就找个公司上班吧,当个白领。”

大师说:“不对,不对,我不是问你们这个,谁在乎你们是去高中当体育老师,还是去私企做白领呢?我给你们十分钟,重新想个答案告诉我。”

这是在干嘛,答辩嘛?马斯洛需求层次的低阶都没满足呢,成天想高阶了。吴川说你又神经了,决定不再搭理大师,他招呼全儿睡他的觉,留大师一人在暗夜里发疯,没想到上铺传来一阵鼾声。

这孙子熬不住自己睡过去了!

我都还撑着呢,你怎么自己先歇了!吴川顿时有种被革命战友背叛的感觉。

大师:“全儿,全儿?川儿?睡着了?回答我呀!”

吴川说:“你放过全儿吧,他一天训练可累了。”心说也放过我吧!

大说哼了声:“你俩麻绳拧成一股劲,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吴川想明天大师考了试,他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你妈的怎么感觉和高三陪读家长一样痛苦。

“川儿,川儿?”大师亢奋异常,还想再聊聊。

吴川干脆带上耳塞,睡了过去。

这间宿舍里进行过很多次夜谈,但吴川觉得这次结尾是最潦草的。大师是个很理想的人,所以他才能在比别人糟糕的境遇里依然想着别人不敢想的事情。

但吴川不明白,自己度过青涩且不太美好的大一,离毕业还很遥远,为什么要这么早想以后,大师,全儿都仿佛在提醒他,他不喜欢这样被人落下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大师雄赳赳气昂昂地上战场,吴川强打精神给他送行。

杨赟还在睡,吴川探头到上铺,晃晃他的胳膊:“全儿醒醒,大师要出征了!”

杨赟半睁开眼,一看是吴川,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又睡过去了。

吴川恶向胆边生,爬上杨赟的床跨坐在腿上挠他痒痒:“起床了起床了起床!!”

杨赟惊醒,弹起来把吴川扑到身下,吴川一惊,大师在旁边大呼小叫:“奸情!!奸情!!我就知道你俩有奸情!!!”

吴川叫道:“哪来的奸情!你真是狗眼看人基!”

杨赟眯了眯眼,“是川儿啊。”他起身,放开吴川,吴川立马爬起来,用被单裹着自己:“嘤嘤奴家的贞操,西风断雁呀那个泪呀泪沾襟!”

大师道:“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吴川愤怒地扫了眼大师,这人不学好,成天念艳诗,想来考试是不会过了!

杨赟下了床,吴川还在他床上坐着,念着什么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杨赟无奈道:“你天天都跟大师学了写什么?”

大师说:“是川儿自己悟性高——西门大官人,还不回去满足你家潘娘子?”

吴川说:“你是武大郎,你这个糟糠之夫。”

他对杨赟说:“刚刚被你那么一掀,我腿有点麻了。”

杨赟站了阶台阶上,把吴川半抱下来:“哪呢,我你揉揉?”

大师看不下去了:“我做什么要在临考的清晨看这个。”

吴川说:“那让全儿给你也揉揉?”

大师摇头:“不必,我的腿毛不容侵犯。”

吴川没什么腿毛,光得像女孩子的腿似的,杨赟常年运动,皮肤晒得黝黑,跟吴川差几个色号。他把手覆在吴川腿上,刷溜一下滑下来,吴川拍他:“干啥,挑山药呢?”

杨赟一笑:“你的腿好看。”

大师:“呵呵。”

吴川谦虚道:“你的也不错。”

大师夺门而出。

答卷时间是三个小时,大师进考场后一个半小时就出来了,吴川到考场外等他,板凳还没坐热,就看到大师从阶梯教室里出来,

他连忙上前问:“问你答完啦?”

大师自信微笑:“of course!”

都开始扯洋文了,看来把握十足。大师指着教学楼旁的林子:“答题时我听到了喜鹊的叫声,这就是在跟我报喜啊!”

“恭喜恭喜。”吴川说,心想哪来的喜鹊,别是乌鸦吧。

大师喜上眉梢:“我学海沉浮数年,终于要解脱了!全儿呢?请你们吃饭!”

霎那间,天上风云骤变,不一会竟然下起雨来。两人连忙跑到楼内躲雨。

雨下得很大,不见停的样子,但大师和吴川闲人两个,都不着急,悠哉游哉地欣赏雨景。

大师说:“你看,你看看。老天爷都流下欢欣鼓舞的泪水。”

吴川说:“没准为是校长哭的,送走你可真不容易,咱们学校毕业率差你就圆满了。”

大师说:“哪的话。延毕的人多着呢,在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一小位。”

吴川说:“别谦虚了,你的光荣事迹将永世流传。”

大师说:“你的也是,一食堂狂人。”

怎么还提这个!吴川恼火,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他。

吴川回头,是他的前室友。

前室友是来给室友送伞的,他问吴川要不要一起挤一挤。

吴川说:“不用了,我室友也在这呢。”

他想,大师,全儿,都是我的室友。

大师悄悄问他:“你们一笑泯恩仇啦?”

吴川说:“对啊。”

“看不出来,他们欺负你的样子,”大师说,“但还会给其他室友送伞。”

“也不算是欺负吧……也许我那时……反正都过去了……”吴川抓抓脑袋,“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大师揶揄道:“我哪懂啊,你让全儿给我翻译翻译。”

吴川作势要踢他。

“你俩有事儿,”大师闪到一边,“你看你娇羞的样子。”

娇羞?吴川浑身一抖,想象不出自己用上这个词时的表情。

“不过全儿这么照顾你,你跟他好,为父也能理解。”大师说,“那刚来我们寝室那会,怂得跟鸵鸟蛋一样,还不是全儿用爱孵化了你,这是雏鸟情节,我懂。”

“你懂个屁。”吴川这么说,心里回忆起自己刚搬过来的情形。

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没有啦是住宿经历,他在香樟林住下的开头的日子是十分谨小慎微的,全儿那时候没少陪他,吴川才慢慢变得活泼起来。

啊!全儿啊!吴川心里感叹。

“啊!全儿!”大师突然也感叹。

“你怎么回事?”吴川被吓一跳。

大师拍他胳膊:“全儿给我们送伞来了!”

什么什么?吴川连忙往前望,雨里果然走过来一个撑伞的人,那人渐渐走近,露出熟悉的身段,熟悉的面容。

“全儿!”吴川大喊道。

杨赟听见声音,连忙跑过来:“我看外面下雨,就猜你们没带伞被困在这了。”

吴川看着杨赟的眼睛,鼻子,还有说话时一张一张的嘴巴,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让他顺心呢!

大师也感动了:“这送伞之情无以为报,唯有……”

“不必。”杨赟说,“我就带了两把伞,川儿身量小,和我打一把吧?”

“嗯嗯。”吴川连连点头,压根不打算说一个不字。

三人走进雨里,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上,弹射的水珠打湿了吴川的头发,还有侧面的衣袖。

“川儿,”杨赟说,“你靠近来点,别淋雨感冒了。”

吴川说:“你也是啊。”

大师说:“行了啊!”

他又问吴川:“小川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吴川以为大师又要调侃他,瘪嘴不答话,大师又说:“问你呢。”

“什么啊?”

“你也有送伞来的室友了啊,感觉如何?”

还能感觉如何,吴川用力地踩着地上的水坑,捡起水花打湿了他和杨赟的裤脚,杨赟也不恼,看着他微笑,他的心里安闲自在,又舒坦畅快。

“川儿?”

吴川一笑:“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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