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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捏着三斤猪肉看来看去:“好兄弟。这是你割下来的息肉吗?”

“什么玩意儿?”

吴川舒舒服服地眯了一下午,刚醒,睡眼惺忪,见大师手里那堆软软的,血红血红的东西,没反应过来,被恶心了一下。

然后他定睛一看,才瞧明白那是什么:“这是我们班长分给我的猪肉。”

“不错,”大师说,“见过送米送油送祝福的,送鲜猪肉的第一次见。”

“送米送油的,一般是银行。”还可能是社区,对象一般是老年人。

吴川心说,你不知道,你手里的这团肉,它不只是一团肉,是一场事故,是一个见证,是一段历史,是一条生命遗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印记,而现在我们就要吃了它。呜呼哀哉,人类果然是最残忍的生物。

大师饶有兴致地把肉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模样越发变态。

“你得认识到一个问题,川儿。”大师放下猪肉。

“什么?”

“我们有锅吗?”

“没有。”

“我们有灶吗?有炉子吗?有任何能让这肉变成熟食的东西吗?”

“……没有。”他又想了一下,“热水壶算不算……算了算了。”

“也许我们可以码上盐,风干一下。”

吴川忍不住说:“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意识到了啦,要不我还是去把这几斤肉埋掉吧!”就让尘归尘,土归土,让肉体安息,让灵魂远去,下辈子别做猪啦,起码别做能被自行车撞死的猪。

“你埋它干嘛?”大师说,“稚子何辜,它来到我们这里,是它的不幸。”

“怎么了,你要养它?”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嘛。只要肯琢磨,办法总比困难多!”

“哎,你不懂!”吴川叹气,我要如何跟你解释这三斤肉所背负的东西啊!

吴川给大师讲了讲这事的来龙去脉,挑重点来说这就是个学霸闯祸之后,班长拿钱贿赂猪场老板的故事。大师听完拍掌大笑:“你们班长真是个人才!”

吴川说:“班长他虽然话多,爱打官腔,道德感薄弱,爱组织活动,铜臭味有些许重,但胜在行动力强,荣誉感重,是个好班长。。”

“所以我说是个人才。”大师道,“他汇聚了当领导该有的特点,此人往后必定大有作为。”

不过不能烹饪,也不能浪费,就这么扔掉心里竟然还会有负罪感……那就有些棘手了。吴川和大师一起思考了老半天,最后大师拍板决定——这肉不如就送给楼长吧!

为什么要送给楼长呢?大师是如此分析的,首先楼长作为一楼之长,十分难得地在这校园里享有烹饪自由,要知道这在烧水壶功率大点就会跳闸断电的宿舍楼里是多么不容易啊!并且楼长的房间里十分难得地通了天然气,虽然一年到头也没见他用过,但用不用和有没有是两码事;再次楼长他荤素皆可,而大师则开始吃素,作为他的室友应该支持他,效仿他,追随他,超越他。三番比较之下,把肉借花献佛献给楼长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等一下,吃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吴川问,“你昨天还让我带猪脚饭来着。”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大师答。

“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我夙愿已了,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他深沉道。

吴川想你这丫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难道你又要去耶路撒冷啦——那地方也不戒荤啊!”

大师高深地看了吴川一眼,吴川被看得一抖,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又戳到大师伤疤了——这人仿佛是个什么疤痕体怎么这么多伤疤。

但大师岂是那种俗人,他开始了他的纯洁论:有的人,身体是纯洁的,心灵却不纯洁;有的人,身体不纯洁,心灵却是纯洁的;而有的人,身心都不纯洁,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第三种,这个世界就是个肮脏的世界。这个世上是没有身体纯洁,心灵也纯洁的人的,那样的人只存在于无知者的想象中。

吴川看来大师说的全是废话。

“那我是什么呢?”

大师犀利的手一指天,一指地:“你什么都不是!你是天地间一坨无可救药的杂质,无法净化,冥顽不灵,药石罔顾,不是戒荤能解决的事情。”

“哦,”吴川无动于衷, “……谁要跟着你吃素啊,而且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你什么?”

吴川说:“你说我思想质朴,眼神纯洁,有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就像一道春天的闪电!”

“说明你的眼睛很会骗人。”大师道,“也有可能是跟着全儿学坏了。”

“那全儿是什么呢?”

“全儿勉强算第一种吧,修炼修炼还有得救。”

古往今来,选择吃素的人往往是对世间天上地下五谷轮回有所感悟,有的是为了来世,有的是为了今生,有的是为了赎罪,有的是为了积福。大师也不例外,就像龚自珍那首诗里写的:兰因絮果从头问,吟也凄迷,掐也凄迷,梦向楼心灯火归,有道是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大师身体健康,学业没问题,事业没有——便暂时当他没问题吧,不过大师之后多半也会踏入毕业即失业的洪流里,此为后话了——综上所述,正所谓暖饱思淫欲,唯一有可能让他如此惺惺作态的只能是他的感情生活了。

吴川猜测,难道是大师的前女友出家去了,所以他才作此表率以表诚心?

“大师,你还记得你的那个慧慧吗,就是在操场一脚把你踹飞那个?”

慧慧就是大师的那位前女友,如今在海的那边深造。

这里的一脚踹飞,不仅仅指慧慧无情地抛弃了他,更指慧慧在物理意义上把大师踹飞了——丽丽自幼习武,腿脚功夫很不一般,分手那日只使出了三六成功力,依然把大师踹出了三丈远——所以大师才这么痛恨本校的操场。

据说慧慧喜欢名侦探柯南里的女主角毛利兰,为了追随她的偶像,日夜苦练空手道,练出了一身百里挑一的下盘功夫。

“慧慧……竟是好陌生的名字!”大师别过脑袋。

“你真的不记得啦?”吴川凑过去,贱兮兮道:“那年你侬我侬,车水马龙,万丈高楼平地起,美人如玉剑如虹。”

“都说不记得了,往事休要再提!”大师掐住他的后脖子怒道。

“哎呦痛痛痛放手放手!都是全儿跟我说哒!”

“全儿还说什么?”

“他说你俩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心有千千结,结结为君系;心有千千念,念念为君存……他说你喜欢毛利兰……不是,我们都支持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祝你们成眷属,成眷属!”

“哼!我不支持!”大师横眉。

谁管你支不支持,吴川心说。“那你选谁啊?”

“我谁都不选——但非要说的话我喜欢灰原。”大师站起身,非常有风范地摔门而出,被吴川拉回来。

“什么,什么?!那草莓百分百你喜欢谁?”

“东城凌!”

“犬夜叉呢?”

“桔梗!”

“伪恋呢?”

“小野寺!”

“EVA?”

“……我喜欢葛城美里。”

“……”

吴川夺门而出,又被大师拉回来。

“好了好了,君子和而不同,和而不同嘛!”

“子还曰过:小人同而不和,我是小人,我只知道同而不和,你放手放手放手!”

也许这就是大学的魅力,把一群天南海北习惯不同审美不同的人凑合到一起,因此稍有不慎也会有极个别惨案发生。为了避免这种悲剧,杨赟不在,吴川在大师的淫威之下只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杨赟暑假有个市里的比赛,这几天都在勤加练习,白日能和吴川碰面的机会很少。

“不如我们把这肉拿去楼长那煮了,做一道好菜给全儿补补身子?”

“怕是不行,全儿他教练给他定了个什么什么菜单,我看了下,这个菜叶子啊那个蛋白粉啊简直吃得猪狗不如啊!”

“找个机会我要问问全儿,他喜欢林明美还是早赖未纱。”大师摸摸下巴,“这是个很能见证人性的抉择。”

吴川和大师对视一眼:

“早濑未沙!”

“林明美!”

“……”

“和而不同!和而不同!”

“好的……和而不同。”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爱与不爱罢了。”大师突然有些感伤。

吴川鸡皮疙瘩掉下来:“大师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真的很惊悚……”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看来我的年纪到这了。”大师说,“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

我们都知道楼长虽然隐居在这香樟林不问世事,但其实位高权重,校内一直流传他是校长的大舅哥。

吴川扶额:“也没有很位高权重吧!”

“有这种传言吗?”大师问,“我倒是听说他是副校长的大舅哥。”

“仙人,你但凡看过我们学校二操场旁边的宣传栏就知道,副校长是个女的!”

大师闻言陷入沉思:“女的怎么就不能是大舅哥了呢,川儿哟,你又肤浅了……欸,怎么又要走啊!说不得你了?!你这后生好生脆弱啊!”

“我去找楼长啊,这肉都放一下午了再放就坏了!”

肤浅的吴川提着猪肉下楼,敲响楼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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