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别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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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雁是出了名的浪荡,每日吃酒逛青楼,与戏子变着法儿的取乐,家里爹娘打骂不听,兄长教导无用,幸好顾家有三子,才由得他胡闹。 这日郡城里来了皇家亲眷,大张旗鼓地要给儿子相亲! 庄穆一番花言巧语就把人骗了去,顾北雁以为从此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再也没人管得住他。 谁知,庄家还有个严厉的婆婆等着他呢!

《夫君别休我》精彩片段

日上三竿,雕花卧房里,顾北雁睡得正酣,门外两个小厮,一个柳儿,一个篾儿,都是管家张大的儿子,也是顾北雁的贴身随从。

已经候了多时的两人不停央求:“小祖宗,您倒是快点儿吧,老爷一早传话让您过去,这都晌午了还没动静,可真是要了小的们的命啦!”

贴身侍女珠儿掀开门帘,一群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鱼贯入内,伺候穿衣的,梳头的,端着脸盆准备洗脸的,都如往常一般在床边候着,可恨这祖宗昨日在外厮混,多吃了酒,此刻睡得雷打不动。

外头催得紧,珠儿怕老爷动怒,只好强行把他弄起来,边给他穿衣服,边叮嘱:“等下老爷太太要是问起你昨日干嘛去了,就说吟诗作对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说去思情诗社的事儿,老爷最厌你提这些。”

顾北雁睡眼惺忪道:“我出去向来用的别名,他哪里会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你们只管别说出去就行。”

“菩萨!祖宗!您快些出来咱们好超生呐!”

篾儿在外头鞠躬作揖,来回踱步。

顾北雁一掀门帘,大步往前厅走去,指着篾儿笑道:“平日里就你最会叫唤,快说,老爷叫我何事?”

“具体小的也不知,只是听说郡里迁来了一个大户人家,是什么诰命夫人,带着个儿子,儿子和少爷你一般大,不知是要拜访还是排宴,问过老爷夫人方知道。”

篾儿兄弟跟到前厅,仍站在门外候着,只顾北雁一人被请了进去。

母亲房里的丫鬟秀儿忙打帘子:“三爷可来了,老爷和太太等你许久了。”

“老爷可生气了没有?”顾北雁悄声问。

不等答话,只听里面传来不悦的怒斥声:“混账东西,还不快进来?”

顾北雁赶紧弯腰垂头进去,方才还神采飞扬的,到了老子面前瞬间大气都不敢出,默不作声等着发话。

“我问你,昨日可是又厮混去了?”顾老爷宝相威严,神色如坐堂审案般冷峻。

梁夫人坐在旁边,有心想帮儿子解围,几次不敢开口。

顾北雁怯怯道:“回父亲的话,我只是去参加诗社,不曾厮混。”

“哼!你整日里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还跟那些个下三滥的混一起,就这还好意思说作诗?别说出去让人听了笑话!”

顾老爷越骂越起劲,他在官场上人人称赞他是有修养有品位有深度的君子,但是一看到顾北雁,他就怎么看怎么厌弃。

梁夫人见顾北雁吓得腿都要打哆嗦了,柔声劝道:“好了好了,你就别训他了,他就是太顽皮,秉性好的很,再说家里有他几个兄弟勤勉上进就行了,他爱玩就由着他去吧,只要别过分就行。”

梁夫人说完示意让他坐下,顾北雁抬头看了看父亲,见没反对,才小心翼翼地在母亲身旁坐了。

“庄府昨日举家搬来了郡里,要排宴会客,我跟你几个兄弟姊妹都说了,你同他们一起去庄府拜访一趟,权当是去结交几个正经朋友。”

顾老爷气得又哼了一声:“你这样不争气,我也不敢奢望别的,只求你在外面别惹是生非,别败坏我的门风,就是祖宗保佑了!”

顾北雁不敢多言,只不停地点头:“儿子知道了,儿子一定谨遵教诲,再不敢花天酒地惹人非议了。”

顾老爷听了这话还算满意,挥挥手让他滚出去,顾北雁见了提起袍角就溜,还没刚到门边,只听顾老爷喊了声:“你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顾北雁刚松下的一口气赶紧又提了起来,缩着肩膀老实回去站着。

“你……”顾老爷像是不大好意思直说,停顿了一下,又咳嗽了两声:“赴宴时穿戴得赏心悦目些。”

顾北雁没听懂父亲什么意思,平时有个大宴小请的,都是有规定的服饰配置,一向都是珠儿她们打点就行了,别说老爷,就是梁夫人向来也不用操心的。

顾老爷又咳了两下,看着梁夫人,用眼神示意让她说。

梁夫人收起脸上短暂停留的不满,解释道:“听说庄府的长公子一表人材,和你年龄也相当……”

说到这,梁夫人也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你父亲和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不喜欢姑娘,正好又和庄公子趣味相投,就想让你……”梁夫人声音越来越小,后面没说完的话都被吞进肚子里了。

管着顾府这么多年,她一向周到得体,可她还真没经历过给儿子安排相亲的事。

关键是对方也是个男的,南风在本朝虽然合法,但并不代表顾府这样的人家能接受。

几年前梁夫人给儿子安排通房的丫头,才发现了一件要命的大事——没想到顾北雁这个平日里恨不得睡在女人堆里的混账,竟然对女人不行!

在家里恨不得抽筋断骨地痛打一番后,仍是没办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顾北雁不仅是不喜欢,他还坚决不愿意勉强,这就让大家非常头痛了。

从那以后顾老爷看儿子就更加不顺眼,言语上也多加责骂……

梁夫人刚才的话,让顾北雁明白父母这是不再勉强自己了。他眨眨眼,对着父亲母亲咧嘴笑,刚想乐呢,顾老爷不耐烦看他犯傻,再次挥手让他滚了。

顾北雁一溜烟从前厅出来,眉眼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气,带着篾儿一行人穿过回廊,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里用午饭。

这时顾长安身边的随从蒿儿跑过来,顾北雁见了客气问:“蒿儿,你不在我大哥身边,跑来这做甚?”

蒿儿刚才一直在前厅门外等着呢,谁知顾北雁跑得太快:“我的小少爷,您脚步可真快,小的好容易才追上。”

顾北雁心里惦记旁的,催道:“有事儿快说!”

“大少爷让您去他那儿,有话跟您说。”

蒿儿一说完,顾北雁脸上的喜气尽散。

整个宅子里他最怕两个人,一位是父亲,一位就是大哥。大哥虽然只比他年长三岁,但是训斥起来和父亲一样吓人。

他整个人都蔫了,沉思片刻,用扇柄点了柳儿吩咐道:“你去东角门跟朱老五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耽搁了,晚点再去,他要是等不急也无妨,就请他先回去,改日再聚也是一样的。”

柳儿是个话少的,点头答应就直奔东角门去传话了。

顾北雁照旧笑着向蒿儿打听:“大哥可说了找我是什么事?”

“小的不好猜测,还请您亲自去了才知道。”蒿儿不比顾北雁身边人,平日里没大没小的。

见到顾长安时,他正在和家里的老先生商议二弟顾长晟读书的事:“以先生之见,家弟这次有把握吗?”

顾长安平日里都忙,前几日父亲说郡上来了庄府,要自己陪着去登门拜访,郡里的老爷们都去了。庄府又说要宴客,那些有名气的公子小姐也都要去参加。

眼下得闲,本来是要去给老先生请安,再问问顾长晟大考的事,没想到老先生先来了。

顾北雁不敢上前打扰,就在一旁老实听着,只见先生捋了两把胡须,对顾长安笑着摇了摇头:“二公子平日里虽然刻苦,论其文章也还不错,但要是在众多考生中,怕是很难显眼。”

先生盛名在外,又被顾家供养多年,更是顾长安兄弟几个的启蒙老师,他的话自然有分量。

顾长安知道顾长晟在读书上资质稍有欠缺,原以为凭着这一年的努力他还有希望,看老先生的意思怕是要落榜。

顾长安叹气道:“也罢,家弟考的上最好,考不上就让他去看一看店铺,他做事细心为人也妥当,学习经商应该不难。”

“大公子想得开最好,顾府如今已有考出来的,何必为此纠结呢。”老先生生性豁达,开解道:“大考这种事,尽力就好。”

老先生看到悄悄站在一边的顾北雁,不禁惋惜:“他当年要是去考,成绩必然不差,可惜了……”说着起身就走了。

送先生离开后,大哥盯着顾北雁看了片刻,冷声问:“昨日又去诗社了?”

顾北雁不敢欺骗大哥,只是默不作声的站着。

“你说你做什么不好,整日出去瞎混,和朱老五那帮人不是在船舫上喝酒听曲,就是去青楼看舞伎跳舞。”

顾长安说得气愤,看到顾北雁一声不吭站在那受训,想他在父亲那里必定已经挨了很多责骂,又不忍心起来,缓了语气问:“父亲跟你说庄府的事了?”

顾北雁垂头丧气的,低低“嗯”了声,算是回应。

见他这般窝囊颓丧的模样,顾长安顿时心意难平:“好好一个人,硬是要糟践自己,不愿意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就罢了,还出去起社,做什么社长,整日荒废消遣,难怪父亲不待见你。要不是祖母临终前再三叮嘱,让父亲善待你,你如今早就被逐出家门了!”

替起祖母,顾北雁有些伤感,委屈道:“我又没用真名……”

“还用直接告诉别人你就是顾家三公子吗?”顾长安用手指着顾北雁的脸,“你眼角这颗痣,你手上这串珠子,谁不知道你是顾北雁?”

“你在梦酣阁养歌伎,在画舫包船,和几个诗社连夜开船去临郡湖上‘以诗会友’,你以为自己的名声小吗?!”

顾长安无奈:“你这样奢靡无度,在外面肯定花销不小,再不老实点,要是真的被父亲逐出家门,你就等着流落街头吧,看你那些狐朋狗友红颜知己会不会收留你!”

顾长安平日里不大能见得着弟弟,今日把话一股脑全都倒出来了,也不管顾北雁一下子听了这么多教训,会不会消化不良。

顾北雁知道大哥是为了自己好,有些日子没见到大哥了,笑着道:“大哥放心好了,我在外还有些营生,就算父亲撵我出去,我也是饿不死的。”

顾长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但愿你没真的昏头了,别真沦为朱老五那样的人才好。父亲说的你回去好好考虑,没人会勉强你,只要你不作死,以后的事家里自会替你打算。总之一句话,不许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人!”

顾北雁懂大哥的良苦用心,笑着点点头称是。

顾长安挥手打发他:“我还要出门,你也赶紧回去吧。”

顾北雁这才从大哥处回去,昨日和朱老五他们在梦酣阁喝酒,听朱老五说城外新开了一家酒楼,不仅歌伎舞伎得趣,美食美酒也是一流,更重要的是听说酒楼很大,里面布置得很有情调。

约好了今日去的,没想到今日连遭训斥,只能失约了。

明日还要跟着家里一帮人去庄府,这些名门贵族的聚会最是无趣,想那新开的酒楼,他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看。

眼下天已过晌午,用了午饭只好在院子里瞎逛,算是打发了半天时光,第二天一早就被珠儿叫了起来。

珠儿叮嘱道:“今日是跟着大爷出门去,庄府可不是你常去的风流场所,去了千万别乱说话,谨言慎行好好吃饭就行。”

顾北雁轻轻扯了嘴角笑起来:“连你也开始教训我了,放心吧。”

“我不是教训你,怕你犯了错被老爷再打一顿,你还没被打怕吗?”

顾北雁不理会珠儿,拿过扇子出门去了……

庄府从前年开始修葺,今年好容易才完工,举家从京城迁了来,按理说一般举家搬迁大多是官场调任,但是庄府里并没有在朝为官的人。

顾北雁从马上下来,姊妹们自有人接待不用他照顾,兄弟们也都各有朋友,他索性扔了篾儿柳儿,一个人进了园子,恨不得把新建的庄园都逛一遍,全然忘了顾老爷让他来的意思。

庄将军已经去世,沈夫人作为女眷不方便招待男客,就让长子庄穆出面谢客。

庄穆为人稳重,做事周到,把一众外客安排妥当,就走到顾长安跟前,笑着作揖:“顾大人驾临,鄙府真是有幸!”

顾长安回礼笑道:“你我同龄互称姓名便罢,早就听说府里在修葺,今日承蒙贵府邀请,方能有幸来庄府一观呐。”

庄穆道:“我近日忙于家中琐事,还没来得及细逛,不如你我二人一同逛逛吧。”说着便和顾长安举步往园子里去了。

正所谓虎朋遇狗友,顾北雁没走多远,就撞见了也来参加宴会的朱老五几个人。

他们和顾北雁一样,不喜欢听前面那些谦谦君子谈诗论道,就进了园子里瞎逛,正好图庄府的新鲜。

“我说顾三,你昨日不赴我的约,今日倒是来赴庄穆的,这是什么意思?”

顾北雁听了朱老五的话,又看着朱老五花里胡哨的打扮,笑着不说话。

朱老五平日里穿得就比别人要讲究,喜欢明艳华丽的,今天比以往更甚,看样子他家也得了沈夫人的意思。

只是这沈夫人也有趣,刚来就大张旗鼓地给儿子相亲,真是令人佩服。

朱老五一把搂住顾北雁的肩,他俩差不多的身高,顾北雁被他搂得一个踉跄,歪着脖子勉强站着。

朱老五带着满身香气,凑到顾北雁耳侧暧昧道:“你说咱俩成日混在一起玩,没想到还要来争一个男人。”

顾北雁推了他一下,嫌弃地皱着眉:“你自己争去吧,你们几个都去!”

“呵,怎么挤兑起我们来了?都是一处混的,都是一类人,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呐?”

朱老五被他推了一把很是尴尬,挑拨几个同伴,三言两地就开始针对顾北雁。顾北雁平日里脾气好,大家说笑惯了,他们也都不怕他恼。

“前些日子在船上几个诗社比赛,怜心诗社出的闺阁情诗,你对不上还是朱老五帮你的。”一个人道。

“梦酣阁行酒令,输了的人要喝思思姑娘嘴里的酒,也是朱老五替你喝的!”另一个人附和着。

“我看顾三是觉得朱公子穿得太漂亮,怕把他给比下去了吧?我看庄公子必定会选朱公子!”

他们都是朱老五的忠实拥护者,顾北雁也不辩驳,便任由他们说去。

多了一群人,顾北雁也没有了再继续游园赏景的兴致,就在假山边的凉亭里乘凉,谁知这时一个低沉地声音传来:

“他虽不如你们穿得漂亮,长得却比你们好看。”

顾北雁一愣,随着朱老五他们伸头去看是谁,只见庄穆和大哥顾长安从假山上走了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庄穆,他脸色有些不悦,现身后连正眼都没瞧朱老五几个。

顾北雁蹭蹭鼻子,乖乖站起身:“大哥,您怎么来了?”

顾长安看着眼前一帮乌合之众,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庄穆见此笑道:“顾兄,咱们今日先看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我同你去前厅用饭吧。”

说着二人就转身要走,顾长安回头冷眼看着弟弟:“还不跟我一起走?”

顾北雁赶紧跟上,在哥哥身后安静地跟着,前面二人交谈甚欢,也没理会他的意思,他便觉得有些无趣,正在走神之际,只听庄穆开口道:

“我虽来郡中才几日,顾三公子的大名已经如雷贯耳,都说顾三公子在欢乐场上样样都行,今日一见有些出乎意料。”

顾北雁听了撇嘴没说话,心里知道庄穆这是嫌弃自己蠢呢。

顾长安听他主动聊起弟弟,颇有些怒其不争:“他在家里称王称霸的,出了门谁都敢欺负他。”

顾北雁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暖暖的,本以为大哥是气自己不守规矩,没想到大哥其实是在护短,他得意道:“我是懒得理他们,再说平日里他们对我挺讲义气的。”

顾长安听了这话更加恼怒,只恨外人在场不能骂他。

顾北雁见了,连忙作揖赔笑:“大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今儿天气热大哥别气坏了身体。”说着就抬起手腕给大哥扇扇子。

顾长安看他这样没脸没皮,气得一把将他手腕打下来。

庄穆看他兄弟似乎要僵,对着顾北雁颇有兴趣问:“我看顾三公子手腕上戴了串红珠子,甚是可爱。”

顾北雁脾气一向不错,家里的下人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出去和一帮朋友玩乐也是不论出身背景的,但他唯有一个痛点,就是不喜欢别人问他手腕上这串珠子的来由,可总是有讨厌之人好奇问起,庄穆便是。

“没什么,戴着玩儿罢了。”他淡淡的,跟在哥哥身后不再说话。

自从在庄府做客回来,已经几日过去,那天刚回家,大哥顾长安就被母亲叫了去,说是一起用晚饭。

席间梁大娘子问了顾北雁在庄府表现如何,也不知大哥跟母亲说了什么,梁大娘子回头直接命篾儿柳儿把顾北雁关在院子里,让他好好反省。

顾北雁满心无奈,在庄府散席时,朱老五再次跟他约好要去城外,如今突然被禁足,顾北雁急得满屋子乱转。

他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就问珠儿:“这是夫人的意思,还老爷的意思?”

珠儿道:“是夫人的意思,夫人一定要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才好。”

“什么原来的样子,我不一直挺好的嘛!”顾北雁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榻上,“那你跟柳儿说,让他再去给朱老五传个话,就说我最近忙着,改日我来请他。”

珠儿想劝他,明眼人看着都知道,夫人这是想断了他和那些人的联系,顾北雁知道她要说什么,挥挥手:“你赶紧去,我先睡一觉,用膳时再叫我。”

顾北雁打发了珠儿,脱了鞋袜躺床上睡去,他今年才十九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半炷香的光景,东倒西歪的怎么都睡不着,唉声叹气的,样子惹得外间小丫鬟频频想笑。

门外来了个老妈妈,隔着门帘温声道:“三少爷,老爷夫人有请,快点儿的。”

顾北雁听了觉得是母亲心软了,要放自己出去呢,高兴地身子一扭,从帷幔里钻出来,珠儿几个连忙来给他穿衣。

他喜滋滋一路小跑,进了母亲屋里,一进去愣在原地,屋子里兄弟姊妹,挤了一堆人。

“关了才几日傻了不成,还不赶紧过来?”

顾北雁听了母亲的话,走进去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着。

一直沉默的顾老爷开口道:“把你们都叫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议,原先我说只跟你们母亲商议就行了,可你们母亲偏说你们都大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应该同你们商量。既然都是一家人,家里的事就是你们的事,一起听一听也好。”

一屋里的子女坐着没人敢吭声,从小到大顾府的事都是父亲主外,母亲管内,除了帮母亲料理府内事务的内眷,以及和父亲一起为官的两个兄弟,其他人皆是只管自己快活,从不管家里的事。

“父亲母亲,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顾长安道。

顾老爷听了点点头,对着梁大娘子道:“还是你跟他们说吧。”

梁大娘子拿着帕子,掩唇咳嗽了下道:“庄府来提亲,说是想和咱家联姻……”

顾北雁心里咯噔一下,早前父亲就说让自己打扮的好看一点,又说庄穆和自己年龄相当,趣味相投,这门亲事不会提的就是自己吧?

他吓得去看母亲,梁大娘子显然看出来他的顾虑,叹口气道:“庄府并没指明要提哪一位,只说是想和咱们家联姻,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们自己考虑。”

庄府这个事情表面上办得谦虚有礼,其实非常傲慢,没有哪家的孩子是可以任由别人挑选的。

顾老爷原本可以直接拒绝这件事,但是他考量着一来应该问问顾北雁,毕竟他也操心儿子的事。

二来庄府他们家还真得罪不起。

否则庄府又没有人在朝为官,一对孤儿寡妇,凭空冒出的贵胄,怎会让郡里所有当官的老爷,都亲自登门拜访?

梁大娘子的意思是私下里悄悄问一问孩子们,但顾老爷平生最烦内宅繁琐,一不小心就会心生嫌隙,就一挥手道:“这么麻烦干嘛,都是亲骨肉,都叫来一起商议吧!”

这才一屋子人在这面面相觑地坐着,谁也不愿意表态。

两个适婚年纪的妹妹面上也不大好看,前日在庄府,她们也都多少听人说起,对庄家的情况也多有耳闻,不想嫁过去惹人非议。

顾长安开口道:“父亲母亲,这个事情还是让儿子再去庄府问吧,前日我和庄穆聊得还算投机,算是有几分交情,再者说儿子已经娶妻生子,自然不会是儿子,我去最合适,等我把事情谈妥了,再来跟他们几个说。”

夫人听了连连答应:“好,那你先去,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顾老爷也称赞地看着顾长安:“此举甚是妥当,那就由你替他们几个跑一趟吧。”又对其他五个孩子道,“你们都下去吧,谁要是不愿意的,跟你们母亲说一声,不是强迫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件事为父觉得要跟你们都说一说才好。”

几个孩子连忙起身行礼,这才都散去了。

顾北雁一头雾水从母亲房里出来,他原本觉得沈夫人既然有意给儿子安排相亲,又让各家的公子都去了,连朱老五那几个都收到了请帖,那应该是想找个男儿媳才对。没想到沈夫人提亲一提提一家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他突然对这位京城里搬来的沈夫人好奇起来。

再说庄穆,前几日忙于宴请乡绅望族,好容易闲了下来,就被沈夫人叫了去。

沈夫人大晚上戴着满头的簪花珠宝,一身暗红色锦缎衣服,绣满了盛开的牡丹花:“郡里的公子小姐你都见过了,可有合心意的?为娘好去给你提亲。”

庄穆不作声的站着,沈夫人见他不回话,索性道:“那为娘就命人去各个府上,看哪家有愿意的,递上名册再由你挑看。”

庄穆不可思议地看了母亲一眼:“既然母亲这样着急,那就去办吧。”说着行了个礼出去了。

于是整个郡里都知道了沈夫人要给庄穆提亲的事,说来不免令人费解,事后这庄家单单去了顾北雁和朱老五他们几个府里,却又不直接点名说相中了谁,只说想联姻。

在此之后庄穆便没好日子过了。

一会儿陈府的来问,一会李府的来问,当朱老五亲自来府上见庄穆时,庄穆躬身道:“还请朱兄见谅,是家母太过操心我的亲事了,多有打扰还请包涵!”

道歉的话他近来是滚瓜烂熟,朱老五来这也不是问罪的,他咧着嘴笑着:“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问,庄公子心里是否有了心仪的,若是没有……”他害臊地扭捏了一下,“我愿……”

朱老五话还没说完,庄穆身边的贴身随从奇泰,突然凑过来大声禀报:“公子,前门上的来说,顾家大公子来访,已经等候多时了!”

本来奇泰想悄悄跟着,等公子和客人谈完再上前禀明,可他看着自家主子听了朱老五的话,似乎不大高兴,就直接说了。

庄穆听了奇泰的话,怒斥道:“没见到我正和朱公子说话吗?”说完对着朱老五歉意地道,“真是抱歉,没想到顾大人也来了,我要前去迎接。”

朱老五的一番表白还没说完,听说顾长安来了,想到可能是替顾北雁来的,就一时着急,也不顾礼节,一把抓住庄穆的衣袖:“那你是打算娶顾北雁了吗?”

庄穆一愣,他从没说过要娶顾北雁,不知朱老五为何这么说。想起那天在园子里遇见顾北雁,只觉得这个人是个绣花枕头,看着再好看也无法掩盖他是个草包的事实。

但是这话不能跟朱老五说,他只想赶紧打发朱老五,皮笑肉不笑道:“不是顾北雁,是他的哥哥顾长安!”

说着他随手指了一个小厮:“赶紧送朱公子回去。”

朱老五一个人如遭霹雳般,站在原地,小厮喊了好几声才回神走了。

见了庄穆,顾长安委婉迂回地把来意说了,庄穆听了仍是深表歉意:“这件事我们做得甚是不妥,还请见谅,但是联姻一事绝不是随口说笑,我已经回绝了其他人,贵府若是也有此意,我庄穆绝不推脱。”

顾长安觉得他还算有诚意,就问:“那你看上我们家哪位呢?烦请庄兄明白告知,我好先回禀家父家母,才能再做答复。”

庄穆起身站定,深深鞠了一躬,行礼笑道:“正是顾兄。”

顾长安慌忙站起身,怒道:“今日我是看在你我二人还算投机的份上才以礼相待,没想到庄府是这般欺凌之人,庄府来郡中不过半月,却已把各家子弟愚弄一番,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庄穆听了这话笑得更甚:“我是当真的。”

“当什么真,我早已娶妻,家中小儿绕膝,你明明是愚弄罢了!”

说着顾长安也不管什么礼数,直接甩了袖子就走。

晚上庄穆前去母亲房里,一进门沈夫人就扬声道:“听说你要娶顾家大公子?”

庄穆道:“正是。”

“你这是和为娘置气呢,顾长安可是顾家长子,你这不是拿人家顾府作乐吗?”

庄穆听了母亲的话,冷笑道:“母亲也知道这是拿人家作乐,我不过是跟着母亲的行事作风学了一二罢了。”

沈夫人听了气得伸出一根玉指,怒对庄穆:“我还不是为了保你?你这个样子又不能传宗接代,你要是能传宗接代生几个孩子,我也算对庄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我还做这么多事干什么?”

沈夫人说的动情合理,但是庄穆并不领母亲的恩,只听他冷声道:“这您大可不必担忧,庞玉将来妻妾成群,您还怕庄家没人传宗接代吗?”

沈夫人听了一张脸煞白:“混账!给我滚出去!”

庄穆被母亲怒骂,仍是一脸平静,回房后想起近日种种,不免忧心烦乱,头痛的很。

说起联姻,让他认真在顾府里选一个的话,他必定选择顾长安,顾长安才华横溢,对人坦诚有礼,气质温润如玉不同凡响,但他已经有了妻室,自然不行,所以他今日所说,即是心里话,也是玩笑。

至于顾北雁吗……

庄穆对这个人的印象说不好。

刚搬来时就听到下人们经常议论,说顾北雁在梦酣阁喝醉了,抱着酒瓶子和几个舞伎一起跳舞,还有人说顾北雁请了几个诗社的人开船去江北,一路上江面繁灯辉煌,笑语欢歌,漂亮的不得了!

他原以为顾北雁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果真那样他还有几分兴趣,没想到家中一见,竟然是个呆子,连朱老五那样的蠢物都能随意拿捏。

可见顾北雁其人名不符实。

样貌吗……

看上去还稚气未脱的样子,个子没有自己那么高,比他稍微矮一头,长得玲珑剔透,一双漂亮的眸子下面有颗坠泪痣,睫毛忽闪忽闪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但奈何庄穆下半生并不想伴着个呆子过日子,想想就无趣。

庄穆自觉不对,隔日亲自来顾府道歉,去传话的小厮道:“今日大爷去巡查了,不在家。”

庄穆还要去见一位老友,道歉的事只能改日再说了。

再说顾北雁,他近日总是被拘束在家,整日对着自己屋子里那些家具摆件,觉得甚是乏味,想着要是能有法子出去一趟就好了,去不成城外,那就去梦酣阁喝酒,也比在院子里窝着有趣。

他支着额头坐在书桌前,随手拿了本书,翻开看了几行觉得甚是无趣,扔在一边叫来珠儿:“你去问问老爷在不在家,要是不在,你就跟柳儿说,让朱老五寻个由头把我叫出去!”

珠儿听了喊了一句:“我的爷,你就安生些吧,别人家的少爷也没像你这样的,时刻想着怎么玩怎么疯。”

顾北雁听了更烦了,起身就往里间去躺着,唉声叹气地嚷嚷着:“这样算什么,我好好的一个人被你们关着,难不成别人家的少爷都这样吗?”

珠儿说不过他,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间躺着,独自拿了针线要出去,刚掀门帘一个小厮跑来道:“珠儿姐姐,庄府的庄穆来找三爷,请他赶紧过去。”

顾北雁在里间听了一愣,不明白庄穆来找自己做什么,顾长安从他家惹了一肚子火,自觉被羞辱了一番,回家对着父亲母亲直言:“庄府这门亲事再不提了,以后就当没这回事罢了!”

梁夫人忙问发生了什么,顾长安把事情都说了,梁夫人听了直骂:“太荒谬了,竟能说出这种话!”

所以顾北雁眼下也懒得见庄穆,刚想叫珠儿把小厮遣走,忽然又觉得事有蹊跷,改口问:“谁给你递的话?”

庄穆要见他肯定要经正门,正门的人他都知道,那些人里显然没有眼前这个小厮。

“是东角门的李大家的,说是庄公子在那等您很久了。”

顾北雁立即明白是朱老五在救他,高兴地赏了小厮一把钱,就匆匆出门去了,篾儿起先不肯放人,听说不是朱老五那帮人,是庄穆,犹豫间被顾北雁钻了空子硬是挤了出去,顾北雁一出了院子门,就如脱缰野马一般,任谁也拦不住了。

顾北雁怕被人发现,不敢直接去见朱老五,就大摇大摆地往正门去,全府上下都知道夫人在禁他出门,惶恐不敢放人,心里把柳儿兄弟俩骂了一顿,怪他们没把内院看好,但面上仍是陪着笑脸:“我的爷,不知你是去见谁?”

顾北雁怕再多问几句就露馅了:“庄穆约我有急事,耽误不得!”说完就推开守卫跑了出去。

他没带一个人从府里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茶楼坐着,看到店里有个半大小子,就喊了一声:“我这里有一点钱,你去东街帮我喊个人,等你办成了就给你。”

那男孩不认得他,但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打量他穿得不错,不像拿自己取乐的样子,就点头答应了。

顾北雁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朱老五就进来了,身后的男孩伸手朝他要钱,不仅顾北雁给了,朱老五也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男孩高兴地握着一把钱走了。

顾北雁见了朱老五本想夸他机灵,谁知朱老五说:

“怎么这样蔫蔫的?”朱老五看着他取笑道,“是不是庄穆要娶你大哥,你心中不快?”

顾北雁听说这话,瞪着一双眼凶他:“闭上你的臭嘴!我要去梦酣阁,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去了。”

朱老五陪笑:“得得,您别生气,不过去什么梦酣阁啊,老去那儿我都乏味了,咱们去城外的新酒楼吧,这段时间我几乎日日在那,一直想着带你过去瞧瞧。”

顾北雁觉得城外太远了,怕回来迟了被夫人发现,朱老五心知他的顾虑,拉着他往外走:“你放心,就在府台家边上,咱们今日就先去略坐坐,快去快回保准你赶得上晚饭。”

那地儿顾北雁早就想去了,半推半就的,就被朱老五带走了。

新酒楼名字很直白,就叫青楼,里面雅俗共赏,花样百出,人也多,顾北雁看着确实比梦酣阁有意思。

老鸨穿得花枝招展的挥着手绢过来了:“呦~两位爷,今儿大驾光临想玩点啥?”

顾北雁对这还不熟悉,就任由朱老五安排:“去请黄莺姑娘出来,就说……”他顿了一下凑到顾北雁跟前认真地问:“你今儿打算叫什么花名儿?”

顾北雁多日不出来风流,都忘了这茬了,朱老五见此随口给他取了个名字就把老鸨打发走了,老鸨心疑又看了顾北雁一眼,发现他就是顾家有名的三公子,心里更是高兴,扭着腰去楼上请黄莺了。

“怎么黄莺姑娘也在这里?”到了这种地方,顾北雁满心欢喜,这看看那瞧瞧,歌伎声音婉转清丽,舞伎身姿曼妙,到处都是仙子般的姑娘,他恨不得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这家酒楼和梦酣阁是出自一家,大约是怕新开张没什么生意,就把黄莺遣来招客,包括那边的歌舞都是原先梦酣阁的姑娘。”

朱老五说着,把那些艺妓,连同陪酒的姑娘,都喊了过来,笑指着顾北雁对女孩子们道:“今个这位爷高兴,你们快好好陪陪他!”

顾北雁被围在脂粉堆里,只觉得周围满是浓郁的香气,他也不恼,任谁端来的酒他都喝,看着朱老五和几个姑娘丢骰子玩牌,觉得有趣也跟着玩了几局,大约是喝多了的缘故,他输得一塌糊涂,让姑娘们赢了好多钱去。

一帮人正玩的高兴,旁边桌的人叫骂起来了:“这里的人都瞎了吗?爷几个在这坐了半天都没人来伺候,怎么着,出来卖的不缺银子了是吗?”

顾北雁和朱老五闻声望去,只见三个大汉在那坐着,其中一个仗着自己体格健壮,不停地骂骂咧咧:

“长得跟个女人一样还出来玩女人,真是笑话!”

顾北雁和朱老五他们几个,别看平日里没脸没皮的,但在人面场上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像女人,特别是朱老五,要是他今日带了人来,必定打的那个人满地找牙,但今天他来得匆忙,顾北雁也是一个人。

青楼是做迎来送往的生意,只有上前陪笑的份,刚开张也不敢贸然对付陌生的客人。

然而这三个不长眼的,以为朱老五他们是怕了自己,更是得势,不停地取笑。直到他们开始取笑顾北雁:

“怕是兔儿爷吧,你看他长得又白,嘴唇又红润,眼下还他娘的有颗痣,和这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也是来卖的!”

朱老五不等顾北雁发作,站起来狠狠骂了一句脏话:“你们都是死人呐?这种臭嘴的贱种还不撵出去!”

青楼里的其他客人原本只觉得他们出手甚是阔绰,还不知道朱老五身边的人是谁,刚才听了这个大汉的描述,纷纷向着顾北雁看,想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酒楼里遇见了顾三公子。

老鸨见场面要乱,尖声叫了人来:“赶紧给我撵出去!这种对其他客人和姑娘们不敬的东西,以后再不准进来!”

说着那边就动手打了起来,青楼的人没几下就把几个人撂倒抬出去了。

黄莺做为这里的头牌,好容易才脱身出来,陪他们坐着,这时姑娘们都已经各自陪客人去了,只剩下一个朱老五还在陪着顾北雁喝酒。

“哎,庄穆怎么搞的,他们庄府把我们都耍了一遍,怎么突然说要……”朱老五想起顾北雁不愿意听他说这个,也觉得怕冒犯了他大哥,就不敢再说下去。

顾北雁刚才喝得有点多了,晕晕乎乎地靠着黄莺坐着,朱老五看他大概是真的醉了,就笑道:“我看你也别这么坐着了,去找间没人的地儿睡一会吧,我也去躺一会。”说着起身便向里面走了。

朱老五出来玩一向不讲究两件事,一是时辰,二是金银,只要能尽兴,这两样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黄莺好容易把顾北雁送进一间雅室里:“公子,这里清静些,你先睡会我再来。”说着起身就合上门出去了。

顾北雁是醉了,头疼欲裂,浑身发软,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头顶的帷幔似乎在不停地转啊转啊,他觉得自己也在转啊转。

模模糊糊中听到门吱了两声有人进来,他刚想喊是不是黄莺,他口渴得厉害,想让她端杯茶来,就听来的人道:“二位客官里面坐,这里是茶室,不会有人来打扰二位的。”说完门又吱了两声关上了。

顾北雁心知这是有人误入了此地,他此时浑身难受,也不便出面,就只好乖乖躺着,听他们谈话。

“当年滁洲一别已经七年了,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一个陌生男人说道。

“能再次见到杨兄我也很是意外,来的路上听说杨兄要调任,原本还担心你已经起身赴任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真是庆幸。”另一个人道。

顾北雁原本假寐着,听了这个人的声音心里一惊,悄悄转头去瞧,可惜隔着帷幔和屏风什么也看不清,他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庄穆。

只听庄穆继续道:“原本刚到就想去拜见杨兄的,但奈何……”

“你我二人多年情谊,不必这么客气,就算这次见不到也无妨,再说你刚来就见我也实属不妥。”

庄穆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们家迁来,杨兄也不会这么仓促被调任他处。”

对面人笑了一声,不在意:“这都无妨,不用在意,只是我听说你要娶庄府的长公子,你是当真喜欢他吗?”

庄穆无奈笑道:“纯属玩笑,我为了脱身一时冲动说的气话罢了。不过想尽快成亲倒是真的。”

“也对,只有早日在这里安定下来,京城里的人才能安心,你们庄府也能好过些。”

顾北雁默默听着,在心里疑惑京城里的人是谁,正好奇呢,庄穆也不开口,说话还是那个男的:

“说到成亲,我觉得这里倒是有位公子和你正相配。”

庄穆冷嗤道:“是顾长安那个花名在外的草包弟弟吗?罢了,前日来我家做客,看着挺蠢的一个人,并不像外界所说那般神奇。”

“呵,前几年他跟着顾老爷出席周老太太的寿宴,那个时候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言谈举止也惹人喜欢,不知怎么的,近几年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了。”

顾北雁听到这才知道这位“杨兄”就是府台大人,几年前他确实见过的。听着他们在外谈论自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自己好去倒碗茶解渴。

顾北雁百般难熬着,门猝然吱了一声,黄莺清脆的声音喊道:“顾……”

她吓得一愣,呆呆地看着房里的两位客人,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歉意笑道:“打扰二位了,我走错房间了。”

顾北雁在心里狠狠夸了一番黄莺的机智,然而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顾北雁隔着帷幔看他在床边站定,迟疑了一下掀开了布幔。

庄穆看着床上面色绯红的顾北雁:“真的是你!”

顾北雁尴尬地躺着,觉得头顶的庄穆在转呀转,看的他头晕。

那位“杨兄”也跟过来,一看是顾北雁,露出欣喜道:“竟然是顾三公子,我们方才正说到你,这真是缘分呐!”

庄穆和顾北雁听了都很不解,这是哪来的缘分?

庄穆看他像是醉得不轻,想起方才和杨兄的谈话:“你刚才……”

顾北雁干哑着嗓子:“我什么都没听清,真的!”

庄穆不再追究他说的是真是假:“你这是怎么了?”

黄莺这时上前:“顾公子喝醉了,想在这躺一会,估计是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雅室里带卧房的不是茶室……”

这话听了几个人面色都有些尴尬,还是庄穆开口问顾北雁:“你一个人?”

顾北雁觉得自己被几个人围着不舒服,就勉强起身,黄莺连忙去搀他,庄穆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黄莺解释道:“顾公子是和朱公子一起来的,只是朱公子不知在哪一间里睡着,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去叫他吧。”

黄莺和顾北雁他们几个是老相识了,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一般在外人面前不直呼罢了,顾家规矩严,顾北雁要是在外面过夜,回去是要挨打的。

顾北雁原本想让黄莺先给自己端碗茶喝,还没来得及她就出去了,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过了老一会黄莺才回来,对着他们行礼道:“朱公子仍在睡着,听说他方才醒了之后又喝醉了,妈妈说就算叫醒了也要找马车送他回去,不如就让他在这睡着,平日里朱公子也总是这样。”

顾北雁哑着嗓子指使黄莺:“你先去给我倒杯茶。”

喝完了一盏茶,嘴里没那么苦了,他勉强起身对二位作揖告别:“今日真的不是有心偷听二位谈话,还请多多包涵,二位请放心,我虽是个草包但也知道不可背后非议他人,告辞 。”

说完也不管朱老五那个醉鬼,直接坐着马车回府了,他还不知府里顾老爷已经知道他偷溜出去,气得命下人搬了长凳堵在他院子里等着他呢!

顾北雁怕被家里的人看见,在东街口让青楼的马车停了:“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即可。”

说完就一个人晃晃荡荡地进了东角门,看门的仍旧是李大家的。

往日里顾北雁半夜从外头偷摸回来,都是从这里进出,按理说李大家的这个时辰都会靠着打盹,要顾北雁叫几声才会开门,今夜不知怎么,李大家的精神抖擞地等着他。

“我的爷你可回来了,快点进去吧。”李大家的道。

顾北雁傻里傻气地笑了一下,穿过长廊在夜色里慢慢往自己院子里去,园子里的景致被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别有一番韵味。

他喝多了酒,被夜里的冷风一吹,觉得浑身发颤,匆匆加快步子想回屋睡觉。

也不知珠儿她们有没有给自己准备点晚饭,在青楼光想着喝酒玩牌,又睡了一觉,都没顾得上吃东西,此刻还真有点饿了。

顾北雁推门走进院子,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光都没,只有屋檐下笼子里的两只鹦鹉在夜色里叽叽喳喳地叫唤。

自己还没回来她们就擅自睡下了?顾北雁越想越觉得不对,一把推开了二门,他刚迈进一只脚,只听顾老爷在黑暗中阴森森地道:“回来了?”

他吓得一哆嗦,只见黑漆漆的房里慢慢点亮了几盏明灯,篾色,柳儿,珠儿和几个小丫鬟,他们都在地上跪着,顾老爷身边还站着两个手拿长板子的下人。

顾老爷二话不说,大喝一声:“给我按住了打!”又指了柳儿他们说,“去给我把外面的门闩上,今日我不管谁来给他求情,我定要打死这个孽畜!”

顾北雁已经被人按在板凳上,下人看着老爷,不敢下手,顾老爷再次命令:“快给我打!这个不孝子让家里费尽心思,好说歹说都不行,入了邪,非要和朱老五几个厮混,既然如此就把他打死!”

板子一下接着一下,一开始顾北雁还咬牙想忍着,没几下就忍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开始给自己开脱:

“我不是出去见朱老五的……”

“你还妄想诓骗你老子!你浑身的酒气,难道不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喝花酒了?”

“我没有……我不是……我是和庄穆一起出去的!”顾北雁一边哀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扯谎,想起朱老五跟家仆报的是庄穆的名字,为了能少受些罪,其他的也顾不得了。

他越哭越厉害,声音都颤得不成样子了,梁夫人连同几个人在院子门外使劲儿地拍门,梁夫人哭着道:“老爷不看他是我亲生的,就只看已经走了的老太太份上,饶了他吧!老太太生前最爱他了,走时最不放心的也是他,你就饶他吧!”

老爷看顾北雁被打得连哭都没力气了,本来想伸手说别打了,可听见夫人的话,他顿时怒上加怒:“哼!还好意思说老太太,老太太就是被他气死的!这个不要脸的混账,还好意思成日戴着老太太的珠子招摇,来人呐,把这畜生的珠子扒下来!”

几个下人听了大惊,都不敢上前去取。

那是老太太走前亲手给他戴上的,顾北雁满岁时抓周抓的,老太太宠溺叮咛:“我觉得男人戴女人的首饰也挺好,以后就戴着吧。”

所以那是顾北雁的心肝宝贝,是他的命,除了老爷太太,谁也不敢这么对他。

顾老爷看一群下人都不听自己的使唤,更觉得平日里全家都惯着他,把他奉成祖宗了,一气之下两步上去把珠子扒了下来!

顾北雁本来已经像个死人一样无力动弹了,听说要扒自己手上的珠子,刚想用手取下来护在怀里,猝不及防地就被父亲取走了。

顾老爷看他心如死灰的样子,趴在板子上甚是狼狈,憋了一口气道:“我明日去问庄穆,看你是不是在诓骗你老子,你要是连我都敢骗,信不信我直接把你赶出家门!”

说着顾老爷又瞪着珠儿篾儿几人:“你们都是老太太挑的人,我看在老祖宗的份上不罚你们,但你们要是由着他……”

几个人听了连连跪下,顾老爷懒得威胁下人,指着板子长棍道:“把这套家伙就留在这,我看全家上下他最需要,也省得搬来搬去的麻烦。”

顾老爷走后,院门一开夫人扑了进来,命几个人小心地把他抬进了里面床上,梁夫人心疼地一会“儿啊”“儿啊”的哭,一会又“混账”“该打”的骂,直看着下人们给顾北雁上了药才回去。

顾北雁趴在枕头上,惨白的一张脸,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手腕,也不说话。寂静的房间里,珠儿几个人不停地抽泣。

再说庄穆,他昨日从顾府出来就去了杨季家中,杨季为人豪爽洒脱,不拘小节,却很爱酒,听说隔壁新开了酒楼,里面有市面上罕见的名酒,想着自己马上要离任他处,不如乔装打扮一番进去尝尝。庄穆想起年少时和杨季天不怕地不怕的,多年不见如今二人都被世俗礼教束缚了,只道:“也好,难得一见,我陪杨兄一同去!”

谁想和杨季的一番谈话全都被顾北雁听了去,幸好他们谨慎,有些事点到为止并没有细说,但成亲一事他还真是头痛,听杨季说顾北雁是这几年才开始不守规矩的,便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兴趣,心里生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念头,昨日没见到顾长安,正好趁机亲自去拜访一下顾家。

顾老爷今日在家无事,早饭过后一身家常衣服在院子里闲逛,几次在顾北雁院子外驻足却始终不愿意进去。

顾北雁从昨晚起一句话也不说,他起不来身,梁夫人让珠儿给他喂点粥,他勉强吃了半碗就推开了。

梁夫人昨晚已经看过了顾北雁身上的伤,今日晨间又对顾老爷哭诉一番,让顾老爷赶紧把珠子还他,但顾老爷怎么都不肯:“他无法无天的除了这个什么都不在意,正好拿这个辖制他!”

梁夫人听了觉得有理,就不再纠缠,顾北雁见母亲空着手进来,心里更是难受。

梁夫人半日里一直坐在床边陪着顾北雁,见他心情不好,就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你这样是做什么,你不愿娶妻我和你父亲也都依你了,你不愿考取功名家里也没人逼你,就只有这一点,让你老实在府里待着也不行吗?”

“我知道是为你祖母过世的事,你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也不能给她看见,别说她老人家,就是我和你父亲,当年也差点被你气死!”

梁夫人拭去眼泪叹息:“你不听我们的劝也就罢了,难不成连祖母的疼爱都要辜负了?从小她把你当珍宝一样疼着,你如今这样作践自己干什么,你老实在家待着不成?”

顾北雁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伏在膝上道:“母亲别伤心了,以后我不和他们厮混了。”

“这话不知听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这些子女当中就你最让人费心,要说我上辈子欠你的吧,难不成整个顾府都欠了你的?”

“你去年冬天在船上喝酒,不明不白死了一个戏子,虽与你无关,但到底是把你哥哥连累了,为了避嫌在家中歇了半月!还有梦酣阁失火,你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抬回来,整个郡里谁不当笑话?为娘的话也说尽了,听不听由你了,这次我还护着你,下次再这样我也撂手不管了,我看你祖母给你的珠子就让你父亲保管吧,你这样胡闹整日酒楼妓院的,也不该戴着!”

梁夫人说完径直走了,顾北雁仍是趴着……

庄穆这次登门,直接说要拜见顾老爷,顾老爷从顾北雁处刚回书房,听完小厮禀报拉着一张脸,不大愿意见他,但思量再三,还是让小厮回话,说自己在正厅等着。

庄穆坐着喝完了一盏茶,顾老爷才迈脚进来,庄穆给顾老爷深深作揖:“前几日小侄出言唐突,冒犯了顾长安兄,今日特前来请罪!”

说罢起身便撩起袍子作势要下跪,单膝刚沾地,惊得顾老爷连忙拉起:“这可使不得,快请起!”

庄穆又枯地坐了一会,只见顾老爷半眯着眼慢悠悠地品茶。

“顾大人,今日在下前来还有一事。”

顾老爷抬眸看了庄穆一眼,也不搭话。

庄穆讪讪笑道:“昨日与贵府三公子一聚甚是投缘,在下有意求娶顾三公子,还请顾大人应允。”

顾老爷放下茶盏起身来回踱步:“他昨日当真出去见你了?”

庄穆听了直接揽在自己身上:“当真,我昨日与他相谈甚欢,就多喝了几杯。”

顾老爷觉得庄家行事反复无常,颇有些古怪,沉声道:“过去之事不用挂怀,只是联姻一事,我看就不必了,家中小儿顽劣,他年方十九,且让他留在府里再管教几年吧!”

庄穆上前作揖:“我自知唐突,但好歹让我亲自去问一问三公子,他若是不肯,我以后绝不再提联姻一事!”

顾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起初他还当和庄府联姻是件喜事,把子女们都知会了,可如今看来,庄府倒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

庄穆言辞恳切礼数周全,顾老爷不好拒绝,这几年他确实被顾北雁折腾乏了,就点了头。

庄穆见了作揖:“谢顾大人,只是还有一事……”他看着顾老爷道,“听说顾老爷在三公子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对此小侄有一个提议,今日若是求亲不成,来日顾大人也好继续管教三公子。”

顾老爷听了疑惑:“有何提议,不妨说来听听。”

“小侄从京城一路南下眼看着越来越繁盛,青楼妓院也多了许多,到了本郡觉得风气更甚,一个郡里竟然有九家妓院,十六家赌场,有歌姬的酒楼更是数不胜数……”

“三公子和朱公子几人贪恋风尘场所的乐子,才会频繁流连,若是能查封那些场所,他们没了去处,管教起来也轻松些。”

庄穆的一番话顾老爷觉得很是高明,赞许道:“贤侄的提议不错,小儿甚是顽劣,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拿他毫无办法,昨日冤枉了他,不仅痛打了一顿,无奈之下把他祖母留给他的遗物夺了来,想借此能辖制他一二。”

庄穆笑道:“三公子虽有些顽皮,倒也率真可爱。”

顾老爷见他颇有几分诚意,便命小厮带他去顾北雁处。

庄穆跟着小厮没一会到了顾北雁的院子,一进门就看见半院子的山茶花,此时开得正盛,红艳艳的一片随着春风颤动。屋檐下挂着个笼子,里面养了一对颜色鲜艳的鹦鹉。

珠儿刚给顾北雁换好了药,端着一盆水掀帘出来,见了庄穆也不知行礼,小厮看了连忙道:“珠儿姐姐,这位是庄公子,要见三爷呢。”

珠儿这才行了礼,“他刚睡下了,现在恐怕不方便。”

“无妨,我进去等他。”说着庄穆就掀帘进了屋。

珠儿没有跟进去,拉过小厮走到一边悄声问:“他来做什么?”

“听说是来求亲的,刚才已经跟老爷说了。”小厮压着声音道。

“求的谁?”

小厮没有直接回答珠儿的话,只是指了指顾北雁的屋子,笑着一溜烟跑了,珠儿愣在原地许久才想着进屋,她给庄穆上了盏茶才默默退了出去。

庄穆见屋里没人,便走到床边抬手撩帐子,床上顾北雁穿着寝衣正趴着睡觉,许是刚翻了半边身子,上面半张脸印着枕头的纹样,红彤彤的一片。

庄穆淡淡笑了一下,松了手里的帐子,回身坐在桌边饮茶,静侯顾北雁醒来。

顾北雁在梁夫人走了之后,本来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又睡去了,只是睡得也不踏实,身子趴着不能动,这儿也痛那儿也痛。

迷迷糊糊中觉得口渴,从帷幔里伸出一只手:“珠儿,给我倒碗茶来。”

庄穆看着这只伸出来的手,不知道怎么,生出几分喜欢,柔声笑问:“我这有碗茶不知顾公子要不要?”

顾北雁听了吓一跳,以为自己在做梦,还躺在青楼偷听庄穆他们说话呢,睁开眼看看头顶的帷帐,是自己的房里啊?他支起上半身从帷帐里探出头来,庄穆当真坐在自己不远处:“你怎么在这?”

庄穆悠然解释:“我本是来提亲的,来了才知道你被顾大人打了,就在这等着了。”

顾北雁见他又提这事,想到他口出狂言冒犯大哥,不禁骂道:“从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你怎么不问我求娶的是谁?”庄穆看着他说。

顾北雁松了帐子继续躺着,不愿意见他。

庄穆见此走到床前,一把将帐子掀开:“我求娶的是你,你父亲已经应许了。”

顾北雁不信:“满嘴谎言,我父亲不会自作主张的!”

顾大人是没自作主张,但也差不多了,就差庄穆亲自来说服顾北雁了。

庄穆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我刚才谏言,让顾大人将你常去的酒楼妓院,包括那些供人游玩作乐的画舫,全都给封了查办,他觉得这个提议甚好,要马上命人去办。”

顾北雁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庄穆,让他跟自己作对,冷脸哼的一声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恶。”

庄穆愣了一下,扯了嘴角仍旧笑道:“我看不如早日把这桩亲事定下来,对你我都有好处。”

“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为你说情,从顾大人那拿回你的宝贝,你嫁了我便可以获得自由。”庄穆看着摆放一旁的板子诱惑道:“起码你不用再挨板子。”

“我要是不愿意呢?”

庄穆把帐子用铜勾勾好:“说了不愿意也无妨,你只管在顾府里继续做一个不孝子,我再娶别人便可。”庄穆说着,起身去桌子上重新给他倒了半碗茶端来。

顾北雁接过来一口喝了:“为何这般急着成亲,京城里有什么人让庄府这样惶恐?”

这话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任由朱老五拿捏的顾北雁敢说的,庄穆轻声笑了一下:“你若嫁给我,来日我自会告诉你。”

顾北雁在家躺了三四日方能下床,科考临近,二哥顾长晟今日便要动身,家里出动一应马车随从,阵仗不小。

顾北雁连同家人出了府门送二哥,送罢返身回家,大哥顾长安看顾北雁走路仍不太利索,想想最近家中发生的种种,喊了顾北雁留下,待到其他人都散了才开口询问:“听书庄穆登门求亲一事,你准备如何应对?”

顾北雁皱着眉头:“还不知道,听说父亲已经应允了。”

“我看你这浑头浑脑的,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先别急着答应,顾长晟已经出门去了,近日郡衙事多,又在清扫酒楼伎馆,我与父亲也抽不开身,等几日再说吧。”

顾北雁听了大哥的话笑道:“既然已经在查封,那家中就不用再拘着我了,不如放我出去吧。”

顾长安冷笑一声:“你三番五次挨打,仍是不长记性,这几日家中没人降得住你,你就老实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说罢再没好脸色给他,甩了袖子就回去了,走时还大声命张大:“你把家里的大门小门都看牢了,特别是东角门,换个劳力去守着,要是有人找他先回禀再说,再不许他私自出门去!”

张大本就因为柳儿篾儿兄弟俩跟着顾北雁,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顾北雁连累,当下弯着腰对顾长安再三保证:“大少爷放心,夫人也已经再三交代了。”

顾北雁垂头丧气地回来,知道自己再没法子出去了,便叫了几个丫头小子来:“闲来无事,不如我们来玩牌吧?”

珠儿几人听了连忙作揖打住:“我的爷,你伤还没好全呢,就别再闹了!”

“我怎么闹了,不过就是打打牌,玩一玩!”

篾儿苦着脸劝道:“您是不知,上次老爷虽未打我们,可我和兄弟回去,照旧挨老子的一顿打,不比您轻松,还是放了我们吧!”

柳儿在一旁也是垂着一张脸为难,顾北雁觉得这一屋子的人无趣极了,看都不想看一眼,拿着扇子挑帘出去了。

他先是在池边喂了一会鲤鱼,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垂眼看久了想坐下,屁股一沾石凳顿时痛得咧嘴又起身,扔了鱼食去后面的假山逛了逛,花草树木转眼间就看完了,仍是没有趣处。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五妹顾婉的住所,他抬手扣了门,立马有丫鬟问:“是谁?”

顾北雁答:“是我。”

丫鬟连忙开门让他进来:“三爷来了,快进来,姑娘在屋子里绣花呢!”

顾婉听说三哥来了,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接:“三哥哥,我以为你出去了呢!”

顾北雁跛着腿看着妹妹笑了一下,平时他不是被禁足就是出去疯,顾婉也笑着,去给顾北雁端了一盏茶,顾北雁喝了一口笑着:“好久没见五妹妹了,不知你最近忙什么呢?”

说罢伸手拿了顾婉的绣品看了,称赞道:“妹妹越发长进了,我看比上次给祖母的那件寿礼绣得还要强些!”

说罢顾北雁想起祖母在世的光景,不禁伤心起来,顾婉看了连忙道:“三哥哥在家待着想来无趣,既然来了,不如我命下人搬张桌子去院子里,前日我看那株海棠开了,正想着请你来看看呢!”

顾北雁自然欣喜,拍手道:“甚好,再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去把四妹妹也请来,我们就在海棠树下吃酒,岂不美哉?”

说罢就命小厮去请四姑娘,又喊了一个人差遣道:“你去我屋里,告诉珠儿让她把我上次带回来的东西拿来,让她也来!”

顾婉见他有了兴致,便悄悄把自己的绣品收了起来,跟着出门去院子里了。

院子里好大一株海棠树,是原先顾府搬进来时就有的,顾家老太太在世时春日里还几次特意过来看。

顾婉本担心顾北雁触景伤情,谁想顾北雁正乐着,又吩咐别人去他屋里:“去取我的酒,再让她们把那套酒器拿来,来时要当心,千万别摔了!”

桌子已经搬了出去,不多时四姑娘顾瑜和珠儿几个丫头也来了,方才还冷冷清清的院子,这会儿挤满了人。

顾北雁从珠儿捧来的锦盒里拿出两枚簪子,两对玉镯,笑道:“这是我前段时间特意找人打了样子给二位妹妹做的,你们要是不愿戴,就当个玩意,也算是我当哥哥的心意。”

顾瑜顾婉听了连忙道谢收下,海棠树下花瓣随风飘散,珠儿斟了美酒开席,不时有婆子捧着食盒来上菜,席间女孩子们穿着锦绣绸缎嬉笑玩闹,钗环首饰轻微的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顾北雁坐在中间笑着。

虽未出门,顾北雁仍是喝了不少酒,正想回去躺着,还没进院子,就见柳儿跑过来回报:“庄公子来了,正在咱院子前等您呢!”

顾北雁眨眨眼,看着柳儿不说话,到了院门口,庄穆果然站在那,顾北雁见他穿得与往日不同,前几次见他都一身正派。

如今庄穆一身象牙白的袍子,头发用一支青色玉簪束着,腰间缀着一个荷包,虽是家常打扮,但他身材挺拔,胸膛宽阔,眉眼间天然有几分气势,整体看着还是不俗。

顾北雁平生对相貌好的人向来喜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庄穆特意换了打扮来见他,见他看的呆了,走过去凑到顾北雁身边,轻轻嗅了一下笑着问:“喝酒了?”

顾北雁抬眸看他,尴尬地后退一步,庄穆见此上前,抬手拂去他头顶的芙蓉花瓣道:“我在这等了许久,原以为你又混出去了,听小厮说你在别院喝酒,方才安心。”

顾北雁喝了不少酒还在醉着,原本白净的一张脸泛着红晕,勉强醒神道:“你、你又来做什么?”

庄穆依旧淡淡地笑着,也不说进门,两个人就站在院外:“我是来告诉你,方才我去见了顾老爷,他已经把你祖母的珠子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说着从身上拿出红色的手串给他看。

顾北雁眸子微张,仰头伸手就要去夺。庄穆见此赶紧收在胸前衣襟里,笑道:“既在我这,为了让你以后能安生些,就我帮你收着吧,等你日后安分了我再还你。”

顾北雁发怒,成亲的事可以商议,但是祖母的东西他是一定要留着的。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踉跄着伸手就去庄穆怀里抢,被庄穆一把拽住手腕揽在怀里,珠儿柳儿几人见了连忙把头垂下不敢去看。

顾北雁恼了,正想发作,梁夫人咳嗽两声,带着丫鬟从远处走过来,庄穆赶紧把他松开,顾北雁吓得垂头缩着,不敢去看母亲。

话说梁夫人见了顾北雁和庄穆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冷着脸过来。庄穆见顾北雁吓得跟个鹌鹑一样,率先躬身行礼道:“今日都是小侄冒失,还请夫人别责怪他,改日小侄定登府正式求亲!”

梁夫人看了庄穆一眼,又看看顾北雁,仍是不说话,顾北雁对庄穆使了个眼色,让他速速离开。

庄穆起身告辞:“小侄今日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罢转身走了。

顾北雁屋内,梁夫人屏退了一干人独自坐着,顾北雁低着头悄悄看梁夫人,只见梁夫人一脸严肃,于是吓得更不敢吭声,支着受伤的身子吃力地站着。

梁夫人这还是第一次撞见他与男子亲密,当年他和家里的书生不知是如何拉扯的,老太太无意撞见了就当场气晕了过去,这些年他虽在外胡来,却再不曾听说他与男人有染,今日自己见了才知当时老太太是什么心情……

顾北雁自小可人疼,读书也比别人强些,家里从前对他还有些指望,用心栽培他,顾老爷从前出去也喜欢带着他,没想到一朝事发竟然功亏一篑,这个儿子也算是白费心思了……

顾北雁要是个姑娘,梁夫人可以像对待顾瑜顾婉那样,可他偏是个男人,梁夫人真是没法子了……

顾北雁上前一步跪在梁夫人身前:“母亲,我再不敢了……”

顾北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夫人挥手打断,梁夫人按按额头叹息:“罢了,你不用再跟我辩白了,我跟你父亲皆乏了,这桩亲事你若是同意,就尽早定下来吧。”

梁夫人看着他,疲惫道:“看样子你是死了心不走正途了,原以为你起码可以科考,也不算碌碌无为,可你整日不沾家,看样子你是谁都不放在心里了,那就由你去吧!”

顾北雁自从那日母亲在床边的一番话,心中早把自己骂了千次万次,但他从小恃宠而骄惯了,每次被责骂只要他嬉皮笑脸地认错,再不行大不了被打一顿,也就过去了。

这次母亲话说得重了,他才自觉愧对祖母家人的疼爱,但心里又委实不愿意做官,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梁夫人起身准备回去,看着顾北雁道:“等你父亲从郡衙里回来,我就让他把这事定了,也算了却咱们家一桩心事,这段时间你好自为之吧!”

顾北雁呆呆地看着母亲走了,眼眶发酸也不让珠儿几个伺候,一把摔了扇子狠狠骂了庄穆一句,回去趴着了。而他和庄穆的婚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庄穆筹划着。

庄穆从顾府回来后去见了沈夫人,把事情跟她说明:沈夫人听了皱着眉头说,“怎么是他?”

庄穆笑着道:“母亲想败坏我的名声,想让庞玉安心,这不是正合您的心意吗?”

沈夫人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来气,冷哼一声:“那也不能让这样的人进庄府,来日庄府在郡里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母亲想故作迷障,又想图清净,这事可让儿子为难了,不知母亲有什么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沈夫人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能把庞玉推上大位,能和庄穆全身而退,这已经是九死一生了,她刚到此地,除了一个虚名,她哪还有什么势力,只能凭庄穆做主罢了。

“那你今后要管着他点,千万别让他把咱们家的名声也败坏了!”

庄穆听了沈夫人的话,心中想笑,庄府的名声,外人议论起来怕是比说顾北雁还要难听呢。

庄穆是个心有城府的,他笑道:“我自然管得住他,只是母亲若是真担心庄家的名声,还请明日跟我去顾府登门提亲,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儿子,顾府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礼数上自然不能敷衍。”

沈夫人虽百般不情愿,还是答应了,扯了嘴角:“那是自然,既然成亲肯定是要名正言顺的,该有的礼数都是不能少的。”

庄穆第二日便和母亲登门提亲,沈夫人打扮得花团锦簇,满头珠宝琳琅作响,顾老爷携夫人及顾长安迎候。

沈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在众人最前头,进了正厅不待顾老爷谦让就直接在正位坐下了,端得是一副高贵样子,顾老爷捋着胡须笑着,只见梁夫人一脸不快,一时场面甚是尴尬。

庄穆也是无奈,但人前仍是不动声色,谦逊有礼的把来意讲明:“我与贵府三公子情投意合,再三求娶,还请伯父伯母成全。”

顾老爷仍旧是笑着,和梁夫人皆不答话,就看沈夫人表态。

幸好沈夫人架子虽大,还记得自己来顾府的目的,扯着一张笑脸道:“既然家中小儿皆有意,不如就成全他们吧,也算了却我们一桩心事。”

顾老爷见她如此,松口答应:“小儿年幼,本想多管教几年,如今看来是留不住了。”

庄穆自然知道顾老爷意思,上前躬身行礼道:“岳父岳母请放心,将来顾北雁就是顽皮些也无妨,小婿会护着他的。”

他这声“岳父岳母”喊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沈夫人眼皮子一掀打量着自己儿子,原以为他是顺从自己才会提亲,眼下看来他对顾家的儿子还真有几分心意,若那顾北雁是个可人疼的,她倒也欢喜,就笑道:

“二位听了,大可放心了吧?我这儿子还没这样过呢!”

梁夫人看着沈夫人笑得开怀,就也跟着笑了,算是都满意了,这桩亲事就被正经抬到台面上办了。

顾北雁知道这些的时候,三书六礼的流程已经进行一半了,专职媒人在两府来回走动传话,下聘的时候顾老爷一挥手道:“罢了,也不是嫁女儿,我看聘礼和嫁妆就免了吧!”

问名和纳吉时,沈夫人只道:“即是定了,就不必合八字了,只挑个好时辰迎娶进门便是。”

这样一来很多事就简单许多,顾长安清完府衙的事务,方才真的有空回来,而二弟顾长晟也已考完回府。

顾北雁和庄穆结婚那天,几位舅舅带着一众亲眷来了顾府,还有一些顾家同宗的亲眷,府里也算热闹。

而庄府不同,他们本地并无亲眷,京城倒是还有些,可是路程遥远不方便,当然就是再方便,庄家的人也是不愿见庄穆母亲的。

朱老五一群人知道了顾北雁要嫁给庄穆,不管有没有收到请帖的,诗社的才子,酒楼的掌柜,包括梦酣阁的黄莺,全都到了。

一干人等被庄穆安排在了庄府盛情招待,才子佳人相聚,比顾府还要热闹许多,把沈夫人气得躲在屋里不出来,怕看到了觉得污了眼睛。

庄穆去接顾北雁,在顾府的一番礼仪流程自不必再说,顾北雁在父母的惋惜中跟庄穆出了门。

顾北雁掀开轿帘,大大方方地往外看,喜娘在朝路两侧撒糖,很多孩子追着,行到街中心人潮拥挤,大家都在恭喜他们。

本来庄穆担心他不喜欢轿子,说骑马或者换乘马车都可以,但是顾北雁不依,他觉得骑马跟状元过街一样,傻气得很。马车颠簸也不好看,勉强就轿子吧。

如今他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除了一身大红喜服,看着与平日并无二致。

庄穆骑在马背上走在喜轿前头,顾北雁察觉此人装腔作势甚有章法,胸前带着大红花,真如顾北雁所说,跟个回乡的状元一般,对着路两边的围观者抱拳致谢。

顾府到庄府路程不算特别远,但还是坐得顾北雁屁股痛,他几次探头表示:“坐累了,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想自己走一段。”

不知是不是随行的唢呐队声音太响,轿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接连大喊了几声,轿夫看也不看他。

顾北雁觉得无趣,开始后悔没提议走着去庄府,眼下只好忍耐坐着。

好容易到了庄府门前,轿夫刚放下轿子,顾北雁一把掀开轿帘,从狭窄的轿厢出来,他深呼吸口气,苍天啊,终于到了!

想来搀扶他的喜婆刚要过来,被庄穆拦了下来,庄穆走到顾北雁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抱起,吓得顾北雁抓着他的肩膀瞪眼问,“你这是做什么?”

在朱老五一众人的欢呼声中,庄穆温柔笑道:“礼节繁琐,为夫直接抱你进去!”

庄穆抱着顾北雁,在一众簇拥下进了正厅,沈夫人正端坐着等他们行礼。

傧相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这些顾北雁在家有人教过,梁夫人让柳儿篾儿学着样子拜给他看,所以他是会的,只是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是有些紧张,以至于傧相高喊“夫夫对拜”的时候,他虽未盖头遮面,还是和庄穆的额头撞了一下,他当下松了手里的大红绸缎去摸自己的额头。

沈夫人本来见他没什么错处可挑,也还笑容满面,见他这样不吉利,直接把手里的喜绸扔了,面色便有些不快。

庄穆倒不觉得犯了什么忌讳,傧相高喊“送入洞房”时他抱起还捂着额头的顾北雁,直接进了婚房,朱老五一干人等笑着去看他们喝合卺酒。

顾北雁最初愿意嫁给庄穆,一是觉得自己使父母伤心,合家不宁,不如早脱身,大家都轻松。二是庄穆许诺自己嫁进庄府可以自由。在这些条件下,这桩婚事从提亲到迎亲,他并未感到多欣喜。

可是方才被庄穆大庭广众之下抱了两次,他也有些害羞起来了。

眼下他满脸通红的,在庄穆近距离的注视下挽着胳膊喝完了交杯酒,才放下酒杯就听见门外看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

朱老五:“来了来了,他们是现在就要洞房吗?”

说完被谁推了一把:“嘘!别出声!”

沈夫人见不惯他们趴门缝的样子,前来咳嗽了两声:“酒席早已备好,还请各位入座吧。”

朱老五一群人听了便退开了,一窝蜂入了席,席间把酒高歌放浪形骸,沈夫人看着他们直皱眉。

顾北雁和庄穆在婚房里,顾北雁累得仰头躺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硌的,哎呦一声坐起来,苦着一张脸问:“床上垫的什么,这么硬!”

庄穆掀开大红床单一看,底下撒了好些桂圆枣子,看着顾北雁笑道:“没想到我母亲还想着抱孙子呢,不知你能不能生?”

顾北雁不听他胡说八道,摘了帽子放在一边,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天呐,终于结束了,成亲好累啊!”

庄穆起身把床上收拾干净,听他如此说,便笑着提醒:“谁说结束了,我们还没洞房呢!”

见顾北雁呆住,庄穆道:“怎么,不愿意?”

顾北雁咧嘴笑了一下:“不是因为对你我都有好处才成亲的吗?”

庄穆也笑了,看样子顾北雁毕竟不是傻子,要想一口就吃定还是不容易,故作冷淡道:“那行,既然是假扮的夫夫,那我们就分床睡吧!”

顾北雁见他恼了,便有些尴尬,庄穆眉头紧皱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也不知在找什么,顾北雁开口问:

“你在找什么?”

庄穆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在想今夜如何安寝,这房间里也没个书桌,要不我晚上就在这小茶桌上趴一夜吧,不行就在地上将就一夜!”

顾北雁虽知道他在做戏,但心里总归过意不去,挑眉道:“罢了,反正都是男人,也没谁吃亏的份,就一起睡床上吧!”

庄穆听了心里想:谁吃亏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是他仍旧不显山不露水的,摆着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走到床边按着顾北雁在脑门亲了一口:“夫人心地真善良!”

顾北雁突如其来被亲了一口,不满的瞪着眼。

庄穆更衣洗脚翻身上床,麻利得很,还笑着跟顾北雁道:“累了一天了,夫人快点上来睡吧,明早还要去给你婆婆敬茶行礼呢!”

顾北雁收拾妥当也躺下,二人皆是累得不轻,此时都乏了,顾北雁合上眼都快睡着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着身边的庄穆道:“你母亲是不是很严厉?”

庄穆闭着眼轻笑一声:“还好,只要事事顺从即可。”

顾北雁听了皱着眉苦着脸,歪头趴在庄穆耳侧问:“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庄穆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沉声道:“你要是做不到,她会让我把你休了。”

顾北雁仍旧和庄穆凑在一起,他歪头不知想什么呢,一脸窃喜的样子,庄穆陡然从睡意中清醒几分,提醒他道:“被休是拿不到珠子的。”

顾北雁立刻撤回身子,不再理他,庄穆见了笑笑也合上了眼,两人一同睡着了。

一清早顾北雁和庄穆就被外面等候的婆子一连声的催:“少爷少夫人,已经卯时了,今个要去给老夫人敬茶行礼,快些起来吧!”

庄穆撩开帐子看外面,天黑蒙蒙的还没亮透呢。昨晚的大红蜡烛快燃尽了只留一星半点的火星,他推了推顾北雁,顾北雁被扰得心烦,“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少爷少夫人,已经不早了,今个还要给老夫人敬茶,老夫人已经起来了,你们快些吧!”

门外的婆子是庄府最得脸的老妈妈,叫辛大娘,也是沈夫人的心腹,想来是沈夫人命她过来的。

庄穆搭了衣裳起身,外面辛大娘仍继续一叠声儿的喊,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庄穆凶了一句:“已经起了,辛妈妈闭嘴吧!”

门外的辛妈妈才噤声候着,昨日夜里沈夫人卸了钗环坐在梳妆镜前问辛妈妈:“你说我该如何管教他,他又不是正经的儿媳妇,一个大男人我怕是说不得。”说着按压着太阳穴苦闷着。

辛妈妈当时柔声安慰:“夫人不必忧思,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进了庄家的大门,就要守庄家的规矩,婆婆对媳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夫人千万别觉得少夫人是个男的就怕他!”

沈夫人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便笑着对辛妈妈说:“那你明早就去叫他们,让他早些过来,我把规矩给他说一说,吓唬吓唬他!”

辛妈妈听了点点头,又和沈夫人商量了许多才服侍她睡下。

庄穆点了灯去看顾北雁,顾北雁是叫不醒的,他往日在顾府都是辰时将尽才起,现在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庄穆命人端水进来,自行穿好衣服后,坐在床边伸手拍顾北雁,柔声喊道:

“夫人,快起吧,再不起就犯家规了!”

这哪能唬得住顾北雁?在顾府哪次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只要没见到板子,是什么都不怕的。

庄穆无奈,歪身凑到顾北雁身边,伸手在他鼻尖捏了一下,假意威胁道:“顾北雁,你再不起,我就要休了你!”

顾北雁方才听外面的婆子叫喊,扰了他酣睡本就心烦,又被人捏了鼻子,甚是恼火,他一巴掌过来,劈头盖脸地打在庄穆耳侧,庄穆愣了一下,也有些恼火,冷着一张脸捏着他的鼻子不放。

顾北雁被人断了鼻息再睡不成,苦着一张脸睁开了眼:“这么早为何要折腾人?”

“昨晚说好的早起去给你婆婆敬茶,不记得了?”

顾北雁叹口气翻身背着庄穆:“我还困着,你先去吧,我晚些再去!”

庄穆头疼地看着他闭眼又要睡了,外面辛妈妈不进来也没走,又开始毫无情感地重复着:

“少爷少夫人,快些起来吧,已经迟了,再不去老夫人要责骂了!”

顾北雁听了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却还是闭眼睡着,庄穆对着外面仍在聒噪的辛妈妈道:

“你先去回老夫人,就说马上就去!”

打发了辛妈妈,看着大剌剌趴在床上的顾北雁,庄穆拿了他的衣服走过去:“起来,我给你穿衣服!”说着一手揽着顾北雁,一手抻开衣袖就想把顾北雁的手往里套。

顾北雁刚睡沉了又被拉起来折腾,他最厌别人一清早地折腾他,便气得闭着眼一甩手,用力把庄穆给他穿衣服的手推开了!推开了庄穆他趴着“哼哼唧唧”接着睡,谁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顾北雁屁股上,疼得他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顾北雁有些惊慌地睁开眼去看庄穆,只见庄穆冷着脸:“我命令你马上起来,否则……”他指着顾北雁的鼻子威胁,“我会现在就休了你,把你送回顾府,看你老子还让你睡懒觉不成!”

顾北雁这下真的醒了,委委屈屈地坐起身,垂着头也不说话。

庄穆看了心软,却还是拿过衣服:“起来,我给你穿衣服。”

庄穆半揽着给他穿好了衣服,收拾完毕庄穆拉着他出门去见沈夫人,顾北雁摸了一把自己还在火辣辣痛的屁股,悄悄看了庄穆一眼。

庄穆见他这副可怜样,本想安慰些,又怕他得寸进尺,误了时辰,就还是冷着脸牵着他出去了。

沈夫人命人备好了早饭,一个人在厅里等着,原先她对接受一个男儿媳敬茶的事还有些紧张,可这位男儿媳左等右等就是不来。

被庄穆打发回来的辛妈妈道:“少夫人正睡着呢,怕是还要等上许久!”

沈夫人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

太阳都出来了,庭院里亮堂堂的,顾北雁被庄穆牵着进来,沈夫人冷着脸看庄穆从辛妈妈手里接过一盏茶,温柔地递给身后的顾北雁。

不知道顾北雁是受了什么委屈,总之一张脸半点恭敬之意也没有,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婆婆。

沈夫人从清早就憋着一口气,眼下更是极力忍耐。

顾北雁看了座上的沈夫人一眼,跟着庄穆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行礼:

“‘儿子’,‘儿媳’给母亲请安。”

沈夫人审视着顾北雁,见他长得挺漂亮,换下昨日的大红喜袍看着还更顺眼些,可为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沈夫人晾着他们不接他们手里的茶。

顾北雁按照梁夫人教的,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盏,一开始还端得稳,可沈夫人总是不吭声地看着他们,顾北雁就有些端不稳了。

“母亲请喝茶,儿子今日贪睡起得晚了些,让母亲久等了,还请母亲恕罪!”

庄穆看着沈夫人,嘴上说得倒是很恭敬,可一双眼总是瞟着身边的顾北雁,沈夫人见了挑眉轻笑:

“罢了,下次别再贪睡了,这般不懂礼数,成何体统?”

说着伸手一一接过茶喝了,顾北雁以为礼毕,刚想起身就听沈夫人咳嗽了一声,顾北雁这才想起来母亲说婆婆还要训诫新人,就又老实跪好。

沈夫人手腕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慢悠悠道:

“你们如今既成了婚,虽都是男子,但也是正经拜堂行礼过的,不是小儿过家家。既然成了我们庄家的人,就要守我们庄家的规矩,听庄家长辈的教诲。”

沈夫人说完垂眼看着下面的新人,顾北雁想问庄家有什么规矩呢,是不是像顾府一样不准在外过夜,不准和朱老五去青楼喝酒,可是庄穆说了呀,进了庄府他是自由的。

他正想和沈夫人解释清楚呢,只听庄穆回沈夫人:“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沈夫人并不管顾北雁心里如何想,把自己心里盘算好都端了出来,有庄家的陈规,也有自己新添的条令:

“进了庄家的门,做了庄家的媳妇,首先要做的就是守夫纲,夫就是天,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夫君让你往东走,你就不能往西看,知道了吗?”

顾北雁呆呆地,看着沈夫人不知如何回她。

沈夫人也不需要他回话,反正自己把该说的说了,以后他要是犯了规矩,自有家法伺候。

“这第二条就是孝敬长辈,也就是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不能敷衍,更不能违背,要是做不到……”

沈夫人本想说“你要做不到,我就让庄穆休了你”,但是一想自己儿子对他颇为满意,况且这个名声狼藉的儿媳妇还能解燃眉之急,就停了下来,算是给顾北雁留了一个悬念。

“这第三,你不能出去胡作非为,往日里你的大名我也是听说过的,什么红颜知已狐朋狗友的,昨日我也算见识了。以前的事也就罢了,进了门,成了亲,再不可和他们厮混,听见了吗?”

沈夫人说了这么多,其实最想说的就是最后一条,这也是她自己想的一条。她看着顾北雁呆愣愣的,而庄穆则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便不好再摆架子,和缓了语气道: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快点起来吧,为娘已经备好了早饭,你们怕也是饿了。”

说着就命人开席吃饭,顾北雁坐在饭桌上,看沈夫人神奇般地又和颜悦色了。

想来可能新媳妇第一天都要遭受这些,也许只是走走过场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前两条规矩顾北雁听母亲说过,后一条在家里不知听了多少遍,于是也不再纠结,拿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顾北雁刚要夹菜,只听沈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抬起头看看对面的沈夫人,再看看庄穆,庄穆不知如何描述,总之就是面无表情地垂着眼,道:“吃饭。”

顾北雁心思转了转,心想难不成这道菜他不可以吃?于是他筷子方向一改,去夹旁边一道,沈夫人又咳嗽了一声,不等顾北雁反应,庄穆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杯茶放在沈夫人面前:

“母亲要是喉咙不舒服,就喝点水吧!”

说完用胳膊碰了顾北雁一下:“吃你的。”

顾北雁被折腾了一早上,满脸不快地吃完了饭,散席的时候对着沈夫人离去的背影掀了个白眼,被庄穆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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