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爱
继续看书
我明知自己不可能会爱上她,却还是和她保持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恋爱关系,恰巧,她的想法和我一样,做法却不尽相同。

《练爱》精彩片段

会疯酒店10层1001房间,这里是一间小型会议室,正中间放着一张可以围坐8人左右的会议桌,此刻已座无虚席,桌子的两侧坐着与会的相关人员,而我正位列其中。集团老总坐在桌子的一头,面向会议室的大门,他名叫王川西,平时我们都叫他王总,在全市乃至全省都可以说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之所以称他集团老总,顾名思义他坐拥的是一家集团公司,旗下的产业涉及地产、酒店、商超,科创等,几乎囊括了所有城市所需,这家企业就是会疯集团,在我们当地妇孺皆知,同样,当地人也为在我们这种十八线城市能诞生一位像王总这样的商业巨擘而感到自豪,当然也包括我,但是是入职这家公司之前的我。

我在这家公司工作已有一个月了,在场的人我都比较熟悉,唯独有一个人,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将会对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是这个故事的女主,此时王总正在向她交待任务:“敖洁!你们部门要先一步去到北京,把办公地点先布置好,然后做好前期的人事工作,按我们之前预定的计划执行就可以。”,哦,原来她叫敖洁,是集团的人资主管,我是第一次见她,从外表看大概35岁上下,皮肤白皙,沙宣发型,身着正装,典型的职场女性。可能是因为我离婚以后已单身五年,潜意识里渴望与女性的接触,也可能因为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一举一动都余光所及,导致我对她的印象极为深刻。王总对她说话时,她抬头挺胸,转头向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王总;王总话音刚落,她就转过头来,低下头去,一边回复一声“好的”,一边熟练的做着笔录,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职场礼仪。而真正让我震撼的并不是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职场表演,而是那句原声配音,就是那一声“好的”,它惊到我了,我无法想象这个声音来自于一个女性,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来描述,所以我只能用比喻句来解释我当时的感觉,如果说大部分女性的声音是小提琴,那么她的声音就是大提琴,浑厚有力,但又不同于男性,因为能很明显的听出这是女性的声音,但又从来没听过,至少很少听到,至少我是第一次听到,至少在现实生活中。

这次会议是一个重大项目的部署会议,我是这个项目的重要成员,而我能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似乎是上天的安排,那么现在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一个月之前。

我坐在从省城开往老家的火车上,因为是在靠窗的位置,我总是喜欢瞭望铁路沿线的景色,虽然已是十一月份,农田里见不到一丝绿色,但还是能让人心旷神怡,因为这是在广袤的东北平原,它不像南方的铁路沿线,全程都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偶尔还要钻进隧道,中断你的手机信号,而在这里你可以一眼望到天际,尽管我是450度的大近视眼,尽管我还不喜欢带眼镜,但我依然能看清夕阳散发的红晕,和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其实那不是人家在做饭,而是农户在焚烧秸秆,本来应该有一股呛人的烟熏味,但我闻到的却是康师傅牛肉面的味儿,已经是晚上六点了,火车已经开了一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我在省城的这份工作已经做了五个月,薪资待遇都不错,但我并不满意,因为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儿子才四岁,留给父母带,我不想在他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偶尔才能见到一次的人。所以从两个月前我就开始谋划在老家找个工作,或者自主创业,萌生这样的想法以后我对眼下的这份工作就不是很上心了,几乎每个星期都是迟到早退,每个周五我都为了赶最早一班火车回家提前一个小时就擅自离岗了,估计这次我的领导实在是忍不了了,我的手机来电显示着他的号码,我接起来:“喂,领导”,那边:“你回家了?还没下班呢你知道吗?......”,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此时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的话,除了最后一句:“你辞职吧!”,我顺势就甩了一句:“好的”,挂了电话。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不是我希望的到来方式,主动辞职和被辞职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就像你和一个你并不怎么喜欢的人谈了几个月恋爱,最后人家首先提出分手,你会有一种自身价值受到通货膨胀的影响而贬值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正要打瞌睡,就有人来给送枕头,最幸运的是,没过几分钟又有人来给送被子了,电话又响了,是老孟,“喂!孟哥!”,因为很久都没联系了,我的语气带有一丝兴奋,“凡文,你现在忙什么呢?”,老孟的语气很沉稳,如果一个很久都没联系的朋友,打电话来首先就问你这个问题而不是问你近况如何,那他必定不是来找你闲聊的,他肯定有事,而且是大事,我能感觉到。

原来是会疯集团准备拓展业务领域,决定发展电商业务,因此聘请到老孟入职公司来主导这块业务,由此可以看出老孟这个人在本地的人际关系还是很过硬的,为什么这么说?老孟比我大两岁,叫孟祥佳,36,从没创过业,一直在给别人打工,说好听的就是职业经理人,但也拿不出什么能够为人称道的项目案例,我个人觉得他比较亮眼的是他的求学经历,他曾在日本留学,去过东京迪士尼,经历过地震,参加过示威游行,能翻译日文文献,但也得靠翻译软件。回国后,几年前曾在我们本地的另外一家公司主管运营过本地电商项目,我觉得会疯可能就是通过这条线索找到了他,但会疯可能不知道的是,那个项目的结局都惨到姥姥家去了,因为我当时就是那个项目的技术主管,老孟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们就是通过那个项目结识的,由此可见,在一个十八线城市混,人际关系是无比的重要。这一次,老孟又承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电商项目,而且在组建团队时首先想到的人是我,可见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至少在技术领域,所以这次他还是邀我来做他的技术主管,“明天上午10点,会疯酒店10层1008房间”,在我欣然接受了他的offer之后,他略带喜悦地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也顺势的甩了一句:“好的”。

我大学学的就是计算机专业,还没毕业就开始写程序做开发,而且一直在做,想来也将近有12年了,期间也兼顾过互联网方面的管理和运营工作,因为本身就是个宅男,所以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写程序,看书,上网。因此我对网上的新生事物和技术都接受的很快,掌握的很快,头脑里也频繁的更新网上的第一手资料。我在每一个一线城市都工作过,但都没有稳定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感觉到已经到了事业的瓶颈期,但在一个十八线城市,凭我的技术和经验,作为一个IT界老鸟,仍然是稀缺资源,和稀有物种。但不要以为稀有物种就一定尊贵,黑人早期在北美也是稀有物种,但他们是被当成奴隶来用的。十八线城市的发展进程,跟不上我个人能力的提升速度,一个IT精英在这种地方聊互联网思维,是会被当成人才还是神经病,我不敢确定,但我应该不会像哥白尼那样,因为超前的提出日心说而被残忍的杀害,有点夸张了,至少我相信会疯集团应该是很前卫的,即便它是盘踞在这样一个十八线城市的企业。

第二天,我如约而至来到会疯酒店,到门口时我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望向酒店的楼顶,这时我才察觉到我对这座本市的地标性建筑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它就在我家附近,步行到这最多15分钟,又因为它很高,是本市的最高建筑,我几乎每天都能目光所至的看到它一眼;陌生,是因为我从未来过,即使是门口,如果排除工作的因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这种五星级酒店有什么缘分,看看它门前的这个露天停车场吧,在这里看到奔驰宝马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宾利、玛莎拉蒂、劳斯莱斯,阿斯顿马丁... 也都时常出没于此。

我从酒店的红外线感应门进入,径直走向电梯,穿过一楼大厅时,我随意的向四周瞥了一眼,让我感觉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周围有很多身着奇装异服的外地人,操着外地口音,甚至还有外国人,还有黑人,我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小破城市,还能吸引到国际友人到此一游。

电梯门开了,一股橙子味的空气清新剂味扑面而来,和我一起进入电梯的还有一位拖着拉杆箱的中年妇女,我走在前面,刚一进入电梯我就按了一下10楼按钮,但是它没亮,我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这是酒店,乘电梯得有房卡啊”,就在我内心发囧的一瞬间,那位中年妇女刷了房卡按下了3楼的按钮,为了避免尴尬,我装作也要去3楼的样子,跟着她上了3楼,但我知道这种尴尬是掩盖不住的,她已然发现了我的异常,只是懒得理我而已,幸亏我穿得吊儿郎当像个穷学生,如果我是一身黑西服再带个墨镜,估计她可能就打电话报警了。等她出了电梯,我就又回到了一楼,马上掏出手机打给老孟,第一想法本来是要埋怨他一顿,这么关键的细节问题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害我出丑,但电话通了以后我还是恭敬地说:“孟哥,我到了,但我没有房卡怎么上10楼呢?”,老孟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很随意的安排我去找前台帮我刷卡,但前台的小姐姐给了我一个灵魂拷问,“对不起,10楼是我们集团的办公区,您上去干嘛呢?”,最后还是让老孟跟前台打了个招呼,才帮我刷了卡。后来我才知道,我应该走员工通道上10楼才对,没错,当你发现你在一个地方处处碰壁,就要反思,也许那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从10楼的电梯一出来,我就远远的看见老孟已经站在1008房间的门口等我,因为我近视,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好像是在冲我微笑,那我就暂且当他是在翘首以盼吧,因为已经快两年没见了,我就像多年的好友久别重逢一样,快步上前去跟他握了握手,“孟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他的说话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穿搭习惯也没有变,上身休闲西装,下身牛仔裤加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全身透着一股古龙香水味,他颜值也是蛮高的,178的身高,大眼睛,尤其皮肤保养的很好,也难怪后来跟他一块出差的时候在他的行李箱中看见过各式各样的男士护肤品,最主要的是他还未婚。人无完人,优点说完了,缺点也肯定会有,灵魂深处的暂且不表,单说仪表、谈吐,和外貌,有的人脸上长个痦子,有的人走路内八字,老孟的缺点就是偶尔说话时有一点点结巴,特别是在他激动、兴奋,恐惧或愤怒时,总之就是一到了极端情绪,就会有一点点,但如果听习惯了,会让人觉得这一点点是他故意为之而不是本能反应。“咱--们都在10楼办公,进来吧!”,他现在好像就有一点兴奋,说着把我引进到房间里。

我快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目测大概有50多平米,靠近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套办公桌椅,靠近窗的位置也摆放了并非是一套的办公桌椅,因为是七拼八凑,且还有放倒在地上的,上面落满了灰尘,除了这些以外,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如果非要说它还有办公电器的话,那只能是灯和中央空调了,很显然,这个办公室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而且成了刚刚被简单清理过的杂物间,通过眼前的场景,我已预料到,老孟也是刚刚来这家公司,受命于组建电商团队,为公司的发展添砖加瓦,这些推测或猜想,在我们俩坐下来以后的谈话中得到了证实。

正在我们俩促膝长谈这几年各自的发展近况时,忽然有人来敲门,在老孟的应和下,一个女孩推开了门,但先是把头探了进来,在我还没看清她是谁的时候,他就用娇滴滴的声音冲我说了一句:“Hello,还记得我吗?”,这句话把我弄得很诧异,这时老孟提醒我说:“高艳”,我这才眯着眼睛看清楚了她的脸,哦,原来是她,之前我和老孟在另外一家公司做电商项目时,她也在那家公司工作,好像是做文案设计,但我不是因为老孟的提醒才想起来的,因为我一直就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眼熟而已。但这回我记下了,她叫高艳,从那家公司离职后,来了会疯集团,还是做文案设计,在我看来她算是个美女,瓜子脸,大眼睛,一头飘逸的长发,虽然个头矮点才一米六二,但是身材很好,甚至好的有点过头,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被形容为骨瘦如柴了。她身怀两种技能特别让我羡慕,一个是她左右手都能写字,都能用筷子,而且都很熟练;另一个是她能做到一年365天天天穿衣不重样,我都不敢想象她家得有一个多大的衣帽间啊,甚至都会联想到七天无理由退货,每次想到这我都忍不住笑。但即使她的穿衣水平已经到了这个段位,他还是会在看到别人穿了一件新买的衣服时,略带羡慕的评价一番,真的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同样,她也有缺点,就是皮肤太黑,她那种黑是用美白面霜都盖不住的黑,刚入夏穿凉鞋的时候,我发现她脚丫子都是黑的,可这姑娘年轻啊,比我小四岁,年轻就是资本,外表上稍稍有些瑕疵都不是问题,但是从社会层面来讲,她应该比老孟还成熟,因为她已经结婚了。

我向高艳笑了笑,也说了一声“hello”,她这才从门口走了进来,也从此走进了我们的同事关系当中,在这个公司的前几个月,除了老孟,高艳是和我关系最近的人。她进来跟我和老孟微笑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庄重又细声地跟老孟说:“王总说等人来了让你带着去找他一下”,虽然不是在跟我说,但我也听明白了,这是让老孟带我去见王总,老孟自然更能明白了,于是我们三个一同走出了房间,高艳回了她自己的办公室,原来她的办公室就在隔壁的1009房间,而我在后面跟着老孟,径直的走向了1001。

王总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尽头,快到尽头的位置有一道玻璃门,门上有指纹密码锁,这个锁有对讲功能,我觉得应该还有摄像头,老孟按下锁上的门铃,里面的人似乎知道来者是谁,没等老孟把话说完门就打开了,实际老孟想说的是“是我”,但第一个“是”字也才说了一半。进去以后就看到了房间的正门,是开着的,这是一道高两米的双开门,我们直接走了进去,就到了开头提到的那间小型会议室,我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四下一望,哦,原来这是个总统套房,影视剧中才能见到的场景此刻竟然奔现了,这里有书房、茶水间、花园阳台,和这间小型会议室,从会议室再往里面走应该就是卧室,此时,王总正在从里面往外走,他刚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刹那,我和老孟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但老孟和我不同的是他嘴里还有一句台词“王总”,“都坐吧”,王总在会议桌的一头坐了下来,并用三个字回应了老孟的敬称。

这时老孟抓紧时间做了个介绍:“这是咱们集团总裁王总,这是凡文”,王总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问我任何问题,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介绍起了集团已经在筹划的电商项目,与此同时,我正在仔细的端详王总这个人,对于他说的内容我并没有完全的听进去,也许是因为我以前听这种讲话听得太多了,都有点恶心了,但对于王总这个人经过我的观察,我总觉得我曾经在哪见过他,他应该接近60岁,目测身高不到170,但有一身的腱子肉,身上的西服被撑的像紧身衣一样,他说话的声音也似乎曾经听到过,忽然之间,我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他,我想起来了,在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来会疯应聘过一个职位,当时面试我的就是这个人,但没有人告诉我他就是集团总裁,很可惜,那时王总跟我说我应聘的职位工作内容就是维护打印机和电脑,这对于一个全国软件设计师资格考试拿满分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毫无疑问被我微笑的拒绝了,当然王总肯定不会记得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因此我也没有必要旧事重提,所以当他介绍完项目之后问我有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时,我没有赘述任何的无关内容,只是再一次送上了我的微笑和履历。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我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他的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听过我的履历以后,他应该是动心了,所以他让老孟先出去,要单独和我谈一下,我预感到应该是到谈钱的环节了,果然没错,他问了我的期望薪资,我的回答也像王总的行事作风一样干净利落,“不能低于我上一份工作的薪资”,而他显然对于是否接受我的回答很犹豫,但毕竟是老江湖,马上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既能及时止损又能不失人才,“给你一个月试用期,工资暂定六千,如果你能完成我刚才提的项目需求,工资马上涨到一万”,一万是我在省城工作时的薪资数,听了王总的这个决定,我差点没乐出来,因为就他刚才提的那些需求对于我来说,就好比是偷看女厕所,那根本就没有难的,都是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不过我也能理解,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在这个十八线城市里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人才,你的履历越漂亮与这个城市的违和感就越强,说白了就是没人信。但我十分敬佩王总的做法,从魄力上来说就完胜那些唯学历论的老板,我就不喜欢拿书面材料忽悠人,是骡子是马我们拉出来溜溜,行我用,不行走,利落干脆。所以,对王总这个正中下怀的决定,我必定是欣然接受了。

从总统套房出来以后,我无意识的嘴角上翘,笑了一下,这可能是因为王总的决定,也或许是因为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相隔十几年又会被同一个人面试,更离谱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过了这么久我还能认得出来,真佩服自己的记忆力。

回到1008后,久等的老孟向我投来期盼的目光,此刻他应该很想知道在他离开会议室后王总和我谈了些什么,以我的职场个性,我是不会配合老板做任何保密工作的,更何况是对老孟,在我心里我是真正把他当兄长的,但是这一次我选择隐瞒两件事情,第一,我不能告诉他为了获得期望薪资将会和老板之间有一场博弈,特别是我已胜券在握的心态,因为那样可能会让他觉得我这个人太狂妄,毕竟在我们曾经的交往中我从未袒露过我的这一面;第二,通过王总对项目的介绍,我已能确定一个不想面对的事实,老孟并不是这个项目的主管,而只是隶属于这个项目的一个部门的主管,就是技术部主管,除技术部外,这个项目还会设立运营部、企划部、人资部等,这一点他应该已心知肚明,也无需我多做提醒。结果我只和他说了我的工资暂定为六千,以及我和王总的其他谈话内容。也许是我对隐瞒细节的行为心存歉意,我在跟他闲聊的过程中找了一个恰当时机,把我早已离婚的事情告诉了他,以此来弥补我坦诚个性的一点点瑕疵,但我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尽人皆知,可反过来一想也无所谓了,毕竟也有五年了,虽然一开始我根本无法面对,不愿让人知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我已坦然接受了。

说话间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老孟似乎和门外的人早有约定,他没有应声,只是把身体朝门口的方向一转,门就被推开了,又是高艳,他还是只把头探了进来,面带微笑,“人资来电话,让你俩去集团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OK”,老孟像是早已待命一样爽快的回应了一声。

集团办公室不在会疯酒店,紧挨着会疯酒店有一座比它老很多的建筑,那里是亨特广场,是一个商场加办公的综合体,也是会疯集团旗下的产业,四楼以下是大卖场,以上是写字楼,集团办公室就在那里的8楼808房间。这次去到那里的途中我们走了我们该走的路,就是员工通道,我们乘坐无需刷卡的电梯下到酒店一楼,步行两分钟就到了集团办公室,门是开着的,有个女孩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他应该是在专门等着我们俩,所以我们刚一进去她就站了起来,“请问你俩谁是孟-祥-佳?”,她把胸前抱着的一叠资料摊在眼前,试探性的念出了老孟的名字,很明显那些资料应该是之前我们递交过的个人简历。“我是”,紧跟着老孟的回答,她又说:“那你先跟我来吧,你先坐着等一会”,她看了我一眼,又用手指了一下沙发,就带着老孟去了隔壁的房间。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才发觉这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只有刚才那女孩一个人在这办公吗?但显然又不是,因为这里有四五套办公桌椅,有的桌上的电脑还开着,跟酒店的办公室相比,这里的设施即过时又陈旧,泛黄的白色塑窗,咯吱作响的地板,从墙边放着的两台电风扇可以得出这个房间没有空调的结论。很快,老孟和那个女孩回来了,轮到我了。

原来隔壁是集团的档案室,一排排整齐矗立的文件柜让我做出了这样的推断。我和那女孩面对面做了下来,“欢迎入职会疯集团,我是集团人力资源助理,我叫李珊珊”,一声清脆的开场词,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我开始有点小惊讶,这女孩好专业啊!不禁又让我联想到人工智能客服。

李珊珊,大约170的身高,长发,戴一副黑框眼镜,在她叽里呱啦的说什么薪资、休假、饭补之类的无聊内容时,我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这些似乎就是一个美女的标配,但很遗憾,她唯一的缺点就是颜值不在线,不能说是丑,但的确长得不好看。她指引我在最后一份保密协议上签字画押之后,回到隔壁叫上老孟,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回会疯酒店,因为她要把我们签过字的材料拿给王总过目。在电梯里时,姗姗(后来我们都这样称呼她)竟然主动向老孟搭讪,“我问一个弱弱的问题啊,什么是电商啊?”,“就是, 电--子商务啊,网上购物”,这问题把老孟搞的不知所措,又有点激动了,“哦,我还以为...”,姗姗没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其实珊珊打造类似的雷人名场面还不止这一次,后面还多着呢,所以我们继续往后看吧!

就这样,我和老孟正式入职了会疯集团,在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们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我们的办公室1008房间,接上了宽带,买了新的电脑,装了固定电话,配了饮水机。每天中午我们俩都会拿着各自的饭卡,一起去集团的职工餐厅吃饭,席间我们还会针对这个电商项目交换意见,我能看得出来,老孟在这个项目中对个人的发展期望,绝不只是做一名技术部主管,但他也许不会想到,仅就1008这间办公室来说,直到我从这家公司离职的那一天,这个房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办公。

老孟是个烟民,每天至少一包烟,在这件事情上我俩正好分处两个极端,所以我实在是受不了吸二手烟的痛苦,每当他在办公室里吸烟的时候,我都会先到隔壁躲一躲,隔壁也就是1009高艳的办公室,原来这是个和1008同样大小同样格局的房间,更巧的是这房间里也只有两个人办公,就是高艳和他的助手大春,大春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如果高艳不在场她很少单独跟其他同事聊天,我和高艳聊天的时候她也很少插嘴。高艳对互联网运营方面的知识很感兴趣,所以我经常给他讲这方面的东西,随着我们接触次数的增多,聊天内容的私密性也越来越深,有一次她和我说,其实老孟并不是为电商项目所招募的第一位主管,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招了一个主管运营部的人,名字叫陈达,办公室就在1007房间。好么,原来还是我们的隔壁啊。

陈达,男,和老孟同岁,身高185,后来我才发现在负责电商项目的男性同事中我的个子是最矮的,陈达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不过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让他显得并不粗鲁而是文质彬彬的,但高艳却说她非常讨厌陈达,因为她不喜欢小眼睛男人。陈达所在的1007房间总是关着门,起初的几天我一直以为这房间没有人用呢,实际上是陈达在做市场调研,经常不在办公室,之后有一天1007开了门我才知道,这房间的境况比我们办公室还惨,它的格局大小也和1008一样,但只有陈达一个人用,也就是说这个运营部只有陈达自己一个人。

明明参与项目的人员就这么几个,还被分置到了不同的房间办公,想来真是可笑,不过也恰好体现了东北地区地广人稀的特点,好在王总会经常让我几个一起到总统套房去开会,我们也有了彼此了解的机会,但这一了解不要紧,了解出了一对冤家,我发现老孟和陈达应该是八字相克,只要是老孟赞同的,陈达就会反对,只要是陈达能接受的,老孟肯定会拒绝。每次开完会,高艳和陈达几乎都会来我们办公室一起探讨一下王总的会议精神,但每次老孟和陈达都会因为意见不同而挣得面红耳赤。从关系上来说,我是老孟的人,但我从不会站在老孟一边帮他说话,因为我觉得这种争论太没必要了,你们争来争去争的都是老板家的事,哪怕你们有再高明的论断,在老板眼里还不都是一群贩夫走卒,何必为了人家的事挣个你死我活呢?

除了高艳和陈达,王总也会时常光顾我们办公室,主要是针对项目问题下基层体察民意,不过他进来的方式和高艳是迥然不同的,形容起来就是四个字,推门就进,那气势就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敲门。有时门锁不太好使,需要向后拉一下才能打开,可王总的掌控方式就是大力出奇迹,咔咔两下夺门而入,吓得里面的我和老孟还以为有人打劫来了。老孟深谙职场潜规则,是个老油条,他说我们刚来公司,下班不能到点就走,不管有事没事都得晚点走做做样子,还真让他说着了,有一天晚上距下班时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天都黑了,外面走廊里又传来了熟悉的木跟皮鞋嗒嗒的走路声,而且越来越近马上就到门前,这时老孟本能地扭过头来怯怯地问我:“那门锁修好了吗?”。其实在这个公司里能让我们心惊肉跳的不止王总一个人,另外一个魔头就快登场了。

随着项目研发的深入,我们需要购买云服务器和注册域名,这些专业性比较强的采购工作,集团的采购部肯定是做不来的,只能由技术部来做,而且我们需要用到公司的营业执照以及各种相关证件才能完成购买,我们把情况汇报给王总之后,得到的答复是:“回去等着,一会有人去跟你们对接”。我们回到办公室没等多久对接的人就来了,不过她是闯进来的,当时的情景就是,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推门就进,没有任何身份互表张嘴就说:“是你们要营业执照吗?”,听到这高亢的声线,讲真,这霸气程度和王总不相上下,着实吓了我一跳,把老孟吓得也是毕恭毕敬,等把该交接的事情描述清楚后,送走了这个阎王,老孟小声的跟我说,“刚才来那个女的是王总的秘书”。难怪她也享有进屋不敲门的特权,只有这个气场才能配得上这个职位。

王总的秘书叫任鑫,实话实说这女孩确实颜值过人,而且她的美是那种纯粹的美,就是在正常的社交距离范围内看不到任何瑕疵。身高170,皮肤白净,五官搭配完美,身材苗条,亭亭玉立,如果只看颜值的话,她绝对有资格去参加明星真人秀,而且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工作人员,可能只会有人问“这个明星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啊”,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不具备这些特质王总怎么会选她做秘书呢。但此刻我的直接感受更多的是在另一个层面,在这个公司里除了她和王总,如果再多一个进屋不敲门的人我可能就真受不了了,而且在日后和任鑫的接触中让我的体会更加深刻,她脾气暴躁,性格泼辣,但我总觉得她这一面是有选择性的展现,毕竟以我在公司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她真实的一面。

服务器和域名等必备的软硬件设施都到位以后,没过几天我就把当初面试时王总提出的项目需求全都完成了,并且经过王总的审核,完全符合他的要求,而此时距离试用期结束还有20天。在这段时间里,王总又持续深入的向我们阐述了他对这个电商项目未来的具体规划,以及运营模式的初步构想,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王总最初跟我提出的项目需求只是对我做了一次摸底调查,考察我的履历是否造假,而他真正想做的或者说是想实现的是一种VR实景购物的功能,VR的中文叫法是虚拟现实,类似于百度地图街景,王总是要以这种场景来实现在线购物。虽然这是王总的终极目标,他也可能会为这个空前的创意而感到自豪,但他可能不会想到,我在这个领域早已探索和实践过三年有余了,不是专家也胜似专家了。

所以当我明确了王总的这个商业构想后,我就基本笃定这个项目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因为当时的时间是2015年,在那之前淘宝和京东就早已在研发相似功能的实际产品了,相隔七年之后,现在是2022年,他们都没有做出什么名堂,以会疯集团的实力,一个外行愣头青,就敢不顾死活的往里扎,势必会碰得头破血流,最后如果这个项目能够寿终正寝,都算是老板祖上积德了,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赔钱转让,可王总对当时的市场形势并无感知,似乎还胸有成竹,但这不妨碍我为他打工,作为打工人我们赚的是老板烧的钱,而不是项目赚的钱,如果真能熬到项目盈利的那一天,可能老板早就不是他了。但王总的胆识和魄力是不容置疑的,如果他真能把项目维持到今天,似乎还会有一线生机,因为最近一年元宇宙的概念迅速升温,它与当时王总的产品理念契合度很高,就算最后做不成功,也能卖个好价钱。可惜啊,天不逢时,地不给力,人又不和,只能眼见他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

试用期快结束的那几天,我一直在等待老孟向我下达一个通知,就是“王总已经兑现他的承诺,把你的工资涨到一万”,可是最后通知我的那个人并不是老孟。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上午,高艳给我发来一条微信,“在吗?”,我很纳闷,难道她不在办公室吗?有事怎么不过来说。于是我回复:“你在哪呢?”,“我在1005,你来一下”,高艳的这个回复让我觉得有事发生,1005是一个空置的房间,空空荡荡,满地的灰尘,“她让我去那干嘛?”,我头脑中冒出了本能的疑问。我一推开1005的门就看见高艳紧挨着门口站着,我进去以后,高艳随手把门关上了,“王总让我跟你说,你的工资涨三千”,高艳轻声的对我说。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让我到这来,这是要背着老孟啊,但为什么要背着老孟呢?我又纳闷了。还有,之前暂定我的工资是六千,现在涨三千,那不是九千吗?难道王总是不识数吗?还是记性不好?又或者一开始就没想兑现什么承诺?我更纳闷了。

高艳似乎并没有在意我此刻满是疑惑而非喜悦的神态,她认为我应该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所以她继续说:“你工资真高啊,我转正后的工资都没有你试用期高”,我笑了笑,他又说:“王总还说你很聪明,他说一提到什么...来着? 你就知道是唯品汇“。高艳说到这时我头脑中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王总正在向我和老孟阐述他给项目制定的商业模式,说什么要以品牌为中心,巴拉巴拉等等,在他把几个关键点表述清楚之后,我马上接过他的话说:“王总,您知道唯品会吗?”,这时他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应该马上就会拿唯品汇举例了,但没想到让我抢先说了出来,他可能会想“这小子懂得还挺多”。在那段时间,我看过很多互联网运营方面的书籍和资料,只要有人跟我谈什么商业模式运营手法,我几乎都能马上找出与之对应的现实案例。但是,通过这次经历,结合日后发生的一系列离奇的事件,我总结出一个职场教训,不要在老板面前抖机灵,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之后,高艳又给了我很多建议、提醒和鼓励,像是在为我转正以后的工作保驾护航,但她最后一句总结性的话却让我如梦方醒,她说:“王总说,我给他招的这两个人都不错”,我感觉到这话里潜藏着与我来说的未知事项,所以我又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老孟来会疯集团是高艳介绍的,而我也并不算是老孟的人,真实的逻辑是,在王总眼里我和老孟都是高艳的人,难怪向我传达王总旨意的是高艳而不是老孟。

就这样,伴随着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令人失望的老板兑现承诺的方式,我度过了在会疯集团的第一个月,被我拨回到一个月之前的时间,此刻也返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我们这群人听从王总的使命召唤,齐聚到总统套房的会议室,针对项目的真实任务即将被王总下达,我和初次相遇的敖洁,也将会发生很多并不精彩却很耐人寻味的故事。

总统套房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王总踌躇满志地向在座的每一位项目参与者部署他缜密的工作安排,大干一场仿佛就是这次会议的主题。我们像是整装待发的士兵,怀抱一颗视死如归的心,即将奔赴硝烟弥漫的战场,这是我们通过外表向王总传递的信息。而我们的内心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先队员,准备参加军训活动,比起在教室里面看书写字,去军队里看飞机大炮多有意思啊。就是,比起在办公室里写总结报告,还不如乘飞机到北京去挤地铁,全当是公费旅游了。

在会后我终于明白,王总的志向并不在我们这个小破城市,他早已在北京中关村SOHO租下一套写字间,准备在北京招募人才开发项目,并且已经在北京注册好了一家新的公司,名字叫“小蜜团”。而我们这些集团总部的人,在这个项目中出演的只是智囊团的角色,亦或是王总的亲信,我们只需要站在集团的立场,帮助他监督和把控好北京的人和事,所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出征北京为项目招聘人才。

集团已经为我们定好了三天以后飞往北京的机票,而今天是星期六,休闲在家的我接到了一个集团打来的电话,”喂,是凡文吗?我是傲洁,王总让我跟你对接一下集团的招聘信息”,我一听即明白,因为前两天我受王总的旨意为电商项目拟定了一份技术人员相关的招聘材料,人资部门要整理出来在网上发布,在发布之前肯定要再和我确认一下细节。“哦,好的,怎么对接?”,我爽快的回应,“你现在有空吗?来一下集团办公室吧。”,这是我和敖洁的第一次对话, 也是我第二次聆听大提琴的优美旋律。

再一次来到集团办公室,这里的陈设和一个月之前相比依然如故,只不过此刻除了珊珊以外还多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就是刚刚和我通过电话的敖洁,一个是王总的秘书任鑫,这三位女士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我从大敞四开的门直接走了进去,就好像一个本来就在这里办公的人,本就该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一样,由此我能看出他们对周末加班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并且对我这个人已经并不陌生,即使我才第二次来集团办公室,这可能就是做人事工作的特点吧,未见其人,却早已提头知尾。

当我走到敖洁的工位前,她才把目光从电脑显示器移到我的脸上,“凡文,来了”,她微笑着说,“哎”,我微笑着回应,“这大周末的还把你折腾过来,真不好意思,你坐!“,说着她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我坐在她旁边,“没事儿,我家离这儿近,走路才几分钟“,我一边坐下一边说,”哦?是嘛!“,她微微的惊讶了一声,“王总的意思是让你审核一下我们整理的招聘信息,有没有不对的地方,或者需要补充的,技术方面的“,她又把目光移到了显示器上,打开了她整理好的电子文档,这时我也把头凑了过去,由于我的近视问题,甚至比她的头离显示器还近。

这是我和敖洁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虽然我主要是在审查文档,但每一次转头与她面对面沟通时,我都在仔细地观察着她。从这个距离看,她的皮肤好像比上一次在会议室见到她时还要白,可以看出她是抹了增白面霜的,而且抹得很厚,但是再看看他的脖子,就会觉得她抹的增白面霜很多余,因为他的脖子和脸一样白。他画了眼线,似乎还抹了睫毛膏,显得眼睛很大。沙宣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淡淡的栗子色,她应该刚刚洗过头发,因为我闻到了浓浓的洗发水味儿,也看到她的每一根头发丝由于静电的作用在向外舒展。她涂了口红,但我说不出是什么色号,是那种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涂过口红的颜色,也许这是从男性的角度来说吧。她的牙齿是灰色的,就是我们常说的黄连素牙,但她的嘴唇和牙齿的生长搭配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夸张的大笑,牙齿是露不出来的。由此我心生了一丝感慨,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的某些缺点或弊端不会被人发现,就自欺欺人地认为它不存在。

审核材料的过程中,我和敖洁对接地很顺利,期间也穿插了很多工作以外的闲聊,我发现她是自来熟型的人格,非常健谈,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都愿意倾听和评论,你讲的内容不管她是否足够了解,她都会给你一种似乎是听懂了的感觉,虽然多数只是类似“哦”、“是吗”、“这样啊”这种简短的回应,但她同时也会把她感兴趣的事说给你听。在这样的氛围下,甚至可能会让人误以为我和敖洁是早已相熟,跟姗姗和任鑫才是第一次见。

姗姗和任鑫都有手头的工作在忙,很少在聊天中搭话,尤其是任鑫,一直在表情严肃的看着电脑,像是有很多棘手的工作要完成一样,不过她还是主动地说了一句关键的话,“我点了外卖,晚上我们吃完饭再出发”,我听到以后马上小声地问了一下敖洁,“你们晚上要去哪啊?”,这才知道,原来所有项目人员并不是一齐去北京,现在办公室里的这三位今晚就要出发,我和老孟才是三天后再去。敖洁和姗姗“哦”的一声回应了任鑫,然后姗姗抱怨了一句,“真不明白王总为什么要在北京搞这个项目,离家这么远!”,敖洁接过来说:“老板的境界咱搞不懂”,姗姗说:“是啊,咱都是普通人!你们说做什么能让普通人快点翻身呢?”,这时我突然把话接过来说:“搓澡”。这是我第一次在敖洁面前搞笑,姗姗似笑非笑地瞅了我一眼,她似乎是没听懂,任鑫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好像没听见一样,但我确信她听见了,只是我忘了她总裁秘书的身份,只有敖洁笑得前仰后合,连牙都漏了出来,而且我又一次被她的笑声给震惊到了。你听过驴的叫声吗?与她的笑声十分相似,声音都是一颤一颤的,只是她颤动的频率更高,声调更低一点。我说这些都是客观的描述,不带有任何的贬义或嘲讽,相反,这还让我对敖洁产生了好感。

其实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有时就是这么简单。你讲的笑话只有她会笑,也许就会对她一见倾心;你说的道理只有她能懂,那可能就会选择和她在一起了;你提出的无理要求只有她能接受,那你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而我此时对敖洁的好感应该只是一种感觉,我感觉她的笑点应该和我差不多。

跟敖洁审核好了招聘材料以后,我和三位女士都分别加了微信,互留了电话号码,并预祝了她们晚上一路顺风。

在此后的两天时间里,我的耳畔时常回荡起“大提琴”的优美旋律,那像是一种思念,也可能是一种快感,在我离婚以后漫长岁月里,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性说过那么多的话。所以我总是下意识的拿起手机要给敖洁发微信,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倒是有很多搞笑的事情能跟她分享,可头脑里的另一个小人儿总是提醒我:“你和人家又不熟,无缘无故的发微信是不是有点搭讪的意味?”,最终还是矜持抑制了萌动。直到我和老孟坐上飞往北京的班机,我才觉得完全有理由和敖洁联系了,因为马上就要和她一起共事了。

经过无聊的等待,空姐的问候,漫长的昏睡,耳膜的冲压,我和老孟终于坐上了开往北京中关村的地铁。地铁里的人很少,空荡荡的,所以让我心情很舒畅,但主要还是因为这时可以发微信了。我拿起手机,胸中涌上一股小小的激动,人在这个时候往往会思前想后,我在想,我是不是要打一通正式的电话通知敖洁我们已经下飞机了,但我看了看旁边的老孟,才意识到这个通知按道理不应该由我来传达。所以我遗憾地把手机上的APP从电话切换到微信,可在那一瞬我发现敖洁的手机号码属地竟然是大连,在心里产生疑问的同时,我也想到该在微信上跟敖洁说什么了。

我:你怎么还用大连的手机号?

敖:是啊!用了好多年!不舍得换!

我:舍不得号码套不着狼啊?

敖:哈哈,你太有才了!

虽然只是一段无厘头的对话,但其中却蕴含着好多有用的信息。首先,她一定在大连生活过很久,其次,她对我的幽默方式完全可以接受,另外,我猜她应该也是那种开玩笑无底线的人,和我一样。于是,当我和老孟从地铁站出来,远远的可以望到中关村SOHO的时候,我又给敖洁发了条微信。

我:我们到了,下来接我!

敖:大脸!

这两个字的回复让我确信我刚才的猜测没有错,好像真的可以与她无话不谈,在她的观念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物是不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这算是我目前对她下的人格定义,进而我都开始想象此刻她正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中关村SOHO是一座红色的建筑,识别度很高,从我们看到它到走到它跟前,竟然就用了十分钟,站在下面抬头仰望,能感受到它和会疯酒店一样高端时尚,但它至少会有一点不同,就是它只有员工通道,想到这里,我和老孟一路势如破竹,不用签到,不必刷卡,摧枯拉朽般地到达了王总早已租下的写字间702室。但这只是我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是一种行动之前的妄想,实际的情形是,我和老孟悠哉悠哉地跟着一群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和稚嫩的脸庞进入了电梯,久违的学生时代感油然而生。当我俩到了七楼电梯门一开,敖洁和姗姗的身影就随之映入眼帘,难道敖洁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她们俩是在这里夹道欢迎吗?但听到她们一声敷衍的招呼“来了”,又看到她们脸上那种不屑的一笑,若无其事地从我和老孟面前走过,我就知道我想多了,这两个人只是组团去上厕所而已。

我和老孟走进了702室,只有任鑫自己在里面,这是一个大约150平米左右的写字间,用玻璃墙分割成几个部分,有经理办公室、财务室、会议室和外面最大的办公区,所有的办公家具都是新的,因为还能闻到一点点刺鼻的气味儿。这里的视野开阔,对面可以望到微软和新东方的大楼。

这次来北京,王总分配给我和老孟的任务是对一家叫康盛的公司做一下尽调,而且我们已约好到达北京的第二天,康盛将会派人来我们公司做商务演示,因为我们将会从康盛购买一套价值三十万的电子商务系统。其实这是我向王总提出的建议,我建议的理由是,综合当前公司的实际情况,如果我们要开发一套电子商务系没有必要从零做起,而且从王总对项目的进度要求来看,时间上也不允许,我们可以购买一套基础的电子商务系统,然后在通过二次开发的形式对其进行改造,以此来满足我们的项目需要。王总对这个理由非常认可,自然接受了我的建议。

任鑫已经给我和老孟安排好了住处,是一家汉庭酒店,位于中国人民大学的南侧,从酒店的窗户向外看,人大的校园可以尽收眼底。在这住是集团的统一安排,可能是因为距离中关村比较近,坐地铁只需经过两站,不过后来我发现,在中关村SOHO附近就有一家汉庭酒店,为什么不在那儿住呢?当然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相比之下,我更愿意想一想晚上去哪里吃饭。

三位女士加上我和老孟,我们好像是一群乘坐五月花号漂洋过海踏上新大陆的英国新教徒,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我们,一切行为随心所欲,什么时间下班自己说了算,而且下班后各有各的安排,因此我们晚上没有在一起吃饭。我和老孟一致决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港式茶餐厅共进晚餐,更准确的说是填饱肚子,因为我俩经历了大半天的旅途劳顿,正是如狼似虎的状态,可吃到最后才发现菜品点多了,有一份甜品绿茶饼我们一口也没吃,老孟建议打包带回去给女士们献殷勤,于是我又抓住了一次给敖洁发微信的机会。

我:你要吃绿茶饼吗?

敖:不吃,谢谢你了!

我:不行,必须吃!

敖:为什么?

我:为了我!

敖:为了你,让我胖下去~~~~~

其实她并不胖,反而是非常苗条的,为了保持身材,只要没有应酬或宴请,大部分时间她晚上是不吃饭的,但她却自诩为一个吃货。在没有遇到她之前,我的观念中吃货就等于猪,遇到她以后我的错误观念才得以纠正,吃货不是吃得多,而是吃得杂,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能吃,只要看到没吃过的东西就想去尝一尝,只要有新店开业必然去打卡。她参加聚会是为了吃,给长辈庆生是为了吃,逛街扫货是为了吃,就连出国旅游都是为了吃。总之不管是什么活动,庆典,还是团聚,评价一下吃得怎样是她的必选话题。

我们的房间都在酒店的同一层,晚上回到酒店后老孟指派我把绿茶饼给女士们送过去,之后我没有再试图找机会给敖洁发微信,因为我和老孟要抓紧谋划一下第二天如何去对付来访的康盛人员,他主攻商务,我主攻技术,我们的目标就是用最低的价格获取他们最优质的服务,我俩是躺在床上开始讨论的,所以我们没有察觉到思考状态与睡眠状态是何时转换的,感觉就是第一步抛出论点,第二步距离康盛的人到达公司就还差半个小时了。我和老孟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拉屎,刷牙,刷牙,拉屎,吃饭,吃饭,终于在九点之前赶到了公司,结果迎接我们的是门上的一条连锁,钥匙在女士们那里,孔子说的果然没错,三人行,必有钥匙焉,那么这次给敖洁发微信就是工作需要了。

我:你们到了吗?

敖:快乐,再等一会!

我:快乐?

敖:巴嘎!

我:压路!还得几天?

敖:无数!

我:这心里都没数,好意思?

敖:太好意思了!

我:巴嘎!

敖:切!

我:格瓦拉!

虽然发微信是工作的需要,但工作好像不需要这样的微信内容,我俩这种不着四六的对话,目的不是解决工作中的问题,而是增进彼此的了解,为下一次更加不着四六的对话做铺垫。老孟打给任鑫的一通电话才是工作的本质,“我们约了康盛的人九点来公司“,这才是工作当中该有的措辞,果然任鑫一行人等在九点之前,康盛的人之后,到达了公司。但我认为是康盛的人不守时,我们的队友才是敬业的。因为像我这种人,如同在和女友约会时,是不会因为自己并没迟到,只是女友提前到而等了很久,就去跟她赔礼道歉的。

康盛这次一行三人,一女两男,女的叫庞薇,男的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因为不重要,在庞薇的衬托下,这俩哥们儿的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他俩的眼神能够跟着庞薇的讲解在PPT上随时变换焦点,我还以为他俩是聋哑人呢。反观庞薇可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跟她的外表有天地般的反差,因为这姐们儿的长相是,一米五几的身高,圆圆的四肢圆圆的脸,圆圆的肚皮向外舔,发黄的头发,还是个傻小子发型,眯缝着眼,一句话评价就是“萌萌哒”,他们离开时我还发现是庞薇开车,而且开的是一辆大众甲壳虫,真是配套就要配全套啊。但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庞薇不仅能说会道,更是个职场狠角色,她看准了我们迫切需要这套电子商务系统,咬住三十万的价格寸步不让,逼得老孟只能以后面这句话收场,“我们回去再跟领导汇报一下”。其实庞薇最擅长的招数我们还没领教呢,她会在以后最关键的时候用出来,那就是“攻心术”,请拭目以待。

送走了康盛的人,本次北京之行,我和老孟的使命就算基本完成了,此刻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给敖洁发微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不自觉的拿起手机,但我转念一想,这不就在办公室吗?敖洁就在旁边,为什么不面对面聊天呢?想到这,我四下一望,这才发现原来办公室里只有我和老孟,她们都去哪了?我信步来到办公室外,准备一边闲逛一边给敖洁发微信问个究竟。

中关村SOHO是个圆柱形的建筑,内部是中空的结构,从一楼的地面一直到楼顶的天窗,每一楼层中间都有一圈围栏,很多人都喜欢三三两两地把胳膊拄在围栏上,一面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人群一面聊着天。此时我也来到了七楼的围栏边,把胳膊拄在围栏上,正要给敖洁发微信,忽然只见她正从女洗手间的方向微笑地向我走来了。

由于早上刚一进办公室就忙于跟康盛的商务谈判,我都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今天的敖洁。她还是那样肤白貌美,婀娜多姿,那缓缓的步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搭配我天然的近视眼滤镜,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更加梦幻了;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无袖连衣裙,是那种喜庆的红色,如果她再斜挎一条绶带,就是标准的酒店迎宾员;她脚穿一双白色休闲鞋,走起路来有点内八字,不过很平稳,很有职场范儿。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直到她走到我跟前,也像我一样把胳膊拄在了围栏上。

敖洁:“你们谈完了?“,我:“是啊,你去上厕所了?”,敖洁:“嗯”,我:“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敖洁:”任鑫和珊珊出去办事了“,我:“哦”。

好奇怪啊!明明刚才想好了要在微信上跟她说什么,这时全都忘记了,之前那些在微信上脱口而出的词汇,此时此刻竟让我感觉难以启齿。我感觉脸上有一点点发热,心里的小鹿乱撞,1秒、2秒、3秒......,我瞬间调整状态,做了一个理性的自我分析,一定是因为我们俩现在单独在一起,周围又没有人,至少没有我们认识的人,嗯,一定是这个原因,这时候我的情绪才慢慢的平稳下来,我们才开始正常的聊天。

我们聊了很多彼此在学业和事业上的成长经历,更多的时间是我在问她,而她对我的经历似乎并不好奇,但实际上是因为她看过我的个人简历,早已有了大概的了解,我想这可能就是人资主管阅人无数的原因吧。我首先就问了她手机号码属地是大连的具体原因,她是在大连上的大学,毕业以后又在大连工作了八年,难怪她有时说话会冒出几个我们都听不懂土词儿,原来那都是大连话。她来会疯就职也没比我早多长时间,大概也就几个月,而且也是她回到家乡的第一份工作。也许她是厌倦了在外漂泊的岁月,想叶落归根,当然这是我的遐想,我们目前的沟通还达不到这个深度。

幸福总是会转瞬即逝,我和敖洁的独处时光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办完事返回公司的任鑫和珊珊给打断了,而且任鑫还带回了王总的御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尔等来京已三日有余,任既成,命速回朝,听候发落“,当然这是我对任鑫下达的王总通知的简要概述,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去北京这么长时间了,活儿都干完了,赶紧回来汇报工作,而且已经确定明晚启程,这次不分批而是集体返回。

转天,虽然我们不用签到,也无事可做,更没有领导探班,但为了遵从我们装出来的职业素养,我们还是要按时去公司上班,不过这天早上我们五个人是结伴同行的,因为我刚一醒来就收到了敖洁发来的微信。

敖:你们走了吗?咱们一块做地铁啊?

我:好啊!

敖:你们几点走,楼下集合。我已经在楼下了。

我:你咋掉下去的啊?

敖:滚~~~~~~

比起相视而坐的聊天,聊微信更让我心情放松,不必过于紧张,即便我和敖洁还不是那么熟,我说起话来也可以肆无忌惮。有时我在想,我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像叶公好龙,明明喜欢,却害怕碰面,不对,我是喜欢和她聊天,又不是喜欢她,也不对,难道我不喜欢她吗?总之,和她聊天很有趣,现在明确这一点就够了。所以,当其他人都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无所事事时,我和敖洁正沉浸在微信聊天的欢乐气氛中。

我:你早上吃的啥?

敖:一条士力架。

我:你不怕胖了?

敖:怕啊,我看书上说一条士力架等于二斤猪肉。

我:长点记性吧,以后不要看书了。

敖:滚滚滚!

就这样,其他人浑浑噩噩,我们俩快快乐乐,混过了无聊的白昼,进入了期盼的夜晚,因为我们就要坐飞机回家了。虽然不是一起来,我们却能一起走,这可能预示了我和敖洁的关系,注定会是一对永恒的铁哥们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而不可能成为彼此的配偶,因为只有那些愚夫愚妇,才既不一起来也不一起走。

大多数人都喜欢白天坐飞机,因为可以瞭望窗外的蓝天白云,和地上的蚂蚁搬家,而我却喜欢夜间坐飞机,因为这时窗外是漆黑一片,就像浩瀚无边的宇宙,民航班机能坐出宇宙飞船的感觉来。虽然我这想法有点变态,但却跟王总不谋而合,因为他也喜欢让我们晚上坐飞机,这样不会耽误白天上班。

我们拿着各自的登机牌,又一次登上了南航的空客370,三位女士走在前面,我和老孟在后面跟着,我眯缝着眼睛寻找着我的座位号,我相信这份工作机舱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比我做得好。随着人流的慢慢蠕动,老孟发现了他的座位,巧了的是敖洁也发现了她的座位,原来他们俩的座位挨着,我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的登机牌,我的座位还要往后走六排,老孟发现我还要往后走,就叫住我说:“你坐哪啊?”,“在那儿”,我用拿着登机牌的手指了一下说,老孟看了一眼敖洁,又看了一眼我,说:“那你先去坐,看看一会儿这排有没有下车的,你再跟他换一下“。我觉得这是我听老孟说过的最硬气的一句话,管你是飞机还是火车,老子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飞机起飞后,我想睡觉,但闭眼之后浮现出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入睡,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昨天在围栏边的那次不期而遇,新鲜感犹在,准确的说那不是一种血脉膨胀荷尔蒙飙升的感觉,而是一种久违的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遇见自己心仪的女生,开始手足无措,欲言又止。而我和我的前妻就是大学同学,我们相识相恋,历经磨难,走过十载,最后她还是生下孩子不辞而别,这件事情给我的打击让我不再相信爱情,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过眼云烟。在这种爱恨交织的思绪里,慢慢的,慢慢的,我又感觉到了耳膜的压迫感,飞机要降落了。

东北的夜晚寒气逼人,机场周围万籁俱寂,相比于白天的喧闹,此刻走出机舱的旅客像是偷渡回来的一样,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刚刚睡醒后的生理反应,让我的身体没完没了的抖个不停,也随之抖掉了好多繁杂的思绪,回归了原始的自我。

下飞机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敖洁,一直到了摆渡车上都没有看到,这和我近视眼真的没有关系,因为我是真真切切、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儿都没看到,看来我们俩可能是没有缘分,这么容易就走散了,然而我们缘分的产生依赖的从来都不是相遇啊,而是微信。

我:你还在飞机上呢吧?

敖:是啊!你到家了?

我:我睡着了。

敖:我又返回去了!

我:傻得可恶!

敖:有吗?一般来说是傻得可爱!

我:你太不一般了,快点返航吧!

敖:不是睡着了吗?怎么还说话?傻子!

我:我睡醒了!

敖:你睡傻了吧!

我:到家了吗?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注意安全,亲爱的!

敖:太假了,是真睡傻了!

我:你伤到我了!

敖:哈哈哈哈!

我:有一次!

敖:哈哈,明天我看你伤得有多重,啦啦啦!

我:你更年期了?

敖:你有药吗?

我:我有病!

敖:我没药!

我:那你就是有病!

敖:大傻子,别人我生气哈,烦人!

我:睡觉吧,亲爱的,啦啦啦!

我了解了,原来“啦啦啦”是她调皮时的惯用词汇,从这一刻起,我和敖洁之间开启了微信模式,每天从早到晚,只要我不是在做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给敖洁发微信,有的时候发微信还会和不重要的事情同时做,总的算下来,似乎我们聊微信的时间比当面聊天的时间还长一些。有时我都怀疑自己是哪儿来的劲头儿,聊天都聊出了只争朝夕、时不我待的感觉。

第一次北京之行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自我总结,我好像没什么收获而全都是体验,一次并不算工作的工作,还有一次并非邂逅的邂逅。等待我的将是明日的朝阳,和总统套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家里睡觉就是比在酒店要舒服,睡得舒服起得就早,清晨六点,我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拿起枕边的手机,发微信叫敖洁起床。

我:晚上好!

敖:晚安!

在以后的日子里像这种不着调的清晨问候每天都会有,而且每次都能花样翻新,敖洁也都会巧妙的配合,这也是我乐此不疲地跟她聊天的原因之一,同时我还认为她也会有同感。

一大清早我们就齐聚到总统套房的会议室里,除了前一天从北京出差回来的人员,高艳和陈达也来参加会议了,不用问,在下一步的工作部署中他们俩该出场了。会议的第一项内容是汇报北京工作的完成情况,王总还是威风凛凛地坐在会议桌的一头,汇报工作的主要是任鑫和老孟。听了任鑫的汇报我才知道,那三位女士此去北京的主要任务是布置办公地点,怪不得王总让他们提前出发,原来是给她们两天时间布置好办公室,然后我和老孟再去把康盛的人约来谈事。看来王总安排工作并不是简单的发号施令、运筹帷幄,而是有条有理、心思缜密的,但我觉得这样事无巨细的关注每一个细节,好像不是一个总裁该干的事儿,但毕竟我也是个普通人,就像敖洁说的“老板的境界咱不懂“。老孟把和康盛谈判的细节汇报的很详细,在我们认为最关键的价格问题上,可以看出王总并不是很在意,如我所料,就算价格再高点他也能接受,费劲心思跟康盛还价是徒劳的,我们是想帮老板省钱,可人家关注的焦点就不在这儿,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以后一厢情愿的事还是少干为妙,但后来的工作中老孟并没吸取教训。

工作都汇报完以后,我们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王总,等待他给予至高无上的评价或指点,这时他表情严肃的冲着我说:“凡文,你怎么不带笔记本?“,这句话顿时把我搞得无比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这里,我这才发觉到除了我以外,每次开会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带着笔记本做记录,唯独我的胸前空空如也。但此刻我也不能对王总的话置之不理,我还没惭愧到无言以对的程度,于是我说:“嗯,重要内容我都记到手机里了”,说完以后我感觉在座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我心虚,王总似乎对这个托词也很不满意,他停顿了几秒钟后,没有再搭理我,开始进行后面的会议内容了。其实,我非常不理解,明明没什么可记的东西,却偏要装模做样地在本子画几笔,已经牢牢记在心里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写下来呢?有这个必要吗?这问题直到我离开会疯集团之后才有了答案:有必要!像王川西这样的资深老板们,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并不是想看到你记下了什么,他们真正想看到的是你做记录时的样子,这才能体现出你对他们的尊重,而如果他们在讲话时,你却只是侧耳倾听,会让他们觉得你是在与其平起平坐,在藐视他们的权威。

王总对接下来的工作描述的非常详细,人资部门马上开始着手招聘人才,技术部即刻联系康盛购买电子商务系统,并对系统的二次开发依照王总的要求做出详细计划。其中王总对二次开发的要求是,要实现在VR场景中浏览商品和实体门店以辅助用户购物,可就在对这个要求的理解上,会后我们产生了分歧,准确地说就是我和老孟产生了分歧,老孟认为我的理解是错误的,他非说王总要实现的不仅仅是浏览功能,还要在VR场景中完成在线支付,更要命的是高艳这时也在我们办公室,她和老孟的想法居然一致,一致认为我的理解是错误的,我立刻就无法辩解了,那时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缄而不语地思忖着,难道我是跟了一群猪队友吗?亏你们还装腔作势地带了笔记本,老板讲话的时候在那里奋笔疾书,你们都记了些什么啊?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会误解。

就在我们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对方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意外的通知,王总让老孟、我和高艳我们三个人去会议室开会,难道王总早就知道我们仨会有分歧吗?怎么可能!他肯定是想到了还有工作内容要补充,而且只针对我们三个人。果然,他让高艳马上开始着手设计北京公司的企业标志;而我和老孟要马上评估系统二次开发的技术难度,根据评估结果来招聘开发人员,或者直接招募其他专业团队委托开发。最后,当然就是我们解决分歧的时间,老孟又向王总重新确认了一下刚才会议上提出的开发要求,当王总的回答证明了我的理解才是正确的那一瞬间,我和对面坐着的高艳相视一笑。不过在很久以后,我对这件事又有了新的领悟,既然我们能一起共事,在一个槽子里吃食,那么大家的综合素质肯定都差不多,如果你在某一方面有过人之处,那么在其他方面一定会落后于人,所以,做人啊,到什么时候都不能鹤立鸡群,恃才傲物。

我们三个从会议室出来以后,高艳对我能准确理解王总的意图并且坚定不移,仍然很是好奇,就问我:“你怎么会那么肯定你理解的没有错呢?”,其实这根本就没什么原因,无非就是老板讲话的时候认真听了而已,但是她现在这样问我,让我感觉她似乎有一种猎奇的心态,如果我仍旧如此刻板地回答,那就太不解风情了。所以我临场发挥,即兴地编了个理由讲给她听,我说:“像王总这样的身份,购物都是有人代劳的,他自己可能都没买过东西,更不可能用过在线支付,既然没用过就不会有切身的体会,也不太可能提出这样的开发要求”。高艳觉得我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她也总是喜欢问我问题。在老孟吸烟的时候,我又一次躲进了高艳的办公室。

我和高艳海阔天空的聊了十几分钟,我给她讲了好多这几天我们在北京的日常,她也向我透露了好多她认为我还不知道的信息,主要都和去北京的三位女士有关,其中还有很多公开的隐私,由此可见,高艳是真的把我和老孟当自己人的。她说姗姗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很巧的是姗姗和我年龄一样大,更巧的是她儿子也和我儿子一样大,高艳这么说的时候,我在怀疑老孟是不是已经把我离婚的事情告诉了高艳;谈到敖洁时她说:“据我所知她没结过婚,但她有个男朋友,我看见过下班的时候她男朋友来接她,对了,敖洁比你大一岁”,听她说到这的时候,我认为我应该会觉得很遗憾,或者有点难过,但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因为我丝毫都没感觉到她有男朋友这件事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不只是现在,也包括未来。除了这些八卦,高艳还善意地告诫我说:“千万不要去招惹任鑫,她和王总的关系可不一般”,其实我也一直在潜意识中这样告诫自己,任鑫可是王总的秘书,分寸之间,万世之祸。最后高艳又说:“最好不要和人资部的人走得太近”,听到这句话后我疑惑地看着高艳,但并没有问她为什么?我只是在想,难道她知道我和敖洁有密切联系了?我觉得去问问敖洁更合适,因为已经一上午都没有给她发微信了。

我:你好吗?

敖:好啊!

我:那我就i闹心了!

敖:那我就更好了!

我:那我更闹心了!

敖:啦啦啦,真开心!

每次和敖洁聊微信时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说的话只有她能听见,她说的话也只有我能听见,我描述的有些啰嗦了,其实不就是二人世界嘛。但有的时候我还是想把她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来,比如今天中午,我就想把她拉出来当面聊天,而不是在微信上。会疯酒店的前面有一个大广场,以前每天中午饭后,如果不想午睡,我都会和老孟来这里晒晒太阳散散步,而今天我想把这个同伴改成敖洁。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在中午的时候,都是我和老孟我们两个人结伴去餐厅吃饭,现在变成了我、老孟、高艳和她的助理大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吃饭,看似好像是因为我们是办公邻居,实则是由于内在关系的拉近形成了外在形式的自然改变。在餐厅里,我们四个人一落座,我就开始四处张望搜寻敖洁的身影,因为她说过她不是每天中午都来餐厅吃饭,所以我是要看看她今天有没有来,与我同桌的这三个人应该不会认为我有什么异常,他们可能只是觉得我对餐厅里吃饭的这些陌生人感到好奇而已。忽然,我在一边靠墙的位置发现了敖洁,原来今天她比我来得还早,虽然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那是我以前没见过的,但是她那头在人群中独一无二的栗子色沙宣发型,让我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和她同桌吃饭的是一位我不认识的女生,穿着酒店服务员的工装,难道敖洁和酒店的人还有交往吗?因为距离太远,已经看不清细节了,我想如果她现在正吃着饭,塞了满嘴的大米饭和鱼香肉丝,连话都说不出来,那正是给她发微信的好机会。

我:去广场晒太阳啊,我等你!

敖:我想睡觉。

我:别睡了,机会难得。

敖:哈哈,啥机会?

我:正好今天中午阴天,适合晒太阳。

发过这一通微信之后我才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我原以为叫她出来聊天,她会很爽快的答应,但从她的语气来看,她起初应该是想拒绝的,而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有拒绝的意思。但既然我心意已决,而且早有计划,就不能轻易放弃,经过我一再殷切的邀请,当然也有点软磨硬泡的意味,最终她还是答应了。之后我才意识到,高艳说她有男朋友,那我这种单独约她出来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出格了?毕竟约会和偶遇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但不管怎样,咱脚歪不怕影子正,至少我目前没有横刀夺爱的企图。

我坐在广场的一处台阶上,凝望着她来时所要经过的路,思考着她一会儿在那里出现的时候,我还会不会像上次偶遇时那样面热心跳。没过多久,她就来了,再次看见她向我走来的身影,虽然她依旧风韵不减,但我内心却未再起波澜,也许是因为她这次没有面带微笑,也可能是我审美疲劳,但我与她独处的渴望还是十分强烈的。当她越走越近,我才发现她的表情是受了环境的影响,因为天空由晴转阴,广场上略微起风,她的眼睛被风吹成了半闭的状态,头发也被吹得犹如海浪翻滚,这时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在她沙宣发型下面被遮住的那半边脸上,有一块黄褐斑,就在太阳穴的位置上,我想,这是不是她选择沙宣发型的原因呢?是不是所有沙宣发型的女生都有类似的情形考虑呢?我想到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的某些缺点或弊端不会被人发现,就自欺欺人地认为它不存在。

“你每天中午都要睡觉吗?“,当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首先说。

“是啊,哦,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了,你和老孟、高艳他们坐一桌,是吧?“,她说。

“是我先看见你的!”,我说。

“啊!那你是故意在我吃饭的时候发微信,哈?”,她脸上有些表情了。

“哈哈,跟你一起吃饭那女的是谁啊?“,我问。

“那是我闺蜜“,她说。

“你闺蜜?她是酒店的服务员吗?“,我问。

“不是,她是酒店的人资主管,是我介绍来的“,她说。

“你介绍的?人资主管果然神通广大,想安排谁就安排谁哈!“,我说。

“那你看看!”,她说。

“你怎么不安排她去当保安呢?”,我的无厘头模式又开启了。

“你是不是彪?你见过女的当保安啊?”,她开始笑了。

“当然了,有一次我们开车去吃饭,饭店门口就是个女保安,我们开车的是个新手,他跟那女保安说,我现在倒车,什么时候快撞上了你告诉我哈,然后他就开始倒,就听咣当一声,那女保安说,五点十分零八秒“,我说。

“哈哈哈哈,你是不讲笑话呢?“,她又笑得把牙露出来了。

从这一次与她见面独处开始,我把约她见面聊天、散步、晒太阳都当成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再也不觉得会有何忌讳。但我们见面的时间仍然非常少,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在微信上聊天,而且聊得越发火热,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喜欢跟她说一下。

我:下雨了。

敖:傻子,我知道了。

我:傻子,你以为我就是要告诉你下雨了?

敖:那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我要告诉你现在雨停了。

敖:哈哈,哈哈!

我:啦啦啦!

敖:呸!

我:小点声!

敖:呸呸呸呸呸呸!

我:我屏幕都湿了。

敖:哈哈哈哈。

我:你下班以后去哪了?

敖:染头发去了。

我:以后想开点吧,这么早就长白头发了。

敖:哈哈,啦啦啦。

我:昨天去哪鬼混了?

敖:在家待一天,你呢?

我:别瞎编好不好,我都看见你了!

敖:你看见的肯定不是我,不知道咱俩谁瞎编!

我:肯定是你,因为别人不会去那个地方。

敖:哥,你认错人了。

我:都说了我确定,Because it is in my dream。

敖:装浪漫,是不?

我:浪漫啥啊?本来就是啊!

敖:原来你的梦里是鬼混啊!

我:在你来之前,我的梦里只有混。

我跟敖洁的聊天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有些暧昧,我有时都会忘了她已有男朋友这回事,但她仍然没有跳出在我心里构建的人设,我还是认为她是个什么玩笑都能开的人,结合在工作中的互相接触,我对她也有了更多方面的了解。人类在探究新事物时,总是喜欢和原有的认知做对比,因为这会让结论更加鲜明。这不仅体现在思想上,在人类的生理上也是如此,比如制作甜品时要放少许的盐,会让甜品尝起来更甜,这就是利用了人类味觉的对比效应。如果问我敖洁跟谁对比能凸显出她的个性,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高艳。

在我认识的所有女性同事中,除了敖洁,我和高艳是接触最多的,她总是不停的问问题,不是八卦,而是求知,有时遇到一个不会读的英文单词都会来问我,给我的感觉她就像个小迷妹。而敖洁恰好相反,她对此生已无欲无求,后半辈子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就足够了,若非经历无数的沧海桑田,怎会有此看破红尘的人生态度,所以她很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作为女人都喜欢穿衣打扮,同时也喜欢评价、羡慕、嫉妒或欣赏别人的穿衣风格,但不同的是,高艳喜欢评价其他女生,敖洁却喜欢评价其他男生,而且有时不仅仅是评价,她还要从触觉上亲身体验一下,比如:“你这衣服面料不错“、“你今天穿太厚了”。在与异性的沟通方面,高艳的表现十分普通,我讲给敖洁的笑话也给高艳讲过,其中还有很多荤段子,但高艳听过之后面无表情,我能确定她听懂了,她就是纯粹的认为不好笑;敖洁则不同,她不仅笑得很夸张,偶尔还会反过来给我讲一段,这应该是我喜欢和敖洁聊天的最重要原因。综述,要论颜值,高艳要比敖洁长得好看,但对男人的吸引力,高艳远不及敖洁。

做技术工作非常耗费精力,尤其是软件开发,每次完成一个项目都会感觉全身被掏空,这时如果能在精神上得到愉悦和满足,再次重返战场就犹如满血复活,所以我每次主动和敖洁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地聊上一通,确实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这一次王总的开发要求可能会很耗费精力,但我首先要面对的是一种两难的抉择,因为经过我的研判,要完成王总要求的这种功能,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又是招聘、又是委托开发的。但通过这段时间对王总的了解,我认为不能冒然的在王总面前这样信口开河,否则我很有可能因为健康问题被王总辞退,具体病情可能是精神失常,因为王总可能会想:“我搞了这么大阵仗,去实现我的宏伟蓝图,你却跟我说你一个人就能做,你是疯了吧?”,所以我觉得,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去满足他的需要,比去纠正他的错误观念要来得容易,也来得实际。所以我和老孟最终研究决定,二次开发就让康盛直接做,加上购买系统,让他们来个一条龙服务。

这一次来北京我们是倾巢出动,但不是御驾亲征,上次参会的所有人员除了王总此刻都坐在飞往北京的班机上。这回我学聪明了,换登机牌的时候自主选了个座,我和老孟坐在一起,所以没有出现要等待有人下车再跟人家换座的情况。这次途中我没有睡觉,因为我心中总是隐隐的感觉到,我们的二次开发要求康盛可能做不了,这是我通过上一次对康盛公司做的尽调得出的想法。伴随着飞机的轰鸣声,我把我的理由和判断向老孟阐述了一遍,他也觉得有道理,所以他认为我们要有两手准备,不能太依赖康生。我也默认,尤其是那个傻萌傻萌的大忽悠庞薇,她的表现让我觉得康盛除了现有的产品以外,其他方面都不靠谱。

到了北京以后,我和老孟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约谈康盛,我们向其表达的意向是,三十万购买电子商务系统没有问题,但我们还有个二次开发的需求,如果康盛有能力完成此开发,那我们会把购买与委托开发一起并入本次的服务协议当中,否则,我们可能会选择购买其他公司的电子商务系统,康盛侧表示这个问题要回公司进行开会讨论才能给予准确答复,于是我们把开发计划和相关资料交与康盛人员,送别,等待回复。一天以后,康盛给了回复,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提出的二次开发需求他们做不了。这样,我和老孟不得不尽快开始搜寻其他有能力做此开发的公司或团队,同时也要尽快招聘开发人员,做好自主开发的准备。

说到人才招聘,我们技术部和人资部都有一个共同的烦恼,就是王总开出的薪资太低了,在北京根本就收不上来什么像样的简历,再加上我们本来就是个初创的公司,每次人资拿给技术部审阅的简历都乏善可陈。但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却是烦恼与喜悦共存的,因为面试求职者需要人资和技术共同参与,我便有了很多机会和敖洁并肩作战,注意是很多,不是全部,因为有的时候是老孟和敖洁,或者老孟和姗姗,再或者是我和姗姗,我们不是在按照数学逻辑搞排列组合,让工作的机会雨露均沾,而是要取决于应聘者的技能类型和求职意向,相应的安排面试人员。如果是偏技术型的应聘者,就由我来面试,如果是偏网站运营方面的应聘者,就由老孟来面试。至于敖洁和姗姗是由谁来参与面试,那取决于当时她们俩谁的膀胱中所能存放液体的空间更大。

我很享受老孟和姗姗搭档组织面试的时光,因为这时我可以和敖洁在七楼的围栏边东拉西扯、高谈阔论。我发现敖洁对周围环境的感染力非常强,不知道是她大提琴般的音效,还是她搔首弄姿的神态,我感觉每一个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都会被她吸引住。有的人会投来鄙视的目光,他们肯定认为这是一对狗男女,在这里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我觉得这种人太肤浅,不屑于跟他们有眼神互动;而有的人会献上愉悦的眼神,甚至还有表情反馈,那是因为他们不只是单纯的看,还认真的听清了我和敖洁是在用富有哲理的言论在搞笑。比如有一次敖洁说:“如果被蚊子叮了用嘴把毒素吸出来就不会痒了”,我对她说:“但是吸毒是违法的你知道吗?”,这时身后有一个推销招商银行信用卡的哥们儿,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全程都面带着很夸张的微笑,向我俩介绍着信用卡的各种福利,最后我有些不耐烦了,就打断他说:“谢谢,我们已经办过了”,那哥们儿又很淡定地说:“是吗?你拿出来我看看!“。

有时候我和敖洁会不约而同的走出办公室去上厕所,而恰好在门口相遇,这时我总会说:“嘿!干啥去?”,她回答:“上厕所”,我说:“好巧啊!一起?”,“一起!“,她也说。就这样经过了几次上天的安排,我就有了一种感觉,每当我想上厕所的时候,她一定也想去,我就会给她发微信。

我:尿尿去?

敖:走起。

然后我们俩就会同时走出办公室,同时分别进入各自性别所对应的私密场所。我方便完以后,还会再给她发条微信。

我:完事了吗?

敖:OK。

这时我们俩又会同时从厕所里出来一起走到围栏边,闲聊一会再回办公室。不过有时也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有一次,我刚一进厕所就感到一阵突如袭来的腹痛,所以我不得不在里面多逗留一会儿,这时她给我发来微信。

敖:还没完吗?

我:我拉肚子了。

敖:不等你了!

说实话我会有一点点难过,可当我提上裤子,洗完手,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在围栏边惊讶地发现她的背影,我又有了十二分的感动。

这一次来北京是所有项目的参与人员齐聚一堂,唯独没有王总,我发现在没有王总的情况下,我们这一群人居然能相处的十分融洽,竟然在有一天下班的时候会一致同意去家乐福扫货,与中关村SOHO一街相隔就有一个家乐福,于是我们浩浩荡荡地向家乐福走去。虽然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团队,但在马路上行走时也不能像示威游行一样,因为我们有七个人,拉一横排像五四青年,站一纵队就是游街推销,都不好看,所以我们还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走着,我们有一群两伙,由此大概可以看出谁和谁更有共同语言。敖洁和姗姗走在一起,高艳和任鑫拉在一块,可以看出同龄人才有的聊;我、老孟和陈达组成了一个群,可能因为都是男性,也可能因为如果不这样组群就会有一个人落单,反正我觉得我旁边这俩冤家是没什么可聊的,但有我在中间搅和,他们还是会有点只言片语的尬聊。

进了超市以后,原本还是在路上停停走走、有说有笑的一群人,马上变得像互相都不认识一样,瞬间散开,各自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货架了,就连我和老孟也是如此,老孟喜欢吃鸡和豆腐,我不知道这和他的社交习性有没有关系,总之他走向了熟食区,而我在吃上没有特殊喜好,又比较节俭,所以什么实惠就吃什么,但我每次来超市都必定要买些水果,其实我并不爱吃水果,我只是受了大众舆论的蛊惑,都说每天吃水果对身体有益,所以我首先会走向水果区。

正在我弯着腰仔细地挑拣苹果的时候,我的余光告诉我有人推着购物车要从我身后经过,我顺势地站直了身子,同样也是余光告诉,我好像认识推着购物车的人,于是我一转头,看到敖洁和姗姗他们俩推着一辆购物车,虽然我觉得她俩应该是看到我了,但并没打算跟我打招呼,因为她俩的目光还在扫视着水果架,好像是在等着我先问候她俩。如果旁边没有姗姗我会表现的非常自然,不会有过多的内心活动,但此刻我不由自主的在想,姗姗在这里真是显得太突兀了。“好巧啊”,我还是首先送出了问候,“是啊,真巧!”,敖洁给了我应答,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跟我说“巧”这个字一样,“既然这么巧,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吃点东西啊?”,姗姗说,“应该吗?”,我面向敖洁问,“应该吧!”,敖洁没说话,这是姗姗说的,“那你们想吃什么呢?”,我有点无奈地答应了。经过三十秒的考虑,最终她们选择了面前的一个榴莲。讲真,我后来还是有些惊叹她俩的重口味的,因为她俩一晚上就吃了一整个榴莲,换成我可能会流鼻血的。我想象不到敖洁吃榴莲时的样子,但她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

敖:榴莲真好吃!

随着气温的升高,白天也变得越来越长,其实在北京,日落的时间还要比在东北晚一个小时,因为我们虽然都使用北京时间,但在地理位置上北京处于东八区,而东北处于东九区,所以实际的日落时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是第一天来北京的时候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现在晚饭过后,天还是大亮的,所以我打算约敖洁到人大的校园里走一走。

我:去人大溜达啊?

敖:我刚回来,都洗完了。

我:我也洗完了,要不哪有时间啊?

敖:有的是时间,咱们这次能在北京待很久。

我:但是今天过去就不会再有了。

敖:为啥?

我:你还能在过一次2016年6月11日吗?

敖:哈哈,我还以为是其他原因呢。

我:这原因还不重要吗?

敖:我不想化妆了,所以不想出去。

我:出去不用化妆,我喜欢看纯天然的。

我能体会到她心存芥蒂,因为我也是一样,在北京出差毕竟和在集团上班不同,因为晚上是要和同事住在一起的,我跟老孟一个房间,敖洁和姗姗一个房间,如果大晚上的你自己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就出去了,那和你同房间的那个人会对你产生无数种神奇的猜想,难道你在北京有朋友吗?有亲戚吗?有同学吗?还是有业务?有资产?有阴谋?虽然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敖洁作为女性应该不会像我一样无所畏忌,不过她毕竟还是人资主管,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怎么对付她应该比我的招儿多,再说姗姗是他的手下,领导想去哪还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傍晚的人民大学,校门口出出进进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我和敖洁走在人群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浑身都不自在,因为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再踏入过大学的校园里了,看着周围这些稚嫩的面孔,好像自己是穿越了一样,当然只是我的感受,我并不知道敖洁此时有何体会。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脚踏白色休闲鞋,还没系鞋带,关键是她也没化妆,与平日里差别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她没画眼线,也没涂睫毛膏,看起来好像一双肚脐眼。

“你真没化妆吗?”,我看着敖洁的脸,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这时她突然转过头来和我四目相对,似乎有点生气,但是这反而让我感觉她的眼睛比肚脐眼大了一些。

“是啊!”,她有点不爽地看着我说。

“你下次出来的时候还是化化妆吧”,我有点胆怯地说。

“滚~~~!”,她白了我一眼,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进了校园里。走过了教学楼,走过了食堂。走过了图书馆,走过了操场。那里有年轻的帅哥,还有未来的新娘。他们没有日后的焦虑,只有当下的疯狂。情侣携手漫步,树叶沙沙作响。我望着你的脸颊,你却看向远方。待我两鬓斑白,你也人老珠黄。不求同生同死,只愿共度夕阳。上一秒多愁善感,下一秒胡思乱想。没有粉丝追随,也无观众鼓掌。你是素颜出镜,我也吊儿郎当,我看你像容嬷嬷,你说我是灰太狼。

“你为什么离婚?”,我们走着走着,敖洁便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这让我瞬间惊讶了三秒钟,我离婚的事连她都知道了,我真是没看错老孟,他真是个信息传递加速器,而且还是个大功率的。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婚,我是被离婚的,我孩子刚满月她就不辞而别了,将近三年都杳无音讯,就在办离婚手续那天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无音讯了,现在已经五年了“,我略带伤感的讲述着。

“我觉得你多少有点问题,不然一个女人怎么会那么狠心抛下自己的孩子呢?”,她说。

我发现她开始认真起来了,脸上不是往日那种开玩笑的神态,似乎在等我给她一个严肃的解释,不过她一认真就暴露出了缺点,她的逻辑思维混乱,混淆了因果关系。我同时想起了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和她的论调相似的话,但我忘了具体是怎么说的了,也忘了是谁跟我说的了,我只记得当时我狠狠地驳斥了这个人的观点。我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犯错,理由是另一个人有错,这符合逻辑吗?就像一个强奸犯强奸了一个妓女,他为自己辩护说,如果她不做妓女我怎么会强奸她呢?这不荒谬吗?你犯下的罪行是强奸不是嫖娼,换句话说,即使她不做妓女你也会强奸她。

女人啊,都是感性动物,很少懂得理性思考,尤其像敖洁这样特别感性的女人,有些道理跟她讲了也是白讲,而且还有可能破坏气氛,因此对于她这种缺乏逻辑性的观点,我只能不置可否。最好的应答方式是把问题反弹回去,让她自己消受。

“你结婚了吗?“,我又有点明知故问了,但她显然并不知道我是明知故问,她听到这个问题,表情不再严肃,反而略带羞涩。

“没有呢,刚交了一个男友儿,才四个多月,刚拉上手儿”,她说着,脸上泛起笑意。我觉得很有意思,她不知道我知道她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她知道我离过婚。单就她的说话腔调,让我感觉很别致、罕见、也可能是低俗。以我为数不多的情感经验,我一直认为爱情是很神圣的,但听她这么一说,爱情好像就是拉拉手儿,亲亲嘴儿,睡个觉,打个盹儿。但也许她是切换了搞笑模式,故意这么说的。

“这应该不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吧?”,我确定的问。她年龄比我还大,对爱情的表达如此轻浮,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呢?我甚至猜想,她的感情经历应该比我丰富得多。

“不是,我也结过婚,后来离了,就是在大连的时候“,她收敛住刚才的笑意,沉静地说。我此时有些错愕,猜想她是不是因为感情受挫才返回家乡的。她这种话锋才比较正常,至少让人感觉她对爱情有了一丝敬畏。我忽然意识到上一个问题的深度不够,我不应该问她结婚了吗,而应该问她结过婚吗。

“我给你推荐一个app“,说着,她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举了起来,那是一台土豪金色的iPhone6,外面套着粉色的手机壳,系着Hello Kitty的手机挂坠,她那妖艳的美甲点开了百合网app,又伸向我展示。

“百合网吗?我早就用过了,原来你也用过啊!那我怎么没在上面见过你?”,她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低下头,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我又说:“我一直认为这种东西不靠谱,要不是受了一个朋友的影响我根本就不会用它。就在去年,我在省城上班时,一直在一个朋友家里借宿,因为他也离婚了,独居。我发现他在上百合网,而且还是VIP会员,我就很不理解,然后他说,咱们人类是群居动物,如果你独处时间久了,会失去人类特质的。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啊,本来我对再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开始和他一起上百合网了。但即使上了我也没抱什么希望,也不太认真,我给女生打招呼都是按条件搜索了以后群发,基本不怎么看资料。但上了一段时间后,却有意外收获,证明了百合网确实不靠谱。我和我朋友都收到了同一个女生的回复,她同时跟我们两个聊,而且没说几句就开始约饭,前一天约我朋友,后一天就约我,正常人哪有这么相亲的,这是到百合上来蹭饭的“,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敖洁一直都没有插话。

在我快要说完的时候,她突然又把手机推到我眼前让我看,那是百合网app的聊天界面,上面赫然显示着我给她发的消息“你好”。我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我还给她发过消息,她看到我不可思议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马上拿出我的手机打开百合网,在上面搜索敖洁的信息,想找到我给她发消息的记录,就好像我要再次证明我在她手机上看到的画面是否属实一样。可是我把搜索结果翻了好几十页都没找到敖洁,我就把手机举给她看,说:“我都搜不到你,是怎么给你发的消息呢?”,她侧脸一撇,用下巴朝手机的方向一努,说:“未婚”,我立刻领会了,仔细一看,我的搜索条件全都是按敖洁的信息设置的,唯独婚姻一项我选的是离异,我把这一项改成未婚,然后再重新搜索,果然敖洁在第一页就出现了。

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把眼睛弄的一只大一只小,这样去看着她。虽然她没有看我,但她肯定知道我会有疑惑,所以她淡定地说:“我办结婚证的时候,民政局把我的身份证号写错了,所以现在去民政局查我的信息是未婚状态“,我在心里又帮她接上了一句,“所以你就在网上把信息写成未婚”。

听了她这番话我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活久见了,想着:你这不是隐瞒婚史吗?就算你想隐瞒,也得找个在情感上能够让人接受的理由啊,比如,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失败的婚姻,可你的理由是因为不会被人发现,这就像老板给你发工资,错发了一千块钱,老板没有发现,你就心安理得地认为这一千块钱是你的了?这比隐瞒的性质可恶劣多了。幸亏你只是隐瞒婚史,你要是切了子宫,又欺骗富家子弟嫁入豪门,被家族指望传宗接代,最后东窗事发,那就不只是被扫地出门了,人家杀了你的心都有。当然这么类比有点过于浮夸,我也有点小题大做了,我相信她也不是真的要瞒天过海,她只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去引来更优秀的男士,这么一想倒是可以理解她了,女人嘛,都是小家子气,不能要求她们像男人一样活得坦坦荡荡、顶天立地,更何况想要无愧于天地之间,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呢?不过她这个行为起码还是会浪费对方的时间,在深圳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在抢钱。

我恍然间又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的某些缺点或弊端不会被人发现,就自欺欺人地认为它不存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和敖洁开始往回走,我刻意把脚步放慢,保持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距离,就这样看了一会她的背影,我又注意到了她内八字的脚,它好像是在告诉我,虽然我脚歪,但还是可以把路走直,可能真的没有必要过于纠结那些不重要的细节。

转天的天气非常好,在北京很难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好天气也会让人有好心情,不过敖洁在办公室里接了王总的一个电话,然后给我发微信。

敖:我今晚就回去了。

我:能不能不走?

敖:没人和你吵嘴你不习惯了吧!哈哈!

我:吵嘴是次要的,关键是,想念!

敖:拉倒吧,没看出来。

集团临时有紧急任务,需要敖洁回去处理,所以这次她要脱离我们这个群体,独自一人回集团了,最主要的是她没能和我一起走,没有一起走,这是不是预示着我们有可能会成为夫妻呢?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自从敖洁回了集团以后,我们的联系反而更加紧密了,我在北京,他在东北,微信就成了我们共饮的这一江水。我也会经常独自一人在傍晚的时候去人民大学的校园里散步,一边走一边和敖洁微信聊天,我总是觉得这样比和她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更自在,不用刻意去协调迈步的频率,不会引来太多异样的目光,返回的时间也可以自由掌握。

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天气还是很热,我就会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抬头仰望,看着伸向夜幕的树枝,它仿佛要撕裂一张黑布,但也只能戳出几个大大小小窟窿,那是星星和月亮。虽然无法敲开整个心灵,但散落下来的种种默契也很绚烂。

从酒店到地铁站,还有将近一公里的路程,但是这一家汉庭酒店服务很贴心,他们准备了敞篷的摆渡车,在酒店和地铁站之间运送住宿的客人,但是摆渡车荷载六人,早高峰时段出行的客人又非常多,所以我们很少有机会能搭上摆渡车,通常我们都是从酒店走路去地铁站,我发现在这一公里的路程中,我能在微信上和敖洁说很多话。

我:你素颜的时候感觉我们的距离更近。

敖:为什么会觉得距离更近呢?我素颜时见过的朋友都是好朋友。

我:都是异性吗?

敖:不跟你说了,堵得慌,赶紧上班吧,走路看着点,别卡着。

我:我们坐地铁,你还是祈福我别夹着吧。

敖:祈祷你一定要夹着。

我:那你可太爽了。

敖:想想都觉得倍儿开心。

我:那你给电台打个电话点个倍儿爽,但愿你的心情不要像北京三环,还堵吗?

敖:好像敞亮点了。

我:不用感谢我吗?

敖:不用。

我:谢谢!

敖:别客气。

我:你这脸也够大的了,难怪你素颜,省点化妆品吧!

敖:滚犊子。

我:切。

敖:格瓦拉!

敖洁回集团的前一天,把在北京的工作都交托给了姗姗,也就是说之后所有的面试工作都要由姗姗来做了。她既要跟我配合,也要跟老孟配合,真不晓得她的膀胱能否受得了。现在老孟和姗姗组织面试的时候,已经不是我所期待的时光了,不过我去上厕所的时候还是会给敖洁发微信。

我:刚才自己去了一趟厕所。

敖:哈哈,要习惯一个人生活。

工作之余我也会到七楼的围栏边,在那里和敖洁微信聊天可以找到一种她就在身边的感觉,有时她主动发来的微信还能和我同时到达围栏。

敖:我要出去办点事。

我:注意安全。

敖:好的。

我:好什么好!

敖:滚!

虽然敖洁不在北京,但我内心的状态和她在北京的时候似乎没有多大差别,依旧还是不着调的聊天,不正经的体验。

但在工作的表现上好像有退化的趋势,但并不是我个人,而是我们整体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状态,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少了敖洁这个主力,姗姗她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么多繁杂的工作任务,也许是态度问题,也许是责任心问题,我和老孟都认为姗姗接替不了敖洁的角色,但似乎也不只是我和老孟这么想,只是没有人表态而已,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彼此早已心照不宣。

之前是两个人做的事情,现在要一个人全部完成,从客观上来讲,这对姗姗来说也确实不太公平,也是工作效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所以其他人偶尔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助她,她还经常向我求助,给她解答一些技术知识盲点,和一些电脑软件使用上的问题,但总的来说,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她仍然不如敖洁那样积极,而且在她心里似乎还有一个干扰她的杂念。

这一天,地铁站里的人格外的多,我怀疑全北京的人都跑到地铁站里来避暑了,是超市已经装不下了,还是要给自家省电费,也许两个原因都有,但我想不通的是避暑就避暑嘛,为什么还要上车呢,难道车厢里比地铁站里还凉快吗?我们一行人等跟随着早高峰的人流,挤上了开往中关村的地铁二号线,车厢里虽然凉得让人有些发抖了,但还是能闻到臭汗和腋臭味儿。我靠着立柱扶手,木纳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广告,因为我们只需坐两站,时间很短,所以我每次都是这种状态直到下车,但这天的人太多了,如果我身高在低一点儿就看不到窗外了,四周是满眼的头和肩膀。姗姗就站在我旁边,她是用手抓着扶手,突然她毫无预兆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咋长得这么着急呢?“,我闻声转头,才发现她在看着我,我明白她说的意思,我的长相比较偏老,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她忽然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让我感觉很是莫名其妙,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才想起来对我的相貌发表评价吗?“是吗?”,我漠然地应和一声,又把头转了回来。姗姗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看我,一直到下车。

这天的面试工作不是很多,稍忙了一会儿之后,姗姗让我帮她安装一个软件,我坐在她的位置上,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后面,在我聚精会神地操作电脑的时候,早上在地铁里的情景又重现了,她又不带前奏地跟我说了一句话,但这次她把声音放低到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因为是在办公室里,可话的内容十分别开生面,她说:“我也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扭过头用余光瞅了她一眼,倏地又转过头来,没做任何回应。听到这话我瞬间有那么一点错愕,我离过婚的事情怎么连她都知道了?但也不是特别奇怪,毕竟敖洁都知道了。不过她好像不知道,我早已知道她也离婚了,还带着孩子。细细地回味,还挺有意思,这一幕很像前几天我和敖洁在人民大学校园里时,她不知道我知道她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她知道我离婚,哈哈。不过此刻对于姗姗,我内心的潜台词是,小妹妹,先把自己的工作照顾好再说吧,别没事老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了。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但我丝毫不能流露出来,因为那样的话我自己都会认为自己太渣了。她见我不动声色,感觉应该是我不能分神,所以也像在地铁里一样没再说什么,一直到我帮她把软件装好。

其实从在地铁里那一幕我就能看出来,姗姗是在向我示好,很可惜啊,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心眼儿太小,实在是装不下两个。

下班以后返回酒店的路上,从地铁站出来到酒店的最后一公里,我们仍然是步行,三三两两的走着,因为我一边走一边聊微信,步子慢了好多,逐渐地落在了后面的位置,这时虽然我低着头,看起来好像专心致志,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姗姗也同时把脚步放慢了,渐渐地退到和我在平行的位置上。“你在干嘛呢?”,她把头稍偏向我这边,然后说。这句话听起来还比较正常,没有让我感觉那么突兀,因为就是一句普通的招呼,比在地铁里时猝不及防一声感觉好多了。但,我只是把头转了三十度左右,目光也没有离开手机,回了她一声:“嗯?”,只是那么轻微的一声,然后就又开始雨点般密集地点按着手机了。她应该能看出来我是在聊微信,而且从我兴奋不已的样子,和无缘无故的傻笑,应该能感觉到我聊得正在兴头上,所以没功夫理睬她。但她可能不知道的是,微信的那一头是敖洁。

敖:你今天上班的时候睡觉了吗?

我:上班的目的就是睡觉。

敖:我知道,上班与睡觉其实很配的。

我:你叫睡觉吗?

敖:你叫上班啊?

我:所以我们俩很配。

敖:没发现有多配。

我:没发现?有多配!

敖:切!

我:你再补三个字。

敖:格瓦拉。

虽然姗姗目前还不知道,我每天捧着手机从早到晚聊个没完的人其实就一个敖洁,但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而且我感觉离这一天不远了。可是,我和姗姗的这段情节,敖洁从未知晓,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这天晚上,我跟敖洁聊天的兴奋感一如既往,但聊着聊着,她突然发来这样一段话,意外程度不亚于姗姗在地铁里的那句话。

敖:凡文,我觉得吧,我不想耽误你,我真怕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你交朋友我非常开心,但是咱俩好像不太合适有进一步发展。

趣事一件接一件说得很来劲,玩笑也开得好好的,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停顿了几秒钟,揣度了一下她的心思,也基本可以理解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把关系挑明,就像煮熟的粥早晚会溢出锅来。

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表达方式,这不像是一个已经有男朋友的女生,在拒绝其他男生追求时该说出的话。我认为,如果想拒绝被追求,还想保持与追求者的正常关系,那正确的表达方式应该是什么都不说,用行为来诠释一切。就像我对待姗姗一样,她对我示好,我从不给她任何回应,慢慢地她自己就会偃旗息鼓了,或者,让对方知道我是真正的心有所属了,拒绝别人的根本还是在自身,如果已经把一个人装在心里,那另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进不来的,什么趁虚而入、横刀夺爱都是不现实的妄念。

但我转念一想,我似乎没有表现出我要追求她的意图吧?我只是对她有好感而已,有好感和在追求之间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吧,她这番话好像说得太早了,而且我俩整天嘻嘻哈哈也没说过什么正经话,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什么玩笑都能开的朋友啊。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会不明就理地胡作非为呢?那不是我的性格。在我的认知中,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狗血场面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难道她还真的以为我要和她男朋友公平竞争吗?就算是要竞争,那也不算公平啊,我倒是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她男朋友还不知道她有个情人呢,所以她为什么要说我们不适合进一步发展?难道我配不上她吗?好奇心让我一探究竟。

我在微信中输入了:“大姐,我们不是一直在开玩笑找刺激吗?难道你还认真起来了?“,但,在我要点击发送按钮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深思熟虑后我又把这些内容全都删除了,因为这不是一探究竟的态度,要改。

我: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

敖:重要吗?

我:重要吧。

敖:首先,你比我小,不够成熟,你不想再要孩子,而我必须要孩子,我害怕做后妈, 我怕怎么做都不对,而且当有矛盾时也担心这会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我不敢下赌注,还有我一直想不通,一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能离开自己的孩子,我还是觉得你或多或少有问题,我说的都是实话,别不高兴。

第一次看到她发了这么多文字,看来她确实是认真了。而且,从这些文字中我读出了她的破绽,很明显她的信念松动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信念,我非常有把握冲破她的心理防线,也就是说想把她追到手还是很有希望的,想到这儿,我有了一种想试一把的冲动。嗯,那就试一试,如果追到了,说明我还没有丧失人类的特质,如果追不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我的想法上有了这样的转变,但在行动上和以前比根本没什么变化,无非还是在微信上说那些肉麻的话,可我们俩之间不是一向如此吗?只不过此后的聊天内容中多了一个角色,就是她男朋友。

我:你要去哪儿吃冰糕?

敖:就是上次和你们去的那家呀。

我:和你男友啊?

敖:和我闺蜜。

我:那我就放心了。

敖:切。

我:格瓦拉!

敖:你会经常落泪吗?

我:会,比如你要嫁给别人了,我得嗷嗷哭。

敖:是吗?那我得见证一下。

我:怎么见证?

敖:嫁给别人啊!

我:如果你要嫁给我,我也能嗷嗷哭啊。

敖:这个我信,所以就不用试了。

我:切!

敖:格瓦拉!

我:下班你去哪儿了?

敖:查岗啊?

我:没别的意思,做个准备。

敖:啥准备?

我:心理准备,你如果回家了我就放心了,你要是找男友去了我就先哭会儿再聊。

敖:那你先哭一会儿吧。

我:好的。

敖:下班直接回家了,因为天气不好,要下雨,所以没约会,可是我男友直接来我家看我了,和他见了一面。

我:我在大哭一会儿。

她毫不吝惜把她和男朋友的活动情况完完全全地讲给我听,还包括好多她男朋友的个人信息,我了解到,她男朋友比她还大六岁,有过一次婚姻,失败了,但没有孩子,据她描述是个老实人,甚至老实的有点傻,对了,他还是个理发师,而且是个技艺精湛的理发师,经营着一家理发店,所以敖洁的沙宣发能够打理的那么好,那么与众不同,全是他的功劳。重点,敖洁叫他徐哥。

不知不觉中,我和敖洁的聊天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无厘头,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我们也时不时地聊一些严肃、正经的话题。特别是敖洁,偶尔会对我倾诉一些内心的真实感受。

敖:我这几天心情不怎么好,我真怕有一天咱俩连朋友都做不了。

我:为什么?

敖:如果没有结果,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我:怎么可能!

我:没有结果。

敖:我脾气不好,还有个性,不怎么符合一般男人找老婆的标准。

我:哦,那你应该早点和你男友说。

敖:我早就说了,我这个人喜欢把自己的缺点提前告诉对方。

我:看来你男友更加执着喽?

敖:应该是。

我:那你更喜欢哪一个?

敖:换一个话题。

我:我问你更喜欢有脾气还是有个性?

敖:个性。

我:换一个话题。

有时我们的聊天还会涉及到她的家里人,她也十分乐意跟我分享在她家里发生的林林总总,所以我又了解到,她的家庭很和睦,父母很恩爱,甚至还经常在她面前秀恩爱,即使两位高堂都已年过花甲。重点来了,她的父母对她男朋友的印象非常好,似乎非常期盼她和她的徐哥早结连理。

敖:我男友送我回家了,跟我爸聊了一会儿。

我:已经走了吗?

敖:是的。

我:我能不能送你回家啊?

敖:需要进屋吗?

我:当然。

敖:那我得先报备你的详细情况给我父母。

我:身份呢?

敖:试图发展的异性朋友。

我:咱爸妈能接受吗?

敖:不好说。

我:我的意思是你整回来俩爷们儿,他们能接受吗?

敖:滚滚滚!

每隔一段时间,我也会侦测一下,我在她心里的位置和她的徐哥相比有没有发生变化,我的方法是提出一些看似无理取闹的问题,类似于女人问男人,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从每次的回答可以看出变化很明显。

我:你以后能不能不让你男友送你回家啊?

敖:我俩都认识半年了,我能突然间不让人家送吗?

当然除了私域范围内的正经事在说,工作上的正经事也要聊。她在人事部门,我在技术部门,我们对公司情况的了解交集很小,但不管公司有什么新闻内幕、坊间传闻、奇谈怪论,我们都会随时共享。

敖:你的工资对不对?刚刚陈达和老孟都问我工资的事。

我:咋问的?

敖:陈达说工资少了,老孟说是不是应该有加班费,我告诉他没有。

我:我和上个月一样。

敖:嗯,对的,就应该一样。

很多企业都有明文规定,薪资保密,禁止员工之间互相讨论,但是我有敖洁,她可是整个集团的人资主管,现在就连酒店的保安每个月工资是多少我都一清二楚,在我们俩之间,公司内部仿佛没有秘密。更有意思的是,如果她周围有人在议论我,或者说我的坏话,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且还会装作跟我不熟,打入敌人内部套取更多信息。同理,如果相似的情况发生在我这边,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比如,有一次老孟跟我说,任鑫可不是一般人物,她可有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我满脸狐疑的问他,是北京公司的百分之一还是整个集团的百分之一啊?他说是整个集团。啊?我顿时大惊失色,问:“真的假的?谁跟你说的啊?“,他说:“敖洁”。我立刻又觉得这事变得妙趣横生了,当即就给敖洁发微信详细询问,当然肯定不会让老孟看到,敖洁说:“我可没跟他说过,我自己都不知道“。

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老孟这人还真是嘴比脑子快,总是信口开河,随心所欲的胡说八道,事后总能让人有一种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的感觉。不过他这个优点,也不能说总是一无是处,如果能加以利用、有的放矢,还是可以发挥很大的积极作用,比如商务谈判,这不,他又接到了康盛的电话。

“康盛那边说,项目的二次开发他们可以做”,老孟挂了电话对我说。

这个消息让惊喜和忐忑两种情绪在我胸中此起彼伏。惊喜的是,我和老孟为了满足王总的开发要求,寻找并联系了好多家公司或团队,已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至今都没找到合适的,不是能力不济就是经验不足,突然之前已经有过深度接触的康盛公司找上门来请缨,那绝对算得上惊喜;忐忑的是,之前康盛已经明确的说不能做了,这才过了几天,又说可以做,这其中必有蹊跷,其实了解软件外包行业的人都会懂得其中的玩法,以我的经验来判断,在这几天,他们肯定是找到了有能力做此类开发的团队,要求他们去康盛驻场开发,说白了康盛做的是转手外包,这样一来运作成本大幅增加,跟我们谈费用时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这就是令我不安的因素。

这一次的谈判地点改换成了康盛公司,这也是应了庞微的再三邀请,庞微,就是上次来我们公司做商务演示的那位萌萌的女士,我和老孟打车来到康盛公司的所在地,庞微早已在一楼大厅恭候多时,远远的一看到她全身的轮廓,就能感受到她含苞待放的笑脸,说她笑里藏刀倒不至于,但她绝对是个狠角色,这个我们之前早已埋下伏笔。

庞微带着我和老孟上了电梯来到康盛的办公场所,刚一进入就觉眼前豁然开朗,足足有三百平米的办公场地,座无隙地,估计人才不少,的确实力不容小觑。穿越整个办公区,我们进入了会议室,康盛的另外两名参与谈判的人员早已在此等候。康盛这边向我们展示了与开发相关的各种技术能力,以及一些项目案例,但一直未给出项目报价,等把准备的内容全都讲完以后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庞微此时起身冲我们说了句相当应景的话:“两位老总,咱们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我暗自思忖,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果不其然,就在饭局上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我们围绕开发费用的为题展开了巅峰对决,这个环节是老孟的强项,他有祖传利器三寸不烂之舌,对方接招的自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庞微。

“你看啊”,老孟说着用手向我这边挥了一下,“我们俩都是集团总部的人,来北京出差,老板给配了两台奔驰E级,车接车送,你看我们老板是差钱的人吗?所以后续你们有的赚的,先不要把价格报的虚高”,老孟以一种似醉非醉的神态,把话抛给康盛那边。

“孟总所言极是,但我们的成本核算也是真真切切的,绝无虚构成分的啊”,庞微似乎掐准了我们的脉门,绝不肯做出任何让步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结果我们都吃饱了,但价格还是没谈妥。因为康盛的报价太高了,如果是我也没法接受,192万,除去购买系统的30万,二次开发的费用是162万,太离谱了。当服务员把开好的发票送来交给庞微,饭局到此结束,散场。

我和老孟还是在街边打了一辆出租车,而并没有坐上他刚才吹嘘的奔驰E级,其实奔驰E级是有的,只不过那不是专为我们俩准备的,而是公司人人都可以享用的公务用车。当我们向司机报上目的地关好车门,准备返回公司时,老孟收到了一条短信,他说是庞微发的,并且马上让司机停下在路边等待,自己一个人开门出去了。我能看到远处只有庞微和老孟两个人在单独谈话,老孟时而低头看自己在地面上前后摩擦的鞋,时而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而庞微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孟,一刻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大概十几分钟后,老孟向出租车这边走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庞薇还留在原地不动。老孟拉开车门上了车。

“192万,你3万,我3万“,老孟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

“啥?什么意思?“,我被老孟彻底搞懵圈了,怎么像是在对暗号。

“回扣!没听懂吗?”,老孟好像觉得我在装傻。

毫不夸张地说,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回扣这个话题,想来有种IT男不食人间烟火意味,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需要我当机立断的场合,由不得我深思熟虑,去考虑各种利害关系,只能靠本能与天性来做出决定,但我还是快速地和老孟交换了一下意见。

“你想要吗?“,我反问老孟。

“那取决于你呀!你如果不要我也不能要啊!“,老孟好像有点激动。

“如果不要,她什么意思啊?“,我是在打听庞薇给老孟的说法。

“如果不要那价格就是186万呗!”,老孟解释道。

“那还是别要了,我觉得项目做成后咱们会有奖金的,应该比这个数多“,我说。

“那走吧,开车!”,老孟吩咐司机,又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那应该是发给庞薇的,我感觉老孟对我很失望,也很生气。

很久以后,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情,我都极其后悔,后悔当初没要那3万的回扣,也悔恨自己的天真和幼稚,再想起最后做决定时跟老孟说的那句话,我甚至怀疑之前我脑袋被驴踢过。因为,结合日后我在公司的遭遇,我觉得为这样的企业和老板洁身自好非常不值得,王总非常昏庸、糊涂,也不是个知人善任的老板,像我这种实事求是、一身清廉、刚正不阿的好员工,早早地就被辞掉,留下了一众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不过,我也非常客观地重新审视过自己,我好像也未曾拥有过自己所描述的那些优秀品质,我只是傻而已,这可能就是当初庞薇谈回扣时只找老孟而避开我的原因吧。

后来我也给自己找过很多当初不拿回扣的理由,试图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但,这些理由似乎都不成立。比如,我当时工资已经很高了,根本就不差这点钱,但是也没有老孟高啊,老孟都想要这个回扣,我凭什么就能视钱财如粪土呢?再比如,老孟这个人心眼儿太多,我如果跟他上了一条贼船,保不齐哪天就会厄运降临,但老孟这个人使心眼儿也因人而异,我一直拿他当兄长,将心比心,他应该不至于坑我。

如果让敖洁来评判一下是非对错她会怎么说呢?我知道,她肯定会说,“想拿就拿,不拿拉倒,不就是个回扣,这么点事也磨磨唧唧的!“,因为我现在越来越了解她了,我了解她也会遇到让自己纠结的事情,而不是在每件事情上都会如此地英勇果敢。比如,在我和她男朋友之间。

敖:明晚的电影票,我男友好几天前就买好了,不能再爽约了。

我:我理解。

敖:嗯,明天上班见你。

我:你应该骗我,否则明天晚上我在飞机上想着你和男友看电影,万一我控制不了自己,都不知道飞机能不能安全着陆。

敖:哈哈,你怎么总喜欢开玩笑?

我:因为你网名不是叫开玩笑吗?

敖:你困没?咱俩睡觉啊?你明天还要坐飞机呢,养足精神。

项目价格已谈妥,是回集团交差的时候了,明晚的机票已订好,后天上班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敖洁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清晨的一抹阳光照进了总统套房,虽然已是盛夏季节,但在每天的这个时间还不需要开空调,通常只是开窗通风,东北的晨风也会带有一丝微凉,但此刻它既不能吹散也无法冷却会议室里的紧张气氛。

王总像是开挂了一样勃然大怒,吹胡子瞪眼拍桌子,虽然我们不至于被吓得像小孩子一样瑟瑟发抖,但心中的一份忌惮是不可避免的,搞不好这次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来开会的是前一天从北京返回的所有人员,因此没有敖洁,因为她早就回来处理集团的其他工作了,其他人都很羡慕她能躲过此劫,而我则是为她高兴。这次我们从北京带回来的工作成果主要有两项,第一项是我们技术部带回的一份基本敲定的系统委托开发协议,第二项就是人资部带回的一无所获。毫无疑问,王总胸中的一腔怒火就是被这第二项成果点燃的,如果说这该有个始作俑者,那勉强可以说李珊珊,但要问谁该为此负责,那么王总自己也难辞其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总开出的薪资是低于职场平均值的,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而且还是求职淡季,就想招到合适的技术人员,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再碰上这么一个对工作马马虎虎的李珊珊,得到个一无所获的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作为一个自以为是的老板,王总是不可能做自我检讨的,这是人之常情,就像历史上能有几个颁过罪己诏皇帝呢。所以王总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人资部的无能与失职,当众对其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王总有一大特点,就是不管他是跟谁生气,都会冲所有人发火,但如果他是在表扬某人,也会借此来挤兑一下其他人 -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不过好像这是所有老板的共同特征。所以面对老板的喜怒无常,就成了打工人的常态,就算批评的不是你,也要从他口中听出其实并未说过的四个字,引以为戒。

会议的最后,王总又做出了一项重要决议,暂缓招聘技术人员,取而代之的是首先招聘一位人资总监。其用意也不言自明了,就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北京的公司入职的第一位员工将会是一位人资总监,而此时我心里所想的是我们集团的人资总监。

这一天,我们的工作内容非常多,我和老孟几乎要焦头烂额,王总让我们按照他的意思修改开发协议,然后再去跟康盛交涉。老板的想法真是瞬息万变,一天当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开会、修改、开会、修改...,忙得我和老孟中午饭都没吃,直到下班的时候,这份协议也没能让王总完全满意,但总归可以喘口气了,明天再接再厉吧。

因为白天忙得头昏脑涨,也没抽出时间来给敖洁发微信,临近下班的时候就简单地跟她聊了几句。早上的会议无需我再向她赘述,姗姗肯定会原原本本地转达给她,甚至可能会诉一诉苦,喊一喊冤,而我是跟她诉一诉苦,喊一喊累。这人事工作还真是不好做啊,不管哪个部门的人情绪低落都需要她来安抚;就像一个万人迷的女子也不好当,无论哪个男人春心荡漾都想找她消愁解闷儿。

敖洁说下班以后她要去她男朋友的店里,白天上班的时候已经约好了,因为从公司到那里的距离很近,所以她会步行,在这段路程中有很长一段和我回家的路线是重合的,所以我俩一致决定,结伴而行。虽然这算不上约会,但却意义非凡,因为这是我从北京回来后第一次和她碰面。虽然注定会分开,但至少我们会有一段同行的时光。

为了避开其他同事 - 确切地说是绝对不能被其他同事发现,在这件事上我俩早已心有灵犀,我们要等到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走得所剩无几的时候,就连有事没事都要晚点走的老孟都走了以后,我俩才互发消息在楼下碰面。为什么要搞得像做贼一样?我觉得有一个表面原因和一个实质原因,表面上是因为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甚至是情侣同时来公司求职都只能接受其中之一,我猜这么变态的规定应该是王总制定的;实质上的原因呢,是敖洁她不想,更准确的说是还不敢,公开我们之间的暧昧关系。对于我来说,都随她的意愿就好,倒不是因为我心胸开阔,而是真的无所谓。

夏天傍晚的斜阳,照向她即将到来的方向,我又看到她徐徐地向我走来了,这次是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她今天的穿着很有寓意,因为她穿了那件在围栏边与我邂逅时穿的红色连衣裙。我在想,如果她是故意穿的这件裙子,那说明她和我一样有那么一种浪漫情怀,那我可能真的会深深地、深深地、爱上她。因为想法过于浪漫,我自己都不信,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在这个时候穿这条裙子,就是凑巧。

“呦!好久不见啊!“,她走到我跟前,面带戏谑的微笑说。

“是啊!可不咋地!”,我将计就计地回应。一个回合的互怼之后,我俩并肩向同一个方向出发了。

虽然以不着调的玩笑开场,但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正经的对话环节,我们说到了早上的会议、姗姗的工作态度、她走以后北京都发生了什么......,在这个过程中,她把包从左肩换到了右肩,又从右肩换到了左肩;有一小块儿云彩遮住了阳光,片刻又被风吹走;刚刚才疏通的车流,现在又堵成了长龙;而我却一直走在敖洁的左边,这时我发现,马上就快到我们要分手的十字路口了,虽然我们走得很慢,但总感觉刚才的时光只是一瞬间,这似乎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提到敏感话题。

“你每天下班都去你男朋友店里吗?”,我话锋一转说。这话说出口以后,我才发觉到它并不是个问句,因为我们天天都有密切的微信联系,她每天下班去哪了我都知道,所以,这句话对敖洁来说更像是疑问形式的祈使句,她应该听出来的效果是,“你能不能别总去你男朋友店里?“。

“我知道你们俩都对我好,但我总得体验一下才知道该选谁啊”,她说。

听到她这么说,我顿时瞪大了眼睛,转头四十五度角,看了她一眼,我这时的样子可以被形容为目瞪口呆。她应该意识到了我的异常举动,因此她把包从左肩又换到了右肩。我此刻内心的潜台词是,“大姐,你还真想脚踩两只船啊!“,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还是她语言表达上出了问题。总之,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位良家妇女能说出的话,我宁愿把它想象成是为了在同行分手前制造幽默气氛而故意为之。

“我走了,拜拜“,她轻柔地说,似乎还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在十字路口处,她向左转了,而我还要继续前行。但我没有马上动身,而是站在原地,目视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我450度近视眼的可视范围。这次我没有注意她内八字的脚,而是在想,如果有人愿意与你继续前行而不是中途左转,你是否能够接受她的一切呢?

回家以后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我还是觉得不管从哪些方面来讲我都无法接受,但我同时又觉得这种思虑非常多余,因为我本来就没抱有必胜的信念,那又何必考虑胜利之后的抉择呢?更直白一点地说,我对后半生的感情生活本就再无所求,和敖洁的接触也只是为了填补精神空虚,这样一想,让我去做另一只船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我不会像金岳霖对林徽因那样无私奉献,他是为爱付出,而且不求回报,而我是不想付出,所以也不求回报,用这样的心态去对待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在以后跟敖洁的接触和聊天中,我没有再顾忌她的感受和想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她不生气、不讨厌、不反感、不拉黑,我就会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

比如,我还是每天中午会约她去广场晒太阳。

我:我在广场等你。

敖:几点?

我: 10分钟以后。

敖:找我谈话,还是掐架?

我:求婚。

敖:滚滚滚!

还有每天早上的不定时问候。

我:快起床吧,你要迟到了,你还得拉屎,拉屎,拉屎,刷牙呢!

敖:我早就出门了,还是你赶紧拉稀吧!

我:出门了?那就别拉了,那样不好。

敖:我知道,会给你留着的。

我:嗨!拉完处理了,怎么还给我留着呢?

敖:等你处理啊,你不是好这口嘛。

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刻意去讨好对方,那心情自然很舒畅。虽然起初我们就是这样胡诌乱扯,但在心态发生改变以后,还能保持原始的交流风格,那我觉得是因为她变得还不够彻底。

在一天下班的时候黑云压城,遮天蔽日,接连不断的几声闷雷在提醒着这个城市的子民,玉皇大帝胃肠感冒,他有点恶心马上要吐。公司里那些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晚点走的同事们,此刻也都摒弃了固有观念,收起了心中的算盘,在集团的签到地点排队等着打卡走人,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排队的时候我还絮絮叨叨地给敖洁发了条微信,叫她快点走,但她没有给我回复。在我打完卡走出大门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这样一幕。敖洁就在我眼前几步远的位置与我相对而行,与她同行的一位男士,戴着近视眼镜,四十多岁的样子,正在把一把伞递给敖洁,她一面抬头一面去接伞,就在伞还没有触碰到她的手之前,我们俩的目光首先发生了碰撞,但她的眼神立刻就开始飘忽不定,而且脸上一片通红,异于常人,好好的一张大白脸,变成了一个只放了两个番茄的果盘儿。我以路人的姿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再回头,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顺利地接过那把伞。

我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有滋有味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感觉好像怀揣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还外加了一段泄愤的心语,“让你劈腿!玩翻车了吧!脚踩两只船,你也不怕掉水里淹死!”,而且我突然又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发微信的好机会。

我:刚才你旁边是谁?你眼神不对啊!

敖:哈哈,你是不是特别不自然?

我:不是,你就是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莫名而来的雨伞。

敖:我就怕跟你撞上,太巧了,还是撞上了。

我:我表现还可以哈,没撞到你。

敖:我表现不好,撞上了吧!

我:我闪开了!

其实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旁边的一定是她男朋友,甚至在我看到玉皇大帝已经恶心了的时候,就预感到她男朋友一定会来接她。我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尴尬、害羞、还是愧疚?但不管是什么,我都认为不至于面露如此不堪的神色。

因为她男朋友又不认识我,更不可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非但她男朋友不知道,目前除了我们两个当事人以外,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想来想去,她只可能是在担心我了,她担心我什么呢?是担心我会兴风作浪?还是无理取闹?从她的微信回复来看,不太像是担心我会在感情上难以接受,如果她真是这种心态,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没有心理负担。

如果我当时在她身边驻足,质问她说:“脸怎么红了?”,她应该会回答:“精神焕发”,我必然就会追问:“怎么又黄了?”,她一定会说:“防冷涂的蜡”,然后我俩可能会就地来上一段智取威虎山。我善于遐想,她善于伪装,正好能给我广阔的想象空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玉皇大帝的胃肠感冒肯定是没好利索,就在第二天的相同时间,它又犯病了,于是我给敖洁发去了友情提示。

我:昨天那一幕可能又要上演,看看外面的天空。

敖:今天不能撞上了,我有经验了。

我:今天装不认识我?

敖:哈哈,哪能!

我:你还是装不认识吧,一会儿他来给你送伞,你就装不认识他。

为了避免使她尴尬,我还是选择在办公室多逗留一会儿,确认她已经离开以后我才出发。我知道即使这次再碰上,她也不会有昨天那样的夸张表现,因为削了皮的苹果,很快就会失去本色,再也不会显现出外皮那样的鲜红,最多只会透出被氧化后的烂红。但以我的个性怎么会就此收尾呢,必须再给予一个情感挑衅,才能算是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我: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让他送你回家!

敖:我认为你对我提这个要求有点不对,你真的不够成熟,如果你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这就不是你要求的,不是你该题的,而是由我说,由我做。

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刚才的诉求我没走心,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怎么能是我的性格。

看到她这么说,我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好像是在鼓励我,给我信心,教我怎样以一个备胎的身份来博得女主的真心,所以我给了她这样的回复,就像一个没有伺候好主子的奴才拼命扇自己的耳光一样,不知道她看了以后会有何感想,不过我觉得她不会费心去揣度那些言外之意,或者去思考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里究竟有什么内涵。

自从见过敖洁的男朋友以后,我和她的关系又得到了升华。虽然我根本就没看清她男朋友长什么样,再加上我近视眼的因素,如果下一次还能遇见,对于我来说仍与初见无异,但这件事在我心里产生了影响,那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有时和敖洁说话像是在自我陶醉一样。

我:你说咱俩结婚坐游轮去旅行怎么样?

敖:我去哪都行。

我:你喜欢坐游轮吗?我们可以在甲板上扮演Jack和Rose。

敖:你想的还挺远,我都不敢想那么远,刚才我跟我妈拌嘴后,我告诉他我以后不结婚了,就一直处对象,哈哈!妈也说了就是不能和这个男友分手,也别想找带孩子的,我觉得女人都是特别敏锐的动物。

我:你说的场景并不远啊,只要我们共同努力。

敖:哼!

我:哼啥?

敖:你咋管那么多?

我:问问自己的媳妇儿哼啥也不行吗?

敖:我是你媳妇儿?

我:你啊!

敖:为啥我不知道呢?

我: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吧。

敖:你把称呼改了!

我:好的老婆。

可过了几天之后,我感觉情况应该是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自我陶醉的幻境似乎变成了现实,因为在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件小事,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工作日下午,敖洁发来了微信。

敖:你热吗?

我:不热啊。

敖:我们这特别热。

我:自己在办公室吗?

敖:是啊,

我:需要我出现吗?

敖:需要。

酒店有空调,我们在这里办公体会不到热浪给人类造成的影响,就像一个愚昧的皇帝,认为老百姓吃不起菜粥还可以吃肉粥啊。但敖洁发来的消息唤醒了我,让我想到了集团办公室破旧不堪的样子,而且那里没有空调,只是在头脑中想象一下,即使正在吹着冷气都会觉得热。

我感觉敖洁是在呼唤我,她似乎想让我为她做点什么,我不确定,也许她只是纯粹的诉苦,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可我觉得她既然主动向我诉苦,我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我让这种唐僧模式的想法在我脑中运行了几秒钟之后,我便想,如果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我可以去给她送些冰棍儿,但如果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我就不方便去做这样的事,那我就等于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响应敖洁的呼唤呢?那我可不可以为了掩人耳目给其他人也送冰棍呢?想着想着,我突然意识到我脑中的唐僧模式还没关闭。

我看了看手头暂时还完整不了的工作,又看了看老孟和我近乎相同的状态,就以上厕所的行动方式,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办公室,从员工通道逃出了酒店。外面的天气果然是热浪滚滚,几乎都不敢抬头看此时太阳在什么位置,因为低头看着地面都感觉睁不开眼睛。我像是在躲避空袭一样快速地闯进了酒店楼下的一家小超市,从冰柜旁边撕下了一个塑料袋,打开冰柜开始挑选冰棍,这时在我眼前闪过了一条红色的警告,写着:绝对不能开启唐僧模式,否则冰棍就化了。我以敏锐的视觉观察能力,用超频的运算速度扫描了一遍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冰棍种类,然后像一个质检员一样,每个种类拿出一个放在袋子里,关上冰柜的盖子,提起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面花花绿绿的十几个不同种类的冰棍,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是在做抽样调查吗?回答:不是。我现在不想考虑食品安全问题,我只想尽快到达集团办公室,因为那里就算再热也比外面凉快。

一走进集团的办公楼,突然有一种内心的安全感,比对温度的感知还来得明显,就好像我是在一片火山爆发的地带,顺着软梯爬上了一架前来营救的直升飞机,看着门外火辣的阳光,酷似百米高空下流淌的岩浆,但我终于安全了。我犹如死里逃生一样地走到电梯前面,按了一下上楼的按钮,这时出现的定格画面,才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命运多舛,它居然没亮,几乎在同时,一旁的保洁阿姨投下了一句死亡宣判:“停电了”。听到这三个字,我以为此刻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应该是“完了,要爬楼梯了”,然而并不是,我首先想到的是“那集团办公室岂不是连电风扇都用不了啦”,这的的确确是我的本能反应,会有这种反应也许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我完全不畏惧爬楼梯,以我每天跑五公里的身体素质,爬个八楼简直就是探囊取物;二是,说出来我会感觉有些害羞,而且也不敢确定,所以我想试问自己,在我心里,敖洁是不是已经有了她的真正位置。

我面对困难从来不退缩,我只有在面对真正的困难时才退缩,而爬楼梯根本就算不上,我最多也就用了两分钟,从一楼的电梯门口就来到了集团办公室的门口,我停下脚步,定睛往里一看,感觉这回我该退缩了,因为真正的困难摆在眼前了,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有的坐在沙发扶手上,有的半卧在沙发里面,还有的用二分之一的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两腿交叉着单脚着地,他们有说有笑,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病有药,而且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我全都不认识。

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多人?刚才敖洁不是说只有她自己在办公室吗?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中了敖洁的诡计了,但我想退缩也来不及了,因为里面已经有人看到我了,并且和我确认了眼神,它看着我手里拎着冰棍,怔怔站在门口,仿佛是在对我说:“在门口站着干嘛?进来啊!”,我也心领神会地缓步走了进去,迈过门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敖洁的工位,幸好她还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坐姿端正,仪态得体,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东倒西歪,顿时一丝欣慰就油然而生,我欣赏的人果然就是与众不同。但我没有因此而喜形于色,反倒有些怒从中来,两种情绪的互相交融,促使我面向敖洁狡黠地一笑,送出了一行饶有默契的心理暗示:“好啊!你骗我哈?”,而她这时也在笑,她笑的是一种得意的笑,也是高兴的笑,因为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由衷的喜悦,似乎在说:“就知道你会来送冰棍儿的”,这让我觉得我并不是中了她的计,而是随了她的愿,满足了她的期望,托起了她的憧憬,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最实际的愿望可能就是跟一个有默契的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敖洁起身和我对视了一下眼神,从我手里接过冰棍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绽放,她没有马上处置那些冰棍儿,而是跑到门口,双手扒着两侧的门框,把头向外一探,大声喊道:“姗姗!凡文来送雪糕了“,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在场的这么多人当中没有姗姗,想来她应该是去厕所了,可姗姗的这一次解决生理问题的随机行为,却给了敖洁一次神助攻,正因如此,敖洁才有了那最具迷惑性的一喊,这一喊足以掩人耳目,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这些冰棍本来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献给心上人的荔枝,现在却成了俯首甘为孺子牛,全当为人民服务了。

敖洁喊过了姗姗,就回来开始给大家分冰棍儿了,我在沙发上的一块空余位置坐了下来,跟随着敖洁的身影逐个过目在场的每一张陌生面孔,渐渐地我有了一些印象,原来他们都是左邻右舍的同事,那到这来就算是串门儿喽。敖洁把冰棍儿分了一圈之后,却偏偏对我置之不理,她把装冰棍儿的袋子放回原处,轻蔑地甩了一句话给我,“要吃自己来拿哈“,这耳目掩得可真够彻底,滴水不漏。但此时我却感觉到水被甩到了我的脸上,我扭头一看,是姗姗走了进来,一边踱着四方步一边甩着她手上的水,看来我想的没错,她刚才的确是在厕所,洗完了手也不擦,还到处乱甩,可能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这些臭毛病,但是她却在意到我了,她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冰棍儿递到我面前,这是让我完全没有预料的举动,我没有立刻接过冰棍儿,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姗姗,那从容的眼神告诉我她似乎还没死心,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还怀有期望,而且她又把拿着冰棍儿的手抬高了一点点,示意我快拿着,像我这种面对真正的困难才退缩的人,可以据经验判断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困难,我的唯一做法只能是接过她手里的冰棍儿,再说一声谢谢。

拿着姗姗给我的冰棍儿从手心凉到内心,我满心期望这件事应该由敖洁来做,可机缘巧合地就被姗姗给代劳了,姗姗啊姗姗,你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队友,随随便便就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神助攻,你这不只是在帮敖洁掩人耳目了,而是已经把她洗得一尘不染了。

关于我和敖洁的关系,我最不希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姗姗,那不是因为我善良,也不是因为我有同情心,究其根本是因为其他人与我们这段关系都无关,当然,我好像落下了一个人,就是敖洁的男朋友,但如果他被隐瞒了就不是我的罪过了,因为我在他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我没有办法向他表示什么,而对于姗姗,我相信在今天下班以前他就可以明白一切了。

冰棍儿我只吃了两口,就举着它起身往回走了,待在全是女流之辈的场合我实在是有些尴尬,但我肯定不会就这样白白的走掉,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拿起手机向敖洁兴师问罪。

我:耍我吧?刚才你应该是不需要我出现吧?

敖:为什么不需要?

我:你不是自己在办公室啊。

敖:哈哈,你走后,他们都问我,你为什么过来给大家送雪糕,我说咱俩打赌你输了。

我:为什么不说实话?

敖:应该怎么说?

我:你不知道吗?

敖:我想让你教教我。

我:我想听你的原始说法。

敖:你怎么就不知道迁就我呢,我想听你说。

我:你就说因为你热了,冰棍儿本来是给你一个人的。

敖:那么他们要是问,为什么我热了,你就来送冰棍儿呢?

我:有傻到这种程度的人吗?如果有,你有义务汇报给王老板。

敖:我相信,如果我像你那么回答,也有人汇报给王老板。

我:我相信已经有人汇报给王老板了。

敖:不能。

我:你希望不能吗?

敖:不是啊。

我:那你希望能?

敖:咱们家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如果哪天被人感觉到了,我会提出离开的。

我:你知道杨过和小龙女是怎么离开古墓的吗?

敖:走一个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企业。

我:那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啊?

敖:还是你带着我走吧。

我:不一样吗?

敖:听起来不一样,这样我有种小女人的感觉。

我:还是你当杨过吧。

敖:为什么?

我:离开古墓前小龙女的功夫比杨过高。

敖:但是内心里,小龙女很依赖杨过呀。

我:我是很依赖你啊。

敖:接到敖洁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她一直想找一个可以让她依赖的人。

我:离开古墓以后就要靠杨过了。

敖:你不是说我是杨过吗?

我:你也不能总变性啊!

敖:滚滚滚!

我现在简直不敢相信,我这算是把她追到手了吗?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吗?从她的话中能看得出来,她对我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不再把我当成一个追求者,更不是一个只是聊得来的好朋友,而是一个经过自己内心确认的男朋友。说实话她的这个转变对我来说有些突然,甚至有些感动和激动,就好像不是我把她追到手了,而是她俘获了我的芳心,特别是她说到愿意为了维系我们的关系而主动辞职,颇有一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概,让我十分受宠若惊。我都不自知是我的哪个举动让她的转变如此巨大,难道就是因为送了一次冰棍儿吗?这就能让她为之感动,继而转变心态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在我和她男朋友之间,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因为我相信,类似于爬楼梯送冰棍儿这样的殷勤,她男朋友献得不会比我少,反而应该是多得多,至于情感和精力的投入就更不必多说了;相比之下,我对敖洁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肯定的付出,情感的构成也都来自于平日里的嘻嘻哈哈。所以,若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敖洁的心态不会有这么快的变化,这绝非自恋,而是理性分析。但是如此一想,我倒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因为我对这段关系的态度完全配不上敖洁对我的喜欢,尤其是她又对刚才发生事情做了个关键的补充解释,其实她并没有骗我,在她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她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只是因为突然停电,大家没法继续工作,周围房间的同事就都跑到集团办公室来闲聊了。所以这又反向的鞭策我不要辜负她的心意,即便她目前还在脚踏两只船。

为了再次验证我对她心态变化的判断没有错误,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又发了微信,并且着重强调了她一直反感的称谓问题。

我:下班了媳妇,叫媳妇对吗?

敖:不对,结婚再说。

我:结婚应该叫孩子他妈。

敖:这个称呼不太好听。

我:去哪了?

敖:保镖接的我。

我:现在这种情况还无法避免吗?

敖:你是不是想让我马上选一个?

我:那太让你为难了,我不会那么做的。

以前是我纯粹胡闹才挂在嘴边的称呼,现在来看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而且还调整了她男朋友的角色,变成了保镖,但显然这只是个玩笑,因为她还是决定不了选择哪个放弃哪个,或者说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取舍。虽然我故作大度,说是不想让她为难,但她心里应该明白,在她向我表明心意以后,就不可以在这种摇摆不定的状态中长久逗留了,否则她的感情世界会很危险,于我来说也无法坦然接受。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我和敖洁在聊着微信,她说她睡了一整个上午,下午想出来走一走,我也正有此意,但我可不是为了消遣,我是非常想见敖洁,我觉得她也应该很想见我,因为第二天也就是周一,我们又要出发去北京了,但是这次敖洁不会去。

遵照王总的旨意,我们这次去北京的主要任务有三项,一是正式签订与康盛的委托开发协议,这项任务当属技术部来完成;二是要面试几名由猎头推荐的人资总监,这项任务非老板的秘书任鑫是没有资格担此重任的,但姗姗应该也会在旁边打打下手;三是开始北京的品牌商场调研工作,这是由运营总监陈达来完成的,我觉得王总应该给他配个助手。

虽然敖洁不用去北京,但是她对行程安排和人员组成的了解,比我们这些要亲自去的人还要清楚,因为她是集团的人资总监啊,所以我在其他人收到通知之前就早已知道周一要去北京了,但在老孟通知我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过于显露出我未卜先知的骄傲,在临行之前,我也要再见一见给予我这份骄傲的人,我们决定去世界上最大的房产公司吃快餐。

在房产公司吃快餐,听起来忒不符合逻辑,但如果你知道这个房产公司就是麦当劳,那就顺理成章了。麦当劳的确是一家货真价实的房产公司,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最大,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麦当劳是靠卖快餐来赚钱的,这么说虽然也没有错,但是太过于肤浅和片面,因为一家企业到底是靠什么赚钱的,要看它的主要营收来源,看一下麦当劳近些年的年度财报就会明白,麦当劳的营收构成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加盟费,加盟费指的是加盟商拿到麦当劳授权时一次性支付的费用,这笔费用占麦当劳营收的5%;第二类是特许权使用费,特许权使用费是餐厅在经营时总公司对加盟店的抽成,也就是普通人所理解的卖快餐赚的钱,这笔费用占到营收的35%;第三类就是地租,麦当劳的商业模式是把店面买下来,把房屋产权划归到自己名下,然后再转租给加盟商赚取租金,另外还能以现有的房产做抵押,利用杠杆撬动更大的产业规模,据统计截至2021年麦当劳在全球共有店面总数31万,租金收入占到总营收的60%,因此麦当劳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房产公司,论其房产规模在当今世界范围内恐怕也难出其右,所以说它是全球最大也的确名副其实。

像我们这些普罗大众,总是会被表面现象所蒙蔽,参不透事物的内在本质,在感情世界里也一样。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就认为一定有很多人追过她,但其实一个女孩会被多少人追求过往往不取决于她的颜值,而取决于她对追求者的态度,像那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女孩,是不会有太多的感情经历的;相反,如果看到一个丑女人,就会在心里暗想谁会看上她呀,殊不知,她的感情世界可能是你无法想象般的多彩绚烂,就像一朵鲜花能够引来蜜蜂,靠的不是艳丽的外表,而是它所散发的香气和蕴藏的花蜜。

本市只有一家麦当劳餐厅,就坐落在会疯酒店的附近,与其只有一街之隔,所以距离我家很近。而敖洁家住在距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她每天上班坐公交车就要花去大约三十分钟的时间。所以,我会先到麦当劳点餐占座,静候敖洁的出现。

周日下午的麦当劳人满为患,人们不只是来这里欢度周末共进下午茶,也是为了躲避酷暑,远离室外的炙烤。好在麦当劳现在点餐不必排队,用手机扫码打开APP就能点餐,服务员还会帮忙送到你的餐位。我先点了两杯新地,一杯是草莓味儿,一杯是巧克力味儿,我想一会敖洁从炎热的室外进来应该会想吃这个。我发了条微信告诉敖洁我所占的位置,就在二楼的洗手间旁边,没过多久她来了。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半袖连衣裙,这件裙子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过,很符合她的气质,她化了淡妆,没有涂口红,虽然她是刚从外面进来,但丝毫也看不出刚被酷暑蹂躏过的痕迹,额头和脸颊上没有一丝的汗液渗出,也看不出一点儿长途跋涉的疲惫,这不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提升了,一定是因为睡了一上午才让她精神焕发,充满活力。难怪她总是把“睡眠对女人很重要”这句话挂在嘴边,看来这并不是伪科学啊。

“凡文”,她改变了和我打招呼的口吻,原本应该是“hi”和“嘿”之类听起来索然无味的语气词,然而现在换成了我的名字,表情也不再是那种戏虐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虽然我对这样的改变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小小地暗自激动了一会儿。

“来了,先吃点儿冰淇淋吧”,我把激动换成了喜悦,把喜悦换成了微笑挂在脸上,轻声地对她说。

“嗯”,她一面回应,一面把挎包脱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打开了我已事先放在她那边的草莓新地冰淇淋,我觉得她会喜欢草莓味儿,我也希望她能喜欢草莓味儿,因为我喜欢看她穿那件红色的连衣裙,那是草莓的颜色,也是最初让我心动的颜色。

“你真睡了一上午吗?”,我先抛出了话题。

“是啊”,她把第一口冰淇淋含在嘴里后,回答我说。然后,她便开始向我灌输睡眠对女人的重要性,还有女人如何保养自己的身体。

她说,她每天都要吃一些针对女性的保健食品,比如阿胶、燕窝之类的东西。我虽然对这类内容不感兴趣,甚至是有点儿厌烦,但此时我却很享受与她相视而坐并看着她绵言细语的氛围,而且两个人在一颦一笑间的眼神交织所带来的幸福感,简直无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

但,她突然把话题一转,撅了一下嘴唇,然后略显无奈地说:“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被调去三轻上班了“。

“啊?为什么?“,我带着万分的惊讶和不解问道。

三轻也是会疯集团旗下的产业,是一座家装建材市场,据老一辈人说,三轻曾经是国有单位,当年是本市唯一的一家建材市场,但随着地方经济的发展,近些年又涌现了几家民营的建材市场,会疯集团也想在建材领域分一杯羹,因此就直接收购了三轻。但我一直不知道,三轻这个名字肯定是简称,那么它的全名叫什么呢?我猜可能是第三轻工业商店 - 很符合建国初期国营单位的取名方式,那它的简称不是应该叫三轻店吗?三轻店,嗯?三清殿,好像是道士待的地方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让敖洁去三轻店上班呢?那就意味着她不会再管理集团的人事工作,薪资也会被下调。

“我也不知道啊,是王总安排的“,说到这儿,她更加无奈了。

对于我来说,敖洁去哪儿上班都无所谓,但是这个三轻店距离会疯酒店至少有五公里,也就是说她如果去那儿上班了,那我俩在上班时间就不可能再见面了,最关键是午饭后的晒太阳活动就要被取消了。

想到这儿我悲从中来,郁闷道:“那我们以后上班就见不着了“。

“嗯,是”,她又撅了撅嘴说。

我发现她似乎也有些难过,眸子里透出的全是依依不舍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牵引力,牵引着我的右手缓慢地向她的方向移动,紧贴着桌面,绕开巧克力新地,经过了草莓新地,最后停泊在她胸前的左手边,停顿片刻,我和她再次确认了眼神,我的右手便轻柔地挽起了她的左手,像挽起着一捧棉絮,缓缓地抬起,徐徐地上升,带着它朝我的方向飘来,像热气球载着白雪公主一样,越过了草莓新地,俯瞰着巧克力新地,最后降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已嗅到了她散发的香气,那使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这一刻,时间静止了,餐厅里的噪音消失了,除了眼前的敖洁,我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可,一个骤然袭来的声音喊着,“你先等一会儿再享受”,那是敖洁的电话铃声。

我像一个被放了气儿的轮胎,瞬间地憋了下去,扶着额头沮丧地回忆着刚才的画面,我好像是划着船到敖洁家里接亲,又带着她乘着直升飞机返回,在我正要品尝她蕴藏的花蜜时,停电了,画面消失了。

这时我看到敖洁也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对着电话那头怨道:“不去......,哎呀,我不去......,是吗?那好吧!”,她气愤地挂了电话。

“是谁啊?”,我问。

敖洁的眼神有些飘忽了,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我看到她这样的神态,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了,果然她说:“是我男友儿,让我去他店里,我说不去,他说我上次做完头发以后,有件衣服落在他那儿了,没时间给我送,让我自己去拿一下“。

我能听得出来,敖洁对她男朋友的态度十分生硬,在外人看来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但这哥们儿好像特别喜欢受虐,费尽心思也要想出各种理由来把敖洁骗过去,难道说面对比自己小几岁的女朋友就没有尊严可讲了吗?但也可能是我对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还不甚了解。

为了缓解尴尬,我认为这种话题不宜继续,找回我和敖洁从前那种质朴的欢乐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我嬉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嗓门儿特别大?“,为了不再搞出文化底蕴上的尴尬场面,我都没有用大提琴来做形象的比喻,而是换了一个庸俗的词语“嗓门儿大”。

此话一出,她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调门瞬间提高了八度,如同一只尖叫鸡似的叫道:“我嗓门儿还大?”,我以为她可能会就此对我批判一番,但没想到她接下来说的是:“那你还没听过我妈说话呢,我妈的嗓门儿啊......“,她没有继续描述,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能看出来她对自己嗓门儿大的这个事实是认可的,只是因为有了她妈的衬托,她就不认为这是个缺憾了。但是我觉得她嗓门儿大,和她妈嗓门儿大,应该不是两个互相独立的事件,从生物学上来讲这不就是遗传吗?为掩饰自身短板,从与自己正相关的个体上找心理安慰,多少有一点世界观扭曲,像是五十步笑百步。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在嬉笑怒骂中度过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了下午五点钟,距离她承诺到达她男朋友店里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只能极不情愿地就此分开了。在回家的路上,当我回想起今天的一幕一幕,心中的喜感会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那是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体验,既有触觉又有嗅觉,使得我看着红绿灯都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晚上,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又到了我和敖洁聊微信的时间。似乎不同于以往,再次看着微信顶部“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时,我隐约地可以听到她手指点击到屏幕上的声音。

敖:我心里不舒服。

我:想什么呢?

敖:你要走了呀。

我:你现在还能出来吗?

敖:能倒是能,就是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我:什么问题呀?

敖:相思问题【笑脸】。

我几乎都要忘了明天还要去北京,当下还全身心地沉浸在下午的幸福之中,若不是敖洁这么一说,我还在考虑明天晚上要不要约她出来呢。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我仍然非常兴奋,没有一丝困意,我尝试着再把敖洁约出来见面当作是明天启程前的送别,但在这个时间出门约会像是在培养奸情。敖洁提议明天早上一起去逛早市,就可以再见一面,而我认为那不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你侬我侬的甜蜜画面容易被抹上豆浆和甜面酱,我提议去公园看日出,公园里有一座海拔五十米左右的小山,山顶有个凉亭,亭子还分三层,站在最高的一层可以望到整个城市的边界,很适合看日出。我这样提议不仅是因为它足够浪漫,而且我觉得在那里我和敖洁可能会发生些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提议我俩一致同意。

在东北的仲夏季节,日出的时间在凌晨四点左右,我和敖洁都定好了三点半的闹钟,从准备睡觉到闹钟响起,我几乎都是在兴奋中度过的,但不同于失眠,那是一种兴奋的睡眠,就像闭着眼睛漂在云海之中。

闹钟一响我便穿上运动服和跑鞋一路奔向公园。从来没有凌晨三点多在街上晨跑过,这时的街道一片安详,没有清洁工没有车辆,只有冷静了一宿的空气,带来一丝怡人的清凉,准备迎接黎明的天空,还挂着一弯微笑的月亮,轻盈的步伐,淡淡的草香,仿佛是她洒下的芬芳。

我先到达了公园门口,片刻便望见远处开来的一辆出租车,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如此浪漫地打车来公园的,没错那就是敖洁了,车子缓缓停下,她开门下了车,她今天的穿着让我眼前一亮,灵光一闪,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就像回到了羞涩的初恋。她穿着白色运动鞋,宽松式的背带牛仔裤,和白色的花领衬衫,而且也没化妆,俨然一位清纯的高中生,职业女性的气息荡然无存。

“你出来是怎么跟你妈说的啊?”,我问到。

“我就说去看日出啊”,她回答。

说着,我俩快步地走进了公园,很快就来到了小山脚下,因为日出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便一把拉过敖洁的手,牵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了山顶,稍作休整,又快速地登上了亭子的最高层,虽然是我在牵着她向上走,但我却感觉是她传递给了我向上的力量,这时她已经气喘吁吁了,而我虽然也气息不稳,但却并不觉得累,也许是因为她把力量毫不保留地全都给了我。

我们俩都面向东方,把手扶在围栏上,挺起胸,抬起头,向天边眺望;这时远处泛起了红光,犹如微波在荡漾,静静地,缓缓地,涌出了朝阳;我站在她的身旁,投去爱意的目光,靠近些,靠近些,停在她脸上;她额头被阳光照亮,她身姿在风中流淌,是真的,是真的,这不是幻想。

“我们应该拥抱一下“,我转过头来对她说。

她也转过来头,但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而并不说话,她那映出一轮红日眼眸告诉我,她是默默的同意了。我双手抓着她的双肩,缓缓地转动了她的身体,当她已面向我时,我便顺其自然地把她揽在了怀里,双手搂在她的腰间,她也把手臂交叉搭上了我的肩膀。这时我微微地闭上眼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也感受到了她的呼吸,那是一种只有拥抱在一起才能体会的感觉。晨风吹起了她的发丝,散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又嗅到了她散发的香气,与手背上散发的不同,它能让人更加如痴如醉。像大多数言情剧一样,我又站直了身体把视线投向了她的嘴唇,勇往直前的吻了过去,可是她把头向左一转躲开了,我锲而不舍地追向了左边,她又把头躲向了右边,可我仍不放弃,她就这样左晃右晃,最终还是把自己给晃晕了,晕倒在了我的唇上。由此我又得到一个启示,只有坚持到底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到性,从生理上来说,每个人的兴奋点都略有不同,其实每个人所喜欢的性爱方式也有不同,而我喜欢的是接吻,只有接吻才能让彼此互相获得对方的直接感受,不用言语表达,不用动作示意,只消闭上眼睛,去体验对方唇上呼吸和蠕动,当她需要你的靠近,她的嘴唇会微微张开,当她情到深处,她的吸允更加强烈,甚至会停止蠕动,呼吸急促。这些真切的反应在彼端亦是如此。

此时我已能感受到她的嘴唇在蠕动,在体会,在接受。我躁动不安的右手化作一只闻香而来蜜蜂,从她松垮的裤腰间窥探到一丝缝隙,由此飞进了她性感的身体,它在丝滑的脊背上开始盘旋。

突然,她的嘴唇僵住,停止蠕动,呼吸急促,她抬高了下颚,这让我只能亲吻到她的脖颈和脸颊,正当我在她颈间周围反复回绕时。

“有人上来了”,随着我听到脚步声,我在她耳畔这样细声地说。

这时她并没有手忙脚乱,而是从容地把手臂从我肩上移开放下,又赶走了那只酒足饭饱的蜜蜂,并裹紧了裤腰上的缝隙,只见她对我莞尔一笑,影片又退回到了日出前的画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太阳早已冲破了地平线,普照着大地,只有它能见证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和敖洁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等着要看看到底是谁从山下爬了上来。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它戛然而止那一刻,我和敖洁几乎同时回头看向台阶的入口,只见一位老大爷露出半截身子与我们四目相对,不知他是尴尬还是知趣,他就像无意中闯进了女厕所一样,立刻转身退了回去,我和敖洁又互相看了一眼,都扑哧地笑了出来。从这时起,下面的脚步声就开始络绎不绝了,在山顶也能看到晨练的老年人都陆续地走进了公园里。

我和敖洁下山以后,又继续牵手在公园里闲游,忽然从身后窜出一只小金毛(狗),快速地向前奔跑,顺着它前进方向能看到一只雪纳瑞(狗),被一个中年女人用狗绳牵着。据说小型犬的奔跑时速能达到三十公里每小时,感观上约等于手动变速箱汽车怠速三挡的速度,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在形而上将它们进行对比,金毛就已经扑到了雪纳瑞的身上,我此时看懂了这两只动物的行为,所以我捏了捏敖洁的手,又朝那个方向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看“,但她深邃的表情让我觉得她比我看懂得还早。是那只金毛到了发情期,可那只雪纳瑞坚决不肯配合,转着圈地躲闪,但金毛穷追不舍,最终还是降伏了雪纳瑞,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对,坚持到底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自顾自的表达又让敖洁扑哧地笑了出来。

敖:感觉我都不用洗脸,你都帮我舔干净了。

我:流氓。

敖:我说错了,应该好好洗洗脸,舔脏了。

我:耍流氓。

回到家后,我和敖洁在微信里交互式地回忆着看日出时的每一个桥段,以此作为离别时的祝福与挂念,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

说来也真是世间少有,已经租下一个多月的写字间居然还没有搞定上网问题,也就是还没装上宽带。不过详细探究一下原因,也能够让人理解,在这头一个月里我们忙着完成王总下达的任务都快焦头烂额了,也没时间去操心那些暂且还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根据这次王总的旨意来看,很快就会有来自北京的新员工入职,那就不得不做好基建工作了,如果还是不能上网,那可能真的会影响到正经工作。

北京昨夜下了一场暴雨,随之带来的是一个凉爽的清晨,满地大大小小的水洼不单单只是一种城市景象,它们还能用来准确地检验出一个人的个性。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如果一个人的鞋面和裤脚全都沾满了泥点或潮湿一片,那他很可能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可以想象出他在走路时,无论前面有多深的水坑一律视而不见、勇往直前、虎了吧唧,被他溅起的水珠都可以迸到别人的身上;相反,如果一个人穿的白色运动鞋都见不到一丁泥点儿,那他不是有洁癖就是小心眼儿,或二者皆有之,想象他走路的风格肯定是左一蹦,右一跳,停一下,跨一步,生怕弄脏了自己。但是这种检验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能得出正确结论,因为有一种人,当他看到路面泥泞不堪时,就会换上一双旧鞋,毫无顾忌地走出一种大大咧咧的风格。

陈达、老孟和我,为了找一个能买到路由器的地方,从公司里出来已经走了好几百米,低头看一眼我们三个的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积水的侵蚀,当属老孟的最严重,而我属于最倒霉的,因为我穿的是一双新买的运动鞋,而且还是第一天穿。这时陈达随性地给了我一句善意的数落,“知道下雨了还穿双新鞋!没看我都换了双旧鞋吗“。

任鑫已经联系过联通公司的客服,给公司安装宽带已经排期到了三天以后,没办法,为了不耽误这三天使用网络我们只能另辟蹊径,大家一致同意我给出的解决方案,买一个无线路由器,就是那种安插SIM卡消耗流量使用网络的路由器,虽然使用成本有点高,但好在只需用三天就可以了。

陈达、老孟和我自告奋勇地承接了购买路由器的任务,所以这一大早我们三个就开始逛起了中关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个毛孔冒出来的傻气,干了一件愚蠢至极的傻事儿,为了尽快买到路由器,少走几步冤枉路,我决定找个懂行的人给我们指条明路,让我们可以直达购买,这时我看见路边有个哥们儿正刷着手机在那吞云吐雾,一看就是个混迹于中关村多年的老鸟。

“你好,哥们儿,知道哪有卖路由器的吗?“,我走过去冲着他问。

这哥们儿竟然没理我,不只是没理我,他都没瞅我,而且不是因为他在玩手机所以没瞅我,是他听到了我说话以后,就把手机熄屏往裤兜里一揣,又把脸朝左边一扭,使劲儿地嘬了一口烟嘴儿,又吐了一个烟圈,是这种状态的没理我。那一刻,我感觉并不是他把我当成了空气,而是我自己的灵魂出窍了,我怀疑自己的躯壳是不是还停留在敖洁怀抱之中。我定了定神,又认真地调试了一下我刚说的那句话,似乎其中真的是存在Bug(缺陷),在中关村的街头问哪有卖路由器的,那无异于在华强北问哪有卖手机的啊,确实是挺蠢的,人家没把我当成神经病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老孟和陈达虽说是一对冤家,但有我这个搅屎棍在中间搅和,他们还是可以保持绅士风度的,至少不会剑拔弩张,而且我们在购买过程中配合得很默契,最后买回来一台价值四百多元的无线路由器,附带一张300G的流量卡,这些流量如果省着点儿用,足够在办公室里用两天。老孟负责把路由器配置好,他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因为他是个硬件发烧友。办公室有了Wi-Fi以后,自然不需要使用自己的手机流量了,对我来说测试这个路由器网速快慢的方法,那就是看给敖洁发微信的速度快不快。

我:我早上拉了5斤屎。

敖:没小娜,你怎么知道有5斤?

我:我称体重了呀。

敖:体重都变了?

我:难道你拉屎前后体重都一样吗?

敖:是啊。

我:那你是拉称上了吧!

敖:滚滚滚,我告诉你啊,明天下午王老板要去北京。

我:【惊讶】

消息来得好突然,王总这是要亲临前线坐镇指挥吗?我认为应该不至于,他遥控指挥的威力就已经足够强大了,所以他没必要现身沙场,还让自己奔波劳碌,他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才会突然来北京,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想,毕竟一个坐经济舱来北京的人和一个坐头等舱来北京的人相比,思想境界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层次上呢?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吧!但是不知道飞机遇上空难的时候,头等舱的乘客和经济舱的乘客在情绪表现上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王总一下飞机就会来公司,这是任鑫公开宣布的正式通知,所以她依照王总所乘坐的航班到达时间,事先安排好所有人员在会议室里静坐等候,看来王总是上飞机前就已经跟自己的秘书交待好了行程安排,下飞机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来公司训导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员工,的确是个高效商务人士。

北京公司的会议室和总统套房的会议室当然没法比,但档次也不算低,最主要是它坐落的位置,即便里面的会议桌都是用四张小桌拼凑起来的,也会让人感觉它比总统套房更有现代感和商务氛围,因为透过总统套房的窗户向外望去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无忧无邪,甚至还有点无知;但从这里的窗户向外望去是一个赫然醒目的大logo,Microsoft。

王总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依然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用一句豪放的诗句来形容就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出门不带拉杆箱。入座以后的神态也叫人肃然起敬,自带主角光环,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集团为了咱们这个项目,是投入了巨额资本和大量精力的,希望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不要虚度在北京的每一天,要对得起集团的嘱托和这份信任,抓紧时间,竭尽所能,落实好每一项工作和任务......”,从王总的这番话里能听出来,我们上次来北京的工作表现,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所以他开场就要先来上一段职场PUA(精神控制)。

“我这次来要见几位猎头推荐的人资总监,咱们目前是非常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人资总监的,这样才能把咱们的人才招聘工作高效地向前推进”,看来王总对任鑫独自完成人资总监的面试工作还不能彻底放心。他正了正坐姿,身体又向前倾了一些,继续说。

“另外,我们技术工作方面也要物色一位负责人,这个叫CTO,是吧?”,王总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看向了我,脸上带着一副自嘲式的笑容,声音也显得那么不自信,让我感觉好像我们这个土鳖公司不配有一个这么洋气的职位,但我也只能无奈地冲他点了点头给与礼貌的回应,因为CTO(首席技术官)这个头衔名称是我告诉他的,在那时,他还问过我是否有信心但此重任,但我起初是有些犹豫的,原因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职位就要长期留在北京工作,想到家庭,再想到敖洁,我觉得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不过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认为以王总现有的观念 - 更具体说是一种腐朽的地域偏见,他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踏踏实实地交给一个在十八线城市招聘来的员工的,哪怕是重点培养过也不见得会放心。

果然,他后面接着说的话是,“在没有招聘到合适的人之前,暂且由凡文代理这个CTO的职位”,和我预想的结果完全一样,也就是说不管我是否能接受这个职位,我都注定会被扔到这个职位上试水,成为王总眼里那些高级人才的垫脚石,但我是完全赞同王总的决策和安排的,因为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去考虑,只不过,在我们散会离场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从王总的视线前经过,他却偏偏关注到了我的个人仪表,立刻叫住我说:“你注意点个人形象,以后上班不要穿短裤”,“好”,我随声附和地回答道。但我却在想,我本来就名不副实,为什么还要装腔作势呢,我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你还是别对我抱太大期望,可我又觉得这么想是对自己的妄自菲薄,我应该换一种想法,我是个务实的、专业至上的理想主义者,你那些务虚的思想观念最好还是不要向我灌输的好,我听不进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秘的王总,无人能懂。第二天王总就乘飞机回了集团,而我还是没有遵从王总的指示,依然穿着短裤去上班。随着王总的离开,我们前天买的路由器附带的300G流量也用完了,而这时我和老孟要马上去康盛商谈委托开发协议的附带条款,陈达也要下市场走访调研了,解决上网问题的工作只能留给其他同事了。

这一天北京的气温高得离谱,热得让人心里发慌,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大街上停留,钻进车里、下到地铁站、回办公室,都比在街上晒着要好。但对我们这种人具有极大教育意义的一幕是,当我坐在冷气开放的写字间里的时候,还能看见窗外从楼顶悬挂下来的蜘蛛人在擦洗着玻璃墙面。

跟康盛的谈判非常顺利,他们无条件接受我们所提出的附加条款,并最终确定第二天由庞薇带着正式协议来我们公司签署,所以我和老孟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便返回了公司。

刚一坐到工位上我就发现了原来的路由器旁边又多了一台新的路由器,我的好奇心顿时就被这台路由器给揪了起来,过去把它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确实是一台新买的路由器,而且和原来那一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看来这就是其他同事解决上网问题的方法呀,流量用完了就买一台新的路由器,那如果汽车没油了就买一辆新车呗?这些人是不知道流量可以充值,还是不知道汽车可以加油呢?于是我非常任性地说了一句极度讽刺的话,“是谁啊?这么有钱,又买了一台新路由器”,可没想到这句话点燃了一只炸药桶,只见坐在我前面的任鑫骤然间拍案而起,悻悻地扬长而去,留下了其他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望着任鑫远去的背影,又和吃瓜群众们交换了一霎那的眼神,便心生了一丝抱怨,怎么没人提醒我一下这路由器是她买的呢?

大错已经铸成,悔过为时已晚,虽然不至于大祸临头,但认真地自我检讨还是有必要做一做的。即便买这个路由器的人不是任鑫,更贴切地说应该是即便任鑫不是老板的秘书,也不能如此公然地讥讽这个做错事的人,毕竟都是成年人,谁不需要面子呢?不过,事件的另一面是,任鑫的脾气也太大了,换作是敖洁肯定不会有这么大反应,我到底是踩了她的尾巴呢?还是触碰了她的哪根儿敏感神经了?

用理工科的思维方式来分析,让任鑫如此恼羞成怒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她也许真的不知道流量是可以充值的,而恰好是在买完了新路由器之后,才得知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无知行为,这就成了她还在隐隐作痛的一块伤疤,这时如果有人鲁莽地将其撕开,她必然会疼得火冒三丈;二是,她也许就是坦然地想着,姑奶奶我就是嫌充值太麻烦,直接买个新的不就得了,反正又不花我自己的钱,那就叫未尽勤勉,关乎职业道德问题,如果这种想法被揭穿了,奋起反抗、据理力争都不过分,何况只是甩个脸子呢。通过分析,我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为什么不能是两种原因都有呢?

不管怎么说,我和任鑫之间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在那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她没再给过我好脸色看,我感觉她如果是个男的甚至就要跟我动手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职位越高脾气越大吗?但我还是想不通,就算是王总有过错被人指责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这种程度吧。

转天,康盛的庞薇带着正式协议来到了公司,受王总之命,这份委托开发协议的签署将由我全权代理,我和庞薇在会议室里相对而坐,她把协议的电子档先发给了我,我逐字逐句地与之前草拟的协议进行核对,在未发现任何重大出入的情况下,我立刻把这份协议又发给了王总过目,其实在我决定要发给王总之前,内心还是有些纠结的,我担心他会责怪我说,“核对协议这么点小事儿还需要我操心,真是个酒囊饭袋”,但冥冥之中我又觉得似乎有这个必要,结果还是让我猜着了,把协议发给王总过目就对了。

不到三分钟,王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为了避免泄漏过多的企业内部信息,我带着电脑走出了会议室,把庞薇一个人留在里面又把门关上,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接听王总的电话。大家都了解王总的脾气,没有重要事情他是不会亲自打电话的,所以在接到王总电话的时候没有人敢怠慢。

“第十七行,截止的止,改成截至,至少的至“,王总在电话那头儿一面看着电脑上的文档,一面指示我改正协议中出现的不严谨的措辞,不过他的节奏有点快,此时的我看起来有点儿手忙脚乱。

“第二十二行,最后要加上一句话,甲方拥有向乙方无条件追究......“,王总一字一顿地说着这句冗长的补漏语,而这时我发现我缺失了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我无法像专业的客服那样,一边用脑袋和肩膀夹住电话,一边还能用双手快速地打字,所以我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的叙述:“您稍等王总,我找支笔记一下吧”,我认为打断他和让他再复述一遍的沟通体验是同样糟糕的,不如早死早超生,要是早知道他有这么多事儿我刚才应该开电话录音。我即懊恼又着急地连胳膊带手在桌子上一通乱抓,摸了半天也没碰到一支笔,正在我心急如焚之时,由任鑫的方向猛然飞来一件暗器,嗖地穿过了我的视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本能地把头一缩,感觉差点刮到我的眼睛,最后它咔嚓一声落在了我的键盘上,定睛一看那是一支摘了笔帽的中性笔,我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任鑫,心想,好家伙,她这是要公报私仇啊!

我拿起任鑫恶意援助过来的这支笔,在她冷峻面孔的衬托下,战战兢兢地记下了王总交待的每一个字,之后,王总又继续了。

“第二页,第五行,订购的订,改成确定的定”,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我又发现按照王总所说的位置根本找不到订购这两个字,甚至在那附近也没有,就是因为他把字体放大了,这文档越往后看同一内容的位置相差就越远,但身为一个众星捧月的老板,享受惯了主忧臣辱的生活,他肯定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紧接着就要说下一项内容,没办法,我不得不再次打断他的叙述:“稍等,王总,您刚才说的我还没找到,我这儿显示的和你的不太一样”,结果我这话就像昨天点燃了任鑫一样,又一次把王老板给点燃了:“你他妈事儿咋这么多呢?你不会弄成和我的一样吗?”,我愣住了,那一刻我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约三秒钟之后,一股邪火蹿上了我的头颅,红色的眼眸中飘过了一行弹幕,“这他妈是一个集团老总能说出来的话吗?”,我压抑的怒火中燃烧着一个念头,“你敢再跟我说一个脏字,我马上就挂了你电话走人”。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想必是在等我回复,我快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完成了措辞的修正,给了回复,之后的过程中没有再出现意外情况。这份委托开发协议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签完了,让我想不到的是与外人的沟通没有遇到障碍,砍儿都设在了自家的窝里,老板和秘书居然连起手来怼我,让我甚为不爽。但是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王总却对我的行事风格十分满意,并给予了高度评价:遇事及时上报,服从上级指挥。这时我才明白王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员工,结合他之前对我的态度和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我认为只有即聪明又听话的员工他才会喜欢,就是那种智力超群、足智多谋却在老板面前装无知的人,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大智若愚,这样想来,像我这样的钢铁直男好像真的不适合给他供职,就算在一两件事情上能够做得让他满意,但本性迟早是要暴露出来的。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会想找个人来倾诉,或者是宣泄、吐槽,抱怨。而我舒缓情绪的主要方式就是转移话题,最好的对象当然就是敖洁,和她一番甜言蜜语之后,总能让我感觉过往的一切不顺都显得不重要了。

我:我想你了。

敖:是不是北京的工作不顺利呀?

我:不是工作的事儿,是我想你了,这次是真的想你了。

敖: 哪次是假的呀?

我:哪次都不是假的,只是这次程度很深。

敖:你不是今天工作不开心啊,想家了吧?

我:你还是不相信我想你啊?

敖:信。

我:一点也不为之动容?

敖:动了,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开发协议签订好以后,康盛那边的工作就进入到了实际开发阶段,而我们这边就要紧锣密鼓地实施下一步的招聘计划了,必须要在项目开发完成之前组建好我们自己的技术团队。很难想象,王总在北京的公司布了一个多大的局,在招聘计划中竟然还有司机这个职位,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招聘工作中姗姗一次又一次地露怯,全盘推翻了她在我心中留下的专业形象,我刚入职时见到的那个具有超高职业素养的李珊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您好,是王先生吗?”,姗姗懒散地歪坐在电脑前面,一面筛选着从招聘网站上收到的求职简历,一面给合适的求职者拨打邀约面试电话,她依旧还能操着一口清晰流利的普通话,让人无法把所听到的声音和眼前这个人的仪态联系到一起,我在想是不是电台的播音主持都可以不洗脸呢?

“我看到您向我公司投递了简历,您应聘的职位是司机,但我看您的履历中并没有相关的工作经历,我想先问一下,您有‘票’吗?“,票?在东北的土话中把驾照也称为票,所以很多东北人把考驾照也称为考票,听到姗姗如此具有乡土气息的表达,我当时特别想帮电话那头的哥们儿接上一句话,“有啊,晚上八点的,你有时间吗?老妹儿“,姗姗啊,你普通话说得再好也掩饰不住你是个东北娘们儿了!

更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面。由于本人荣升公司的代理CTO(首席技术官),王总要求在进行面试的时候,要由人资助理向求职者介绍各自职位,这可能也是为了彰显公司实力,别看我们公司小,但我们也有CTO。但姗姗好像对这个首席技术官的职位有她自己的独到见解,经过姗姗发出的第一轮面试邀约,我们迎来了第一批应聘者。

作为面试官我已按照惯例坐在了会议桌的内侧,姗姗领着第一位应聘者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腋下夹着一个蓝色文件夹,从我身后经过坐在了我的旁边,拿出文件夹里面的简历摊开在我胸前的桌面上,与此同时应聘者也坐在了我的对面,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鲜肉,这时姗姗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CPU”,话音一落我顿时内心一囧,我蹙眉转头看着姗姗,又用余光瞟了一眼对面那孩子,只见他一脸憋不住的怪笑,小声地嘀咕道:“CPU?是CTO吧?”,虽说是嘀咕,但也足以让姗姗听得清清楚楚,而姗姗倒是很淡定,眼神中没有透出任何异常反应,还是按部就班地抽出记录卡准备开始面试。但对面那孩子可就收不住了,整个面试过程从头至尾一直都是呲牙裂嘴,想一通狂笑但又不敢出声,甚至把我憋得都很难受,我觉得他是已经放弃这次面试了,就是想快点结束好去外面宣泄。

把CTO说成CPU,不知王总听到会作何感想,就算没听说过CTO,难道CPU也没听说过吗?那肯定也不知道流量是可以充值的吧?既然不懂,为什么不在使用它之前搞清楚,看来姗姗这个女人的惰性已经植根到骨子里了。更诡异的是,她在外人面前露怯损害企业形象,她自己却不以为然,反倒让我尴尬的要命,按理说我应该对她发火的,但有任鑫那个前车之鉴我还是克制住了,但没有想到,我对她的包容换来的是她对我的怨气。

面试第二个应聘者的时候,姗姗一直在低着头发微信,不但不做记录也没听人说话,好像这场面试跟她没关系一样,坐在对面的应聘人员,已经偷瞄了她好几眼,似乎是和我想着同样一个问题,“这女的坐这儿干啥呢?”。面试结束以后我还是没忍住给了姗姗一个和颜悦色的建议:“面试的时候你别玩手机好不好”,没承想我却点燃了第三个炸药桶,李珊珊瞬间恶魔附体,怒气摩擦着声带发出了尖锐的咆哮:“谁玩手机了!“,紧接着又用眼球向我发出蓄力已满的内功,瞪一眼,白一眼,坦白地说她这一套连招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我凝视着她别过头去的侧脸眨巴眨巴眼睛,腹中的暗语是,她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敖洁的关系了。不过,我说她玩手机也确实有些用词不当,用‘玩’这个字的确言过其实,也许她真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微信回复,但我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无论有多大的事儿都尽量面试过后再处理,本来是要把这层意思跟她解释清楚,以减轻她对我的误解,可一想到她那副面目狰狞的表情,还是算了吧,我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先去跟任鑫化解矛盾呢。

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几天之后的任鑫面对我时已经不再是气势汹汹的表情了,似乎路由器事件可以翻篇了,但我认为应该把这件事情彻底解释清楚,为了避免留下遗憾或者永久的隔阂,就算是画蛇添足也应该尝试一下,毕竟我当时只是因为嘴比脑子快了一点儿才惹下麻烦,主观上我并没有想要讽刺谁,也无意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指责谁。所以我决定单独请任鑫吃个饭,缓和一下同事关系,争取恢复到事发之前的状态。

“你晚上有事吗?“,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给任鑫发了条微信。

“怎么了?”,她很快便回复了我。

“想请你吃个饭,有空吗?“,我觉得她应该明白我的意图。

“王总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别多想,好好干吧“,她回复。

看到她这不明缘由的勉励,我茫然得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请她吃饭来着,片刻后我思忖着,难道她把路由器的事情全都忘了?应该是不会的。但她这种口吻让我感觉我得罪的人不是她,而是王总,或者她可能是在暗示我,得罪她就等于得罪王总。这一刻我才真正悟出我究竟错在哪里,我错的不是指责她的工作态度或嘲笑她的无知,我错的是我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和嘲笑,甚至请她吃饭的资格都是没有的。我们从来就不是同事关系,而应该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雇佣关系,不仅是我,对于其他同事亦是如此,给老板打工的人和给老板的人在公司怎么会有同等的地位呢?通过她这句话我能想象到,一定有非常多的人都曾想通过她来讨取王总的欢心,而她也习惯性地把所有人的献媚都与此归为一类。秘书能当老板的家,除了在影视剧当中,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如此深奥的伦理关系,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在这家公司真的是水土不服。

搞明白这些道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避免我以后的工作在混沌不开的状态下误打误撞,面对选择和决策的时候我也有了可靠的现实依据,唯一让我遗憾的就是我明白得太迟了,可能是我把探索职场规则的时间都用在了其他方面,比如我和敖洁,我们的关系却是发展的很快。

敖:你觉不觉得咱俩发展太快了?

我:快在哪儿?

敖:牵手,拥抱,亲吻,两天时间。

我:你觉得会吗?

敖:不快吗?幸亏你走了,要不离上床不远了。

其实我和敖洁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上床的程度,因为看日出的那天早上已经发生了性接触,这和上床又有什么分别呢?只是我还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但被敖洁这么一说,却使我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我应该可以约她开房了,不知道敖洁是不是在有意地向我暗示,但我希望她不是。

我决定这次再回集团就约敖洁出来开房,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何时才能回集团,正在这前途未卜之时,王总下达了一个让我激动不已的命令,因为协议已经签订,招聘工作也卓有成效,所以让我和老孟在本周五返回集团述职,这样一来其中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就有了答案,剩下的就是该怎么把敖洁约出来的问题了。当我把周五晚上就能回家的消息告诉了敖洁以后,她的兴奋程度相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认为这恰好是约她出来开房的最好时机,至于方法和话术,我效仿了王总的行事作风给她上了一套PUA。

我:我周五晚上回来咱俩去开房啊?

敖:滚吧你!

我:为啥?

敖:就是不去。

我: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敖:你回来太晚了,咱俩没啥时间说话就困了。

我:肯定不会困。

敖:等你以后有机会的,咱俩早点儿去。

我: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回来那天就去吗?

敖:你想第一时间看到我。

我:是啊,如果第二天见到你就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场景中了,也许是办公室。

敖:是食堂。

我:不想在那儿拥抱你。

敖:你能抱吗?在那个场景。

我:能,但需要很大勇气。

敖:我觉得勇气差点儿呢。

我:所以那不合适啊。

敖:我试试吧,看你到时勇气大不大。

我:没有意义,还会被当成疯子。

敖:要不这样吧,周五晚上咱俩见一面,行不?

我:什么时间,在哪儿?

敖:我自己去看电影,然后在麦当劳等你,或者你来我家找我。

我:外面见那么一会儿,也说不了几句话。

敖:咱俩到时候说的也无外乎是你想我,我想你的。

我:是吗?你是这样想的?

敖:最主要不是能看到对方吗,说什么重要吗?

我:说话不重要,什么重要啊?你一直认为咱俩见面就是抱一下啊?

敖:我会有一种幸福感。

我:聊天和看电影一样,要逐渐入戏。

敖:可是你回来的太晚了,咱俩能聊到几点呢?

我:两个小时是肯定有的。

敖:咱俩不开房也能呆两个小时啊。

我:多呆一会儿不好吗?

敖:好啊。。。哎呀!

我:什么?

敖:我想想吧。

我: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事吗?

敖:你我还得撒谎吗,不得想理由吗,你倒是不用想了,你家人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

我:这里有随口就能说出好多。

敖:你说,我借鉴。

我:你不用借鉴,按我的原话说就行。

敖:说吧。

我:北京公司来人需要随身陪同,这样你也只算是撒了一半谎。

敖:佩服。

我:还有问题吗?

敖:暂时没有。

我:那可以出来了吧?

敖:嗯。

真没想到约炮原来这么简单,根本不需要向网上说的那样去看书、学习,和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玩套路,但我还是很清楚,我能成功的关键在于我们的互相认可,而不是靠所谓的PUA,如果这个人对你根本不来电,就算你用尽浑身解数也是徒劳无益,就像催眠大师只能去催眠那些愿意接受催眠的人,也只有真正想睡觉的人才能被成功催眠,这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说来也惭愧,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跟女生开房,所以经验为零,因此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时间,周五晚上十点航班到达,地点,公司附近的乌托邦酒店,人物,女主敖洁已准备就绪,我还在网上买了一盒最高档次的必备用品,为了尽早收到货我还选择了去自提,可想而知,我买这种东西也是平生第一次,我还把它拿到厕所里,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研读了一遍它的说明书,虽然是首次接触,但我能感受到大品牌的产品确有一种一丝不苟为用户负责的态度,就比如说明书中赫然醒目地写有一句话,“本品不保证100%有效”,这种实事求是的作风就很值得学习,如果康盛在给我们做项目开发时,能够像大品牌做成人用品一样尽职尽责、务实严谨,那我将会倍感欣慰,但目前我最期待的还是周五的夜晚。

飞机在跑道上缓慢地停止了滑行,我和老孟再次回到了思念已久的故乡,晚上十点的机场是一片寂静,而我却满怀躁动不安的心情,不是因为这八月闷热的天气,而是因为思念的人已经在酒店的房间里等待着我的归来,我提前三天就已经在美团上订好了酒店,并把团购码发给了敖洁,我们约定好今天下班后她会直接去酒店开房,等着我回来。

下飞机后,我第一时间给敖洁发去微信,告知我已平安落地,这条微信的关键作用并不是报平安,而是在于让她能够大致地估算出我到达酒店的时间,从此刻开始,让我们彼此的心灵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兴奋起来,直到我推开酒店房门的一刹那到达高潮。

我和老孟叫了一辆出租车返回市区,老孟家距离机场比较远,我会在他之前下车,幸好老孟并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所以我可以让司机直接把我送到乌托邦酒店,当然老孟肯定不会认为我是要去酒店啦。之所以选择在这家酒店开房,是因为它距离公司只有二百米左右,方便明早醒来去上班。

和老孟在车内互道晚安之后,我在酒店门前下了车,背上了我的双肩电脑包,我又环顾四周,在星星和月亮的庇护下,附近的居民楼都已进入了梦乡,唯有酒店门廊上的霓虹还在闪闪发光,“乌托邦”三个大字多情地向外散发着带有荷尔蒙气息的光晕,一看就是个约炮圣地,因为它下面的红色LED灯牌已经给出了一行注解:“情侣大床房特惠180元”,有栋居民楼上的一户突然亮起了灯,我想他大概是要见证一下我是如何走进这家酒店的吧,此时,我已按捺不住由内心向外喷涌的欲望,必须马上行动,因为就在我原地驻足的片刻,小腿上已经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

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室内的冷气扑面而来,大厅里昏黄的灯光下,前台的小妹妹一只手托着下颚昏昏欲睡地盯着电脑屏幕,当我从她面前走过时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可见每天的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客人入住了,只有电梯是一反常态地勤快和友善,好像就是专门为了运送我一个人而在一楼等待,上楼的途中也不拼客,出了电梯还目送我离开,美中不足的是它没有像会疯酒店的电梯里那种甜腻的香气,当然,快捷酒店和五星酒店的差别也不止于此,例如还有前台的那个小妹妹。

看着敖洁在微信上发给我的房间号501,我猜它的位置一定在这一层的尽头,再看一下墙壁上的指示,一个向左的箭头下面贴着509-501的标志,我便朝着所指示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免打扰客人休息,几乎所有酒店都在走廊的地面上铺有地毯,虽然每一步踩上去都犹如在草地上行走,但我却能听到‘咚咚’的缓慢而有力的鼓点,那应该是我的心跳。

转眼间就到了501房间门前,我看着门上的号码,呆呆地傻愣了几秒钟,因为我有点不敢相信,今晚我真的可以和敖洁共度春宵了吗?当这扇门被打开时,站在门里的那个女人真的会是敖洁吗?我甚至把耳朵贴在了门上试图听听屋内的声音,可里面寂静的像是一个空房间,难道敖洁睡着了吗?我知道她肯定不会的,我这些多余的遐想和举动,可能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种好事多磨的体验,这才能把兴奋值拉到顶点。

在我举起左手正准备敲门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发觉这不是情侣之间该有的召唤方式,于是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出了敖洁的号码,果然,房间里传出了敖洁的电话铃声,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就被挂断了,这意味着什么呢?你一定能猜到,这意味着敖洁知道我已经站在门口了,我敢打赌,这种默契不是每一对情侣都会拥有的。

电话刚刚被挂断,房门就从内侧被缓缓地拉开了,首先只敞开了两尺宽,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一个日思夜想的眼神闪入了我的视线,与我的目光碰撞出一脸含苞待放的微笑,真的是敖洁,梦想照进了现实,紧接着房门被完全打开,她在我眼前现出了全貌,之前的浮想联翩化作了此刻我前所未见的性感亮相,一条红色半透明的吊带睡裙,让今日的敖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楚楚动人。

“回来啦”,在她这一声勾魂的呼唤之后,我再也无法抑制住体内膨胀的血脉,上前抓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推进了屋内,脚又向后一揣,“咣”的一下房门被锁上了,同时被锁在一起的还有我和她的嘴唇,我双手搂抱着她的腰臀,她双臂缠绕着我的颈肩,一秒、十秒、三十秒......我已不再满足于接吻所带来的快感,我上身向前用力,她顺势向后倾倒,两个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被我深情地覆盖在了床上,方才微闭的眼眸也随着拥吻的暂停而慢慢打开,她视线的焦点在我的左右眼珠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之后,便用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含情脉脉地说:“把背包拿下来吧”。

一番云雨过后......

她用胳膊挽住我的脖颈,脸颊伏贴在我的胸口,我一边感受她均匀的呼吸,一边揉捏她极富弹性的臂膀,同时也在回想着,我刚才不但没来得及脱下背包,也没来得及仔细地欣赏一下这间美其名曰的情侣主题房,其实整个房间的装饰风格与一般的快捷酒店没有多少区别,只是色调显得偏暖一些,唯一的不同之处是电视墙上那一幅巨大的壁画,也许你会认为那一定是低俗的、露骨的,且不堪入目,然而并非如此,那是一幅意想不到的卡通漫画,我的印象中那上面画的应该是泡芙小姐,它的作用可能是让粗野的性爱场面,发生在这个房间里时变得优雅些,化约炮为约会。

“谢谢你”,犹豫再三,我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嗯?为什么谢我?“,敖洁的脸在我的胸上微微摩擦,我能感到她想把头抬起,却还没有做好决定,而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等待答案。

“你还不知道,其实我在两性世界里的命运是很悲惨的,我前妻就是我的初恋,我们是大学同学,那个时候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我们总共在一起的时间有八年,但我俩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性生活”

“不会吧!那你俩是怎么有的孩子呢?”,这时敖洁已经把头完全抬了起来,手臂也从我的脖子上撤了下来,一脸的惊讶还带有一丝猎奇的笑意,直直地看着我说。

我并没有把我的惨痛经历向她和盘托出。

“相处那么长时间了,你们都没发现这是有问题的吗?”,敖洁又把头转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向我发问,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是在对我说,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对她眨了眨眼睛,又别过头来看向天花板,发现我对这个问题竟然无言以对,其实答案已经包含在上一句话里了,不就是无知和自以为是嘛,斟酌片刻,我换了个说法:“你看过柴静写的一本书吗?书里写了这样一段内容:在我们的性文化里,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我说完,发觉她半晌没有回应,就转头过来一看,她又对我眨了眨眼睛,看得出来她是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月一次同房很不正常”,她一本正经的向我阐述她的观点,“正常人应该一周两次,如果性欲比较强,比如我上一个男友,他几乎每天都需要”,这种说法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顿时让我瞠目结舌,把我的注意力又强行地拉了回来,心想,她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一天一次啊!他不会把你当成泄欲工具了吧?再说我们人类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啊?”,这次又轮到我展现不可思议的表情了。

“什么呀!”,她显得有些急切,这也让我意识到她被我误解了,“我说每天都需要意思是,那时候他每周都会去大连看我,每次都待两天,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一天一次”,她耐心地解释了一下由于刚才的陈述过于简短而没有表达完整的意思,但对我来说,获取到的信息当中仍然存在盲点。

“你前夫本来不就是大连人吗?怎么说每周去大连看你呢?”,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你让对方遭遇的一切,最后都会样样不落的还回来,这回又轮到我满脸疑惑地等待答案了。

“我上一个男友不是我前夫”,听到这句话,我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因为有了意外收获,她继续道:“他是甘肃人,是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那时候我刚离婚,朋友就介绍他给我认识了,我们发展得特别快,他这个人很有钱,是做生意的,身价能有个几千万吧,我俩异地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经常从甘肃坐飞机来大连看我,还带我租游艇出海开party,后来我就跟他去了甘肃,他在那儿给我买了套别墅,还买了一辆路虎极光......”

听到这里,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我的心头,虽然她还在饶有兴致地娓娓道来,但我却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而没有听进她后面说的任何内容,只感觉这个赤身裸体躺在我身边的女人,和我完全不在一个社会阶层,她享受过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我却只在影视剧里面见识过,我们之间有着如此巨大的落差,怎么会阴差阳错的在这里鬼混呢?越是这样想,我越觉得浑身不自在,手心里渐渐地渗出了冷汗,我这才察觉到刚才那只在她身上摸索着的手,这会儿正停泊在她的小腹上,当我抬起掌心想检验一下我到底出了多少汗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她肚子上的一道疤痕。

“这是什么呀?”,我抚摸着那道疤痕,然后问她。

她绵绵不休的追忆被我的问题打断了,抬起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肚皮上正在被我抚摸的位置,道:“手术留下的刀疤”,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又说,“我做过一次输卵管疏通术,就是和这个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做的”,从她语气的变化上能听得出,提及这道疤痕仿佛让她有些不开心。

作为一个有过婚史的人,我十分清楚,做这种手术就意味着她是要准备受孕的,也就是说她和这个男友很可能是已经结了婚的,那不就应该是前夫吗?为什么还叫男友呢?但她明确的说过她只结过一次婚,那就说明她和这个男友没结婚,既然还没结婚怎么会如此严谨地备孕呢?还兴师动众地做检查、动手术,难道她这位巨贾男友是在重金求子吗?

“你们结婚了吗?”,虽然她不太高兴,但我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没有,但差点就要结婚了,我们连婚纱照都拍完了,后来就是因为做这个手术,他事事都埋怨我,就跟他分了”

听这番轻描淡写的讲述,我能明白,她是不愿谈及更具体的分手原因,说着,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一边举在面前操作,一边又慢条斯理地说:“再说,我跟他年龄差距也太大了,他都快五十了,我跟他一块儿逛街,别人看了都以为我是他女儿呢,喏!这就是我和他拍的婚纱照”,她把手机推到我眼前,让我看,那是一幅古装风格的婚纱照,照片上的敖洁穿着大红色的绣花旗袍,头上戴着发簪,笑容格外灿烂,被她浓情依偎着的那位新郎,果然是一副大叔的模样,虽然他也红袍加身且笑容满面,而且这照片很明显是被P过的,但也没能掩饰住他那副饱经沧桑的面容,所以显得与这幅照片有些格格不入。

我带着审视的目光,一会儿看一看照片上的敖洁,一会儿看一看床上的敖洁,就这样来回的几次之后,她觉得我应该是看够了,就把手机熄了屏放回到床头柜上了,又顺手把我从她身上退下来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可能是因为想象和现实间的反差,我刚才由于失落感而导致的心理不适,现在稍微有了一丝缓解,本以为她是钓到了金龟婿,实际却是遇上了钻石王老五,平平无奇的人想要过上奢华的生活,如果不经过奋斗,那就肯定要付出些代价,有的人用青春来换,有的人用尊严来换,总之,人生当中是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的。

在我看来,她眼看就要嫁入豪门,却突然间不明所以的返乡跟一个理发师谈恋爱,她这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对我引起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对她这个人的兴趣,我已然彻底转变成了一名吃瓜群众,而且这瓜让我吃得是一愣一愣的,各种猛料是应接不暇。

“可以讲讲你前夫吗?”,这样问她的时候,我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确实对她的江湖传奇还没听够,所以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如我所料,她首先是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然后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还是开始了不愿回首又无可奈何的讲述。

“他...... 长得挺帅的,个子很高,家里也很有钱,在大连有好几套房,年龄比我大一点儿,将近两岁吧,嗯...... 没了”,说完,她冲我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她自己也知道,她这番描述根本没说到重点,平淡的就像喝下一杯纯净水,尝不出来任何的味道,只能体验出一点口腔里的食物残渣,所以某些要点需要我问出来她可能才会说。

我也冲她眨巴眨巴眼睛,思忖片刻后问:“你们为什么离婚?”

这时我发现她有一点点上头,脸上泛起了红晕,似乎被这个问题戳中了要害,两只手也从被子里面抽了出来,十指交叉按在胸口上,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带有一丝恨意地说道:“因为他出轨了”

我头脑中立刻闪现出许多在公众号上看到的正室暴打小三的视频,所以我没加思索的就脱口而出:“被你抓到了?”,话一出口我便觉出有些鲁莽,现出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我担心她可别真把我当成吃瓜群众了,所以我暗自忏悔了半分钟,作为她此刻的枕边人,我应该先送出些许安慰,而不是马上露出吃瓜的嘴脸,就算再好奇,出于对情感的考虑,至少也要停顿几时再问。但或许我是想多了,因为她也没加考虑随即便答道。

“没有,是他自己说的”

“这种事还能主动承认?”

“因为他喝醉了”

“哦,你是说他去夜店嫖娼了吧?”

“嗯”

这不能算出轨吧?我吸取了刚才嘴比脑子快的经验教训,只是在心里面暗想,甚至都没有流露到表情上。但我实际上真的很费解,在当今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嫖娼对于一个富家子弟来讲,应该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了,而且有时可能还是被动的,因为要逢场作戏嘛,既然选择要和这样的人终生相伴,就应该能够想到、甚至接受,他这种已被大众所默许的偶发行为,再说,把这作为离婚的理由,好像有点牵强,法律上都不支持吧。

所以,敖洁应该是并没有说出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但这种问题点到即可,不宜深究,万一冲破了心理防线就不好收场了。这时我注意到敖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偶尔眨一下眼睛,这状态表明她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中。

“那你们结婚多长时间呢?”,我想了解一下这位公子哥婚后多久就失去了新鲜感,我猜时间不会太长。

“两年多”,她说。

这时间不算短了,于是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道:“两年多你们都没有孩子吗?”,我预感到又一个大瓜被我摘了下来。

“我当时不想要孩子,而且我婆婆也支持我不要孩子”,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变得得意起来,好像站在不同立场的人,都能支持自己的观念,让她非常引以为傲,但我却想不通了,作为一个婆婆不想让自己的儿媳妇生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家族观念呢?难道是有豪门恩怨吗?想来她这个婆婆也非等闲之辈,但我并不感兴趣。

“那你老公也不想要孩子吗?”,我又继续问道。

“不是,他是想要孩子的”,此话一出,旁听者肯定都会有这样的疑问,婚姻当中存在如此重大的分歧,他们是如何调和的呢?所以,没等我发问她便解释道:“但是他这个人很随和,并不强迫我,表面上也尊重我的决定,但是有的时候会耍个小聪明,性生活不做安全措施,之后,我都会偷偷的吃点避孕药,以防中招”,说着,她好像还阴暗地笑了一下。

我靠!这瓜给我吃的都快把下巴搁掉了,让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他们这两口子,严肃地说是把婚姻当儿戏,科学地讲就是两个天外来客,不食人间烟火。男的,与自己的老婆过性生活还耍花样,这么糟蹋自己媳妇的男人去逛窑子嫖娼一点都不稀奇;女的呢,要不要孩子这么重要的问题都不跟老公的意见严格达成一致,还背地里偷吃避孕药,这种同床异梦的日子怎么能过得下去呢?如果我是她老公也去外面找女人了。再说,吃避孕药会伤害卵巢,这点常识都不懂吗?难怪她后来不能生育要去动手术,这不是咎由自取吗?自己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我有些心力交瘁,支撑头部的手臂都感觉麻了,于是我缓慢地把侧卧的姿势换成了仰卧,又与敖洁并肩的躺了下来,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听了敖洁讲述她和她前夫之后,在我的婚姻观中这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一对狗男女,而敖洁呢,似乎从之前的那个什么都能聊的朋友,变成了现在的这个什么都能做的女人。我又调转目光看了看墙上的泡芙小姐,它告诉我,像敖洁这样的女人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谈一次恋爱就结婚,在她的前夫之前,肯定还有不少前赴后继的前任呢。

“你前夫应该不是你的初恋吧?”,这次我倒没打算刨根问底,只是随便一说,但敖洁好像来了兴致,变得言辞积极了。

“哈哈,你咋这么八卦呢?一般人都不喜欢听自己女友跟前任的事,你咋还没完没了地打听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听得出来,这次敖洁是有表达意愿的,所以为了成人之美,我也要顺水推舟地说一句:“那说明我不是一般人啊,你就说说呗”

“我前夫之前的,就是我初恋了,他家更有钱,在大连有个大宅子,整个一个院子都是自己家的,我那时候在里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一直没找工作,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还有他家保姆陪着......”,她这次的表达非常到位,甚至还加上了肢体语言,两只手在空中比比画画的。

但我对这种沾满铜臭味儿的描述有点听腻了,她都快成了富人杀手了,好像所有的有钱男人最终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思想和认知上的免疫,使我没在出现失落的感觉,就像要走完一个固定流程一样,我又按部就班地问到:“那后来为什么分手呢?”

“他这个人太没有主见了,什么事情都要我来做决定......”,她说。

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我的思路无法继续跟随她的讲述,任凭她在滔滔不绝,而我却在思考,为什么她每一段恋情的终结都会缘于如此奇葩的理由,且不说在我们华夏子孙的传统观念里,女人往往应该对一段感情更加忠贞不渝,就算是以分手而告终,也应该有个正当理由吧,像她这种拿婚姻当儿戏,把感情当儿戏,我看在她眼里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了,这么一说,我最初给她定义的人设还真是恰如其分。

既然已经说到初恋了,她的感情世界应该没有更多可回忆的内容了,本以为能闻听阳春白雪般的离骚,但我却发现她的每段恋情都像一出闹剧,我都忍不住想劝慰她,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更没有称心如意的伴侣,你能和一个人走下去的根本原因,不是你喜欢他,而是你能包容他。

敖洁没并有把全部回忆都定格在对她初恋男友的性格抱怨上,最终还是奉献了一段令人动容的真情流露,“其实我和这个男友分手,是我唯一后悔过的,他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对我也很好,后来我结婚的时候,他也去参加婚礼了,吃饭的时候他还把我拉到一边,问我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愿意重新接纳我”

这是要抢亲吗?好不容易不玩始乱终弃了,这又开始玩狗血了吗?风格突变,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马上转过头来,想看看她的眼圈有没有泛红,还好,她的神态很平稳,可能是本该被触发的感动已经被岁月泯灭了,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回应。

我仿佛又摸到了她肚子上的那道疤痕,嗅着她头发上香气,我开始在头脑中盘点她交往过的男友们,NO.1,庄园少爷,唯一让她后悔过的人;NO.2,公子哥,她的合法前夫;NO.3,甘肃大叔,是个钻石王老五;NO.4,优秀理发师,名义上的现任男友。那我对她来说算是什么呢?我闭上眼睛思考了许久,自诩道,就算是NO.5吧。

不知过了多久,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闹铃,我习惯性地闭着眼睛顺着声音去摸手机,当我按灭闹铃的同时,才意识到已经是早上六点了,我睡眼惺忪地环顾了四周,几缕耀眼的阳光寻觅到窗帘的缝隙而钻进了房间,照射出一片凌乱不堪的景象,内衣、内裤和袜子散落在屋内的各处。

敖洁也被闹铃声吵醒了,她慵懒地变换了一下保持了一夜的睡姿,又伸了个懒腰,从喉咙里憋出一声犹如便秘似的低吟,我挪动身体凑了过去,双手托着她的肩膀趴在她身上,俯视她洒满微弱晨光的面容,看似已经焕然一新,不再是昨天的敖洁了,我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没有反应还是闭着眼睛,我又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这时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给了我一个崭新的微笑,又慢慢地把双臂搭在了我的肩头......

“我发现性生活可以治疗腹泻,之前一直到昨天,我还每到这个时间就拉肚子呢,今天居然就没有反应了”,结束之后,我平躺下来把敖洁搂在胸前,一面恢复体力,一面寻找话题来烘托气氛。

“性生活的好处多着呢”,她一副无所不晓的口吻。

“是吗?有没有坏处呢?”

“生太多孩子,居住空间变小”

“你说的是给家猪配种吧?”

“滚犊子!”

我们好像是把微信上的聊天场景搬到了现实中来,越说越起劲,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各种魔性的言辞不住地向外弹射。

“不过,你还是挺好的,是个潜力股”,她说。

“是吗,请多栽培”,我说。

“哈哈,我好像知道你为啥一直不找女人了,因为你不知道有多舒服,如果以后咱俩分了,我感觉你就能再找其他女人了”

“是吗?”

“你没听过吗,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敖洁这话说得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希望她只是在信口开河,因为我极不想成为她始乱终弃的对象,再反观我,总觉得跟一个女人聊这些事情有点别扭,甚至有种负罪感,年轻的时候和一起看毛片的狐朋狗友都没聊过这么污的话题。不过,敖洁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有过四段已知恋情,而且还能轻松脚踩两只船的女人,聊这些内容对于她来说应该如拉家常一般。

吉时已到,再不起床就要迟到,我们匆匆洗漱,一前一后分头离开了酒店,去上班了,如你所想,这是为了避免撞上同事。

在办公室的整整一上午我都心神不宁,电脑屏幕上总能浮现出昨晚我和敖洁的画面,可能因为这是人生第一次,让我印象太过深刻,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回响都让我记忆犹新,再加上敖洁的特别之处,就更值得回味了。

玩笑归玩笑,面对真实的生活,就不能抱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心态了,在情感上,如果说之前我向敖洁传递的多是揶揄和睨视,那么经此一夜,我就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了,因为我虽算不上好人,但我绝对不是畜牲,虽然我周围也不乏那些干出泯灭人性之事的人,还对此标榜为时代潮流,但我从未受过他们的影响,不能说出淤泥而不染,而是本性使然。

再说敖洁,虽然她在床上是一副人尽可夫的形象,但在床下众人的眼中,她仍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女性,我一向认为不能通过隐私来对一个人加以评判,她的公众形象才更为重要。所以,当下我要重点关注她将如何对待和处理她和那位理发师(NO.4)的关系了。

混沌不开的一上午终于过去了,我和老孟、高艳,大春一如往常地结伴来到餐厅吃午饭,却意外地和敖洁碰了个照面,敖洁彬彬有礼地和我们每一个人都互道午安,让我惊讶的是,她与我的互动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就连眼神的交汇都一视同仁,四个小时前还在床上翻云覆雨,现在就能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真是个演技派,跪了!

午饭过后,我和敖洁沿袭了之前的传统习惯,又来到广场上遛弯儿,与之前不同的是,在目的和心态上起了变化,我们已不是信步闲逛,而是我总试图牵着她的手往隐蔽的角落里走,因为在那里只要没有人打扰,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亲吻她,没有时间限制,没有动作约束。

“来人了”,敖洁把双臂从我的肩上抽了下来,缩回正在热吻的双唇对我说,因为她看到一个环卫工人从远处走了过来,正打我们俩身边经过,为了缓解尴尬情绪,她开启了一个严肃的职场话题。

“你知道吗?北京公司的人资总监已经招到了”

“是吗”,我的目光一面跟随着那位环卫工人的身影,一面随声附和着敖洁抛出的话题,我自始自终都没有关心过这件事情,更何况是在这种激情时刻,因为我对王总的经营理念一直不敢苟同,当然仅限于在电商项目上,我认为一个项目能否立稳脚跟,不是一个人资总监能够决定,更不是聘请了几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所谓高管,就能顺利地把项目带着轨道,一个初创项目需要的永远是一位实干家,但显然王总固有的传统观念与此相背离,而且在不切实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还越走越快。

“这人叫刘艳静,还是个老姑娘,三十六了还没结婚,不过她应该会很有才,是人民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是猎头推荐的,集团高薪聘请”

我对这条信息也不是太感兴趣,因为在北京这样的全国文化中心,从来就不缺高学历的‘人’,但是不是‘才’就另当别论了,谁能断定她的加入对电商项目来说就肯定是福不是祸呢?所以,我只是看着敖洁并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以示收到,但是忽然之间我又意识到,我好像画错了重点,因为敖洁主要想对我表述的关键词似乎是“老姑娘”。

“她坐今天晚上的飞机来集团,王总让派车去机场接她,还吩咐在酒店给她安排个房间,关键是我们人资部门还要有人全程陪同”

这个消息倒是让我很意外,我蹙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她不是只需要在北京的公司办理入职吗?在北京待着不就行了,来集团干嘛呢?”

敖洁似乎料定我会有此一问,所以向我撇了撇嘴,又轻拂地一笑,能看得出来这表情暗示的不只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而且还饱含了更深一层的含义,随后她意味深长地说:“王总说,北京的公司规模太寒酸了,根本彰显不出集团的真正实力,所以要让她来集团参观一下,开开眼界,还让陪同的人要给她好好介绍一下集团的各方面优势”。

听敖洁这么一说,王总曾经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瞬间轰然崩塌,一代商业巨擘的思想境界,居然也如此幼稚可笑,敖洁在讲这段话的时候,言语中也夹杂着‘呵呵’的笑声,从她那边说边笑的神态中,我能看出她和我有同样的感想。老板要在员工面前炫耀企业的实力,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给她同行之间最优厚的福利待遇啊,这种摆谱画饼的做法似乎早就落伍了,尤其是这些高智商人类,肯定不会吃这一套啊。

但为了使我的观点更加通俗易懂,我换了一种说法,“王总这是要俘获人心吗?那这往返的机票、五星级酒店住宿,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还不如给她发个年终奖,那人家才会对他感恩戴德呢”

敖洁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也默不作声,只是在脸上保留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她今天穿了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当微风吹起裙摆时,那形象酷似言情小说的封面人物,我们俩所站的位置虽然被树荫环抱,也少有人来,但若有人伫立于此,在远处也仍然依稀可见,不过,幸好现在是午睡时间,刚才那个环卫工人也已走远,我又把敖洁揽入怀中吻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我和老孟在办公室里没有闲聊胡扯,都在专心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儿,所以屋内显得异常的寂静,但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个进屋从不敲门的总裁秘书又来了,这次她依然是夺门而入,不过,跟在她后面又进来了一位陌生面孔,是一个女的,我迅速启动CPU对她做了一个全盘扫描,身高不到一米六,齐肩的直板发型,小眼睛,还素颜,这时,在她后面又跟进来一位意外惊喜,是敖洁。

“这是咱们集团的技术部”,任鑫的手掌冲上在空中水平一划,仿佛是点到了这间屋内的所有物品,电脑、桌椅、饮水机,还有我和老孟,以这种方式在向那个女的介绍企业概况。

我暗自猜想,这位想必就是集团高薪聘请的人资总监喽,不过这形象似乎和‘高薪’这两个字不太搭啊,尤其是她这个职位和性别,对比一下此刻就站在她身后的敖洁,身材高挑,举止端庄,那才是一个人资总监该有的模样,再看她,个矮也就算了,但你行走职场好歹也画个淡妆啊,素颜就敢出来混,你这是对自己的学识和谈吐有多自信啊!但想来她既然敢这么任性,那说明她应该是有点东西的,毕竟还有个学历傍身,虽然学历不代表能力,但至少可以说明学习能力。

其实我非常崇拜那些外貌平平,但极富内涵、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人,相比于那些空有一副皮囊、只会夸夸其谈,并且让我鄙视的人,他们在我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我觉得这种人不太可能被王总给忽悠了呀,他们肯定能看得出,来这种企业做高管只能赚个快钱,如果是被感动就更不可能了,毕竟王总这个派头哪有情怀啊,所以我认为,能被猎头推荐来这儿作高管的,不是为了钱的江湖骗子,就是瞎了眼的人中豪杰。

“这位是咱们集团新来刘总监”,任鑫又向我和老孟示意道。

“刘艳静,你好”,这位刘总监一边分别与我和老孟握手,一边自我介绍道,“以后我将会负责咱们北京公司的人资管理工作,还请多指教”,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普通,但言辞和语气却让人感觉很有气场,一听就像是在企业年会上做过演讲的人,我想,她不会真是个人中豪杰吧?

“隔壁是咱们集团的企划部,咱们去参观一下吧”,说着,任鑫带着刘总监去了高艳的办公室。

敖洁独自留在了我们办公室,看样子她和我们这个技术部还有其他事情要说,而且必须是要在刘总监离开以后,只听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她们走了进去,这时,敖洁刚要开口,却被老孟抢先了一步。

“她就是在北京招聘的人资总监吗?”,老孟捏声捏气问敖洁。

“对”,敖洁回答。

“那咋大老远的跑集团来了?”,老孟接着又问。

“呵呵,王总说让她来集团参观一下......”,敖洁把昨天中午在广场上跟我交流的相关内容,用类似的话又给老孟讲了一遍,我自然是对这些内容已无新鲜感,可老孟还是第一次听,几番来回的对话之后,老孟也表现出了和我昨天一样的反应,但在这之前,王总在他心里是否也是一种伟岸的形象,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在旁边听他俩聊着我早已知悉的事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有敖洁这么一个内部间谍做为情侣,让我能事事早知道的感觉真是非同凡响,不过下面她说的这件事儿,是向我和老孟一起通知的。

“中午要在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给刘总监接风,王总要求你们技术部也要出一个人陪同,看看你俩谁去呢?”,敖洁一面说着,一面又看看老孟再看看我,两次使用的眼神仍无任何差别。

“哎呀......我正好今天中午得出去办点事,那只能凡文去了,你中午有事吗?”,老孟说着,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行,我没事儿”,我爽快地答应了。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公款吃喝,何乐而不为呢?我甚至都想抢在他前面毛遂自荐了。

“还有,孟哥,你把这次去北京出差时开回发票,加上其他需要报销的单据,汇总一下然后QQ上发给我吧”,原来敖洁这个人资总监还要身兼数职,就连集团财务的工作也要分担一部分,抗压能力还挺强,她年龄虽然比我大,但还是比老孟小一点,所以还得乖乖地叫他一声孟哥。

敖洁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老孟的身后,前倾着上身并探着头,看老孟在电脑前劈里啪啦地操作着,打开了好多电子凭证,好像是要初步了解一下我们在北京出差的时候都消费了哪些项目,但其实她是在等待任鑫和刘总监从高艳的办公室里出来,女人们聚在一起就是有的聊,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刘总监在高艳办公室逗留的时间远长于在我们办公室了,敖洁似乎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我也上去凑了个热闹,和敖洁并肩站在老孟的身后,看似我和敖洁的目的是一样的,但实际上我要准备完成一项极为惊险、刺激,并富有挑战性的任务,我搂住了敖洁的腰,她察觉到异常并向我这边转头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在她嘴上吻了一下,坐在前面忙活着的老孟未见异常表现,就连敖洁都没有任何反应,耶!挑战成功!

我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又侧目看向敖洁,她同时也在故作镇定的看着我,但这一刻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不再像之前的公众场合里那样一视同仁了,而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那种眉目传情。任鑫在门外路过把敖洁叫走时,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祈愿我制造的这份意外,能够给她带去一丝惊喜和兴奋,缓解她一上午的疲惫,因为我知道,作为招待刘总监的钦差大臣,她肯定会尊王总的旨意,携刘总监把集团旗下的所有项目都走个遍,甚至几公里之外的楼盘和三轻店都不会放过,妥妥的应了那句话,说的是,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午饭的时候,我走进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注意,从员工通道可到不了这里,为此我专门从高艳那里弄来了一张酒店的房卡,乘坐充满浓郁香气的电梯才到达这里。当我身处满眼富丽堂皇的装饰当中时,胸中涌起了一丝小小的激动,因为我是第一次来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这里的一切都能让我大长见识,但我却并不向往,所以激动的程度也并不太深,只有在窗边的那个圆形舞台上,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和一个女孩用它演奏出的《水边的阿狄丽娜》深深的吸引了我,因为那可是我童年的理想啊,甚至现在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爱好,但爱好果然不能拿来当职业,所以我才成了一个做软件开发的臭屌丝。

酒店是早晚才提供免费自助餐,所以中午付费吃饭的客人很少,毕竟在这里消费可价格不菲,我远远的就看到了敖洁他们那一桌,准确的说是看到了敖洁,敖洁也同时看到了我,并向我挥手示意,我便快步走了过去。

该到的人好像都已聚齐,就差我一个人,但他们似乎也没有要等我的意思,他们吃的吃,喝的喝,有必要跟我打招呼的人,也都是裹着满口的珍馐美味含糊地应了我一声,还好,他们却给我留下了一个我最想坐的位置,毫无疑问,当然就是敖洁的旁边。

这个餐厅主打的是海鲜自助,所以桌上摆满了各种色彩鲜艳,但对我来说也不是很有食欲的海味,因为我只喜欢吃炸丸子。敖洁给我拿来了一支和其他人一样的高脚杯,歪着身子给我斟上了四分之一杯的红酒,我借机跟敖洁耳鬓厮磨的说:“这是虾吗?”,同时还用手指向了一支盛着虾的盘子,但我手指的高度却很微妙,看起来不仅指向了那盘虾,似乎还指着坐在我对面的刘总监,敖洁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斜视了一眼对面正在仰头喝着红酒的刘总监,立刻就蹙起眉头,调转目光瞪了我一眼,瓮声地对我说:“啧!你老实点儿,小心祸从口出”,但我却对她会心一笑,因为我发现她虽然在感情上愚不可及,但在感情以外的事情上却聪明绝顶,她完全懂我话里的含义,我瞬间就有了一种得一知己人生足矣的感觉。

这顿饭吃得很快,草草地便收场了,也不知道是刀叉和筷子不愿共处一桌,还是精英和屌丝不能共赴一席,感觉来赴宴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事儿要办,一起吃饭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之后的几天,这位刘总监也和我们集团里的人一起,参加过几次在总统套房里召开的会议,通过短暂的接触,我们了解到这个刘总监确实很有工作经验,曾经在很多家知名企业供职过,而且都任职于管理层。我发现老孟和她很谈得来,也会经常找她交流,可能老孟和我一样对这类精英人士都格外青睐,老孟甚至都开始称她为刘姐了。

“你知道王总让你来集团干啥吗?”,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办公室里,老孟以一种暗藏玄机的语气问刘总监。

“不知道,我也纳闷呢,这几天我也没接触到与我工作有关的事情啊”,这个刘姐一脸茫然的回答,显然她被老孟给问懵了,看她写满坦诚的表情,她似乎也的确不知道王总让她来集团的真正原因。

而这时正在旁听的我,内心却开始忐忑起来,略微低头看着键盘,实际却瞥了一眼老孟,心想,你不会是要向她揭露谜底吧?你可别犯傻,你才跟她认识几天啊?这老娘们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呢,还没到跟她掏心掏肺的时候呢,跟谁八卦也不能跟她八卦啊,万一她借题发挥,无中生有,给你罗织个莫须有的罪名,传到王总耳朵里,你还怎么在公司里混啊?

不过幸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孟对她的茫然只是莞尔一笑,没再多说些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一笑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希望老孟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要被这个职场人精抓住了小辫子。

刘总监来集团探访的第五天后,就要准备回北京正式开展工作了,受王总之命,这次我和老孟也要跟她一道返回,我们俩的任务是从技术角度协助她来招聘其他高管,另外,普通技术人员也要继续扩充。

与公司高管一同出行,迎送规格自然会有所不同,王总委派了他自己的专职司机送我们三个人去机场,这不仅仅是为了给予刘总监集团最高礼遇,也是为了把彰显集团实力这件事做到极致,因为我发现这位司机小哥也是王总刻意安排的商业宣传员。以往集团派车送机,司机都是提前把车开出来停在门口等待,但这次司机带我们一起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取车,只见他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路,走在刘总监的左前方,当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时,他用手指向一台停在暗处也耀眼夺目的豪车,并回头向刘总监引以为傲的说:“刘总监您看,那是我们王总的座驾,迈巴赫”,刘总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礼貌的用目光给与回应,但未动声色,接着他又把手指的方向移到了旁边的一台保姆车,道:“今天咱们开这台车,这是丰田埃尔法,您看电视里的明星现在都坐这车”,说着,他用手里的智能钥匙遥控地打开了车门,当我看到刘总监依然无动于衷的神色时,我开始努力的寻找这座地下停车场里有没有下水道,因为我想马上钻进去。

这哪里是在彰显企业实力啊?这不是在赤裸裸地炫富吗?而且手段还如此拙劣,哪怕能借鉴一点凡尔赛文学,刘总监都不至于这般嗤之以鼻。通过司机这面镜子的折射,我心中那位富有文化底蕴的企业家,已然变成了一个胸无点墨的暴发户,用一个中英文结合的词语来评价就是,巨low!我突然想起了一部叫《安家》的连续剧,在里面有这样一段剧情,话说一位身价数亿的饲料大王林茂根,委托房产中介为他购买一套别墅,交易完成之后却赖账不肯支付中介费,还大言不惭地对中介说,“我身价几个亿还会差你们这点儿中介费吗?”,所以我在想,王总为了笼络人心,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会不会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呢?

驱车前往机场的路上,这个司机小哥也不好好开车,还在没完没了的絮叨,向刘总监炫耀集团那点儿家底儿,“刘总监你看那边儿,那是咱们集团开发的楼盘,是这一片占地面积最大的楼盘了”,我对他这种复读机式的宣传方式,已经不觉得无地自容了,因为我已经免疫了,所以我也同时在想,难道敖洁没带刘总监来看过楼盘吗?敖洁答应我的事情能否做到呢?她说在我这次出差的这段时间,她会找理发师男友(NO.4)摊牌,争取与他和平分手,她会怎么说呢?带着这些悬而未决的疑问我上了飞机。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噪音变小了,遮阳板也允许被打开了,老孟和他的刘姐开启了聊天模式,我们三个人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刘总监靠窗,我在过道,老孟在中间,他选择这个位置是为了方便与我和刘总监同时聊天,因为三个人当中只有他是和另外两个人都有话聊的,不过现在他正与他的刘姐聊得火热,但我逐渐察觉到他的话锋有些不太对头,情绪也愈发激动,已经不像是在闲聊了,而像是在控诉和抱怨。

“......上班迟到早退,无故旷工,招聘网站的后台都用不明白......”,由于老孟是在面向刘总监讲这些话,加上飞机上的噪音,我无法清晰的获取完整内容,只能从中截取到某些音量较高的片段,但也足以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控诉李珊珊的工作劣迹。

刘总监的话音我反而能听得相对清晰,因为她要把头转向我这一边,虽然不是在对我说,“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任何一家企业都会有它自己的生态平衡,就像人体一样,有害菌和有益菌要按比例和谐共存,才能维持一个良好的健康状态”,刘总监讲话很富有哲理,听了非常受教,我也在心里默默地表示赞同,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鸟,只是我没听明白,她这是在劝慰老孟,还是在反驳老孟呢?

“这我懂,关键是她都受到特权人物的庇护了,老板的秘书谁敢管啊?这已经不平衡了......已经严重影响到项目发展了......”,老孟的音调越来越高,我没想到老孟竟然对任鑫还有这么大意见,我都不敢再继续往下听了,我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抱怨王总了。

事到如今,我之前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老孟既失望又气愤,忍不住在心里开始骂他,你这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你跟这个姓刘的娘们是有多深的交情啊?难道她来公司之前你们就认识吗?就她这二等残废的身材、歪瓜裂枣的长相,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跟集团的同事相比,她怎么说也是个外人,你在她面前抱怨自己的同事,表达消极思想,你是疯了吗?如果她是正人君子,那你这番言论也许还可控,如果她是个小人,或者只是不太厚道,那你就等着其他同事用唾沫把你淹死吧。

刘总监的工作效率确实是高,到了北京以后的短短几天时间,就收上来一打应聘公司CTO的求职简历,从这一点来说,她就配得上老板为她开出的高薪,但同时我又发现,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唯学历论的人,也许对这一点她都没有自我认知,这就严重影响了她对人才的甄别,我经过和她搭档面试了几位求职者之后,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对学历偏低的人一脸嫌弃,面带着体面的厌恶,即便对方经验丰富亦能侃侃而谈,她也不为所动;但她对高学历的人就会满眼放光,流露出由衷的喜爱,即便对方当时也没有什么出彩的现场表现。

“上一家公司给你的工资待遇这么低,你怎么还干了这么久?”,刘总监亲切地向坐在对面的人提问,那是一位学历比她还闪亮的年轻男士,北大硕士研究生毕业,风度翩翩、举止文雅。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是因为他们承诺可以帮我办理北京户口”

“北京户口不好落吗?我当年一毕业就落下了啊......”,一说到这个问题,刘总监就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帮人家把这事情搞明白。

坐在旁边的就我十分尴尬了,我咳嗽一声、使个眼色,都没能对她造成干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嘀咕,大姐啊,怎么还聊上户口问题了?你是面试还是相亲啊?你对高学历人才的偏爱,不会都到了一见钟情的程度了吧?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加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前来面试的应聘者中,往往我看好的她却看不上,她能看上的我却不看好,就好像是她在选夫君,而我在选女婿,女儿总是跟老爸对着干,认为老爸的思想太落伍,总是看中那些土里土气的傻小子,还称赞他们踏实肯干;而我却在担心,女儿看中的那些所谓的精英,空有一副华丽的外表,和诱人的学历,不是巧舌如簧,就是大放厥词,这样的人怎么能给我女儿一生的幸福呢?

“请问您在技术团队管理方面,有哪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和经验呢?”,我向对面的应聘者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管理理念呢,是无为而治”,对面回答。

简短而凶猛的一句话,直接就把我呛得没有下文了,我哭笑不得地撇了对面一眼,心想,靠!你就说你是个甩手掌柜的不就完了,还无为而治,拽什么词儿啊!你以为我们招聘美国总统呢?

可偏偏刘总监对这个言简意赅的作答大加赞赏,好像戳到了她心坎上一样,使她表情丰富得像个小迷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哥们儿有个超高的学历,还有那张刮得好像没长过胡子似的小白脸。

我和刘总监不仅在面试高管的工作中存在分歧,而且在面试普通技术职员的时候也上演过很多难以启齿的桥段。

“我看你的简历中写的,大部分都是与Java技术相关的工作经历,那你为什么要应聘我们的后端开发呢?不是应该做前端吗?”,刘总监一本正经的向对面问道,把对面的小伙子问得是满脸的问号。

读者注意,Java是一项专门用作后端开发的编程技术。所以,这个刘总监又是让我脸上一片愁云、心里一通牢骚:不懂技术就不要妄加评判、胡乱推荐,这旁边不是还有我呢么?就不能事先跟我串通好了,再跟外人面前装叉吗?你这露怯程度已经不亚于李珊珊了,高管还能犯低级错误,这回公司丢人算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是...Java做的是”,对面的小伙子瞠目结舌的正要解释,我立刻把话抢了过来,说:“我们总监的意思是,我们目前对前端开发人员,也要求掌握一定的Java技术,所以”,我话还没说完,又莫名其妙的被刘总监抢了过去,而且还不大高兴的看着我说:“我先问,然后你再说,好吧”,她这话真是把我气着了,我便在心里狠狠的给了她一通训:你犯错了自己都没感觉吗?我这是在帮你打圆场,你还不领情,我去你的吧!

其实工作中的各种摩擦都没有让我对刘总监心生怨气,毕竟每个人的工作理念都会所有不同,那是人之常情,虽然我表面上嬉笑怒骂,但内心还是可以欣然接受,可随后发生了一件工作以外的事情,让我初步的了解了她的人品,不得不把她划定为不厚道人群中的一员。

某日,我在SOHO的厕所里撒了泡尿,又照了照镜子,依旧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返回办公室途中刚到门口时,迎头碰上任鑫从办公室往外走,她一副冰冷的面孔,还正对着我,很明显这气头就是冲着我来的,果然她在与我擦肩而过时仍给我一句重锤般的话,砸得我心里一沉。

“你跟我来,我问你点儿事儿”

接到她这般比王总还霸气的指令,我丝毫不敢怠慢,向后转,跟在她屁股后面就进了楼梯间,一股呛人的烟味儿让我顿生戾气,斜视着她的背影想:“你不会是要揍我吧,我从不跟女人动手,你可别逼我,再说我也没干什么招惹你的事儿吧,难道路由器的事你还没翻篇呢?秋后算账吗?”,我正胡思乱想着,她在第一层台阶上坐了下来,并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你们这次来北京的飞机上,老孟和刘艳静说什么了吗?”,她气呼呼地问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不是提到我和姗姗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想,他不是找我寻仇而是要了解情况,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下了,但可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砸到了跷跷板上,所以另一头的石头又弹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姓刘的娘们儿做人这么不厚道,这边与人互诉衷肠,那边就去卖友求荣,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撒谎,也不愿意隐瞒事实,再者,敢说就要敢承认,换作老孟也应该是这样,所以在任鑫的逼问下我回答她说:“是,提到了,但具体都说什么了,我没仔细听那么多”

“我还以为是人家在故意挑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用往下问了”

任鑫这气愤不已的宣泄,在楼梯间内都产生了回音,我预感事态可能要往不好的方向蔓延,所以在心里开始愤恨起那个始作俑者,那条不知道打哪儿游进来的鲶鱼,同时我又慨叹公司里愈发没有了工作氛围,迟早会嬗变为一个是非之地。

这天早上,北京大雨滂沱,汉庭酒店里所有准备外出的客人都被堵在了一楼大厅里,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不带雨伞的外来上班族,任鑫、姗姗和高艳三位女士很幸运地叫到了网约车,早已到达了公司,陈达、老孟和我还在大厅的沙发上坚持不懈地呼叫网约车,时间还在早高峰时段,小费已经加到20都没有司机接单,我在推测刚才那三个女的是加了多少小费啊,那么快就叫到车了,因为实际叫车的任务好像只在我一个人身上。

现场的情形甚是微妙,虽然我们三个人的目的都是叫车一起走,但行为表现却各不相同。我,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死盯着手机屏幕,适时地加高小费,等待司机接单;陈达,他虽然也在摆弄着手机,但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是在叫车还是在刷视频,也许是因为他腋下夹着的那把雨伞,他可能在想,要不是因为你们道德绑架,我早就自己打着伞走了;老孟呢,属他最着急,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来回踱步,好像如果雨停了他就要完蛋了似的。

“叫没叫到车呢?快点啊!”,老孟终于忍不住了,手扶着沙发靠背,在我和陈达的身后抱怨了一句。

我向后瞥了一眼老孟,心想:“你自己都不叫车,还好意思催我”

陈达倒是很爽快,把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酒店卖伞,你买一把,咱们直接出去坐地铁不就完了”

“你开玩笑呢?我这三千多块的皮鞋,跟你们出去踩水泡子?”,老孟这话一出,我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又要点炮,便回头怒视着他,果然,这时陈达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扬长而去,望着他举着雨伞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老孟无奈的都笑了。

然而更加无奈的人应该是我,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着,老孟啊老孟,你到底是智商低还是情商低啊,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刚才旁边还坐着陈达呢,你竟敢这么口无遮拦,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陈达虽说算不上小人吧,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心眼儿,睚眦必报啊,你就等着他给你杜撰一部精彩绝伦的职场小说吧,到时候你这个反面人物的种种劣迹会被传的尽人皆知。再说,你刚惹了一桩麻烦事儿,还不吸取教训,当然你可能还蒙在鼓里,但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的预感很准,就像北京的天气预报一样,说下午会放晴,果然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就艳阳高照了,而我预感的是最近办公室里会风云突变,恰好和室外的天气情况相反,也分毫不差的应验了,我去了趟厕所的功夫,返回时距离办公室门口还有30米远的时候,就听见东北二人转的吵架片段已经在里面开演,老孟和姗姗组成了男女搭档,在既无伴奏又无观众的条件下,为办公室里的唯一生物盆摘奉献了一出精彩大戏。

“你凭什么随便动别人电脑啊?”,姗姗质问道。

“你别搞错了,那是你的电脑吗?那是公司的电脑,它出问题了,作为公司的技术人员,我就有义务修理它”,老孟也不甘示弱。

“电脑是公司的,电脑里的东西可是我个人,你凭什么动啊?”

“那你凭什么把你个人的东西放在公司的电脑里啊?”

......

这出戏我听得也不完整,开场没听到,结尾不想听,可能只是听到了一半我就起身离场了,因为剧本枯燥乏味,对白俗不可耐。显而易见,这两个人不会仅仅因为我刚才听到的那点事情吵起来,而必定是因为积怨已久,所以本来不值得一吵的事也会让人大动干戈,我想,这回老孟应该会知道刘艳静已经把他出卖的事儿了。

更加可怕的是,我在楼下溜达一圈之后,准备返回办公室,到了七楼电梯门一开就听见他们居然还没吵完,我被迫再次下楼溜达了一圈,若要谈论一下今天的心情,我这个目击者不比那两个当事人好到哪去。

下班以后,我和老孟必然不会再与那群女士们同行,返回酒店的这一路上,老孟少言寡语、情绪不高,他怏怏不悦的趟过地上的积水,也全然不顾他那双三千多块的皮鞋了。眼见他如此消沉,我蓦然有些自责,如果我把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提前透露给他,是否就会避免某些极端事件的发生呢?这时西边涌过来的一大片乌云告诉我:不会,天气预报是不会改变天气情况的,垓下的雨是迟早会下的。

当我和老孟从地铁站里出来的时候,天气状况已经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态势,乌云压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让人简直睁不开眼睛,也直接阻止了伪君子们偷瞄那些被狂风撩起的裙底,从地铁站到汉庭酒店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路程,为了逃避上天对人类的惩罚,我们加快了脚步,但还没走出多远,雨点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落,随之,我们被迫从快走换成了慢跑,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真正的惩罚片刻间就倾泻了下来,还好此时路程已经过半,我想一鼓作气直接奔向终点,但我回头一看,老孟却停了下来,切换成了雨中漫步的模式,看来他是认了,爱咋咋地了,的确,当内卷把人折磨的精疲力尽时,躺平也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次来北京出差,我们完成的工作内容还是蛮多的,首先,康盛的开发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根据我的全程跟踪审核结果来看,他们已经如期完成了委托协议中约定的各项软件功能,距离最终的交付验收指日可待;其次,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经过技术和人资部门的精心筛选,和几轮严格的面试之后,已有五名开发工程师正式入职了。

老孟与姗姗爆发的争吵,对于老孟来说似乎还是耿耿于怀,他不仅仅是对事,最主要的还是对人,从他看向姗姗时那种犀利的目光,和谈到姗姗时所表达出的冷嘲热讽,就可见一斑了。

“你看这微信步数,二十步,下地撒泡尿也不止走二十步吧,这他妈可能是死床上了!”,老孟看着手机,似乎是在对我说。

“呵呵,谁啊?”,我冒昧地问道。

“切,姗姗呗”,老孟耸了一下肩膀,讥讽道。

如果老孟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今天姗姗又没来上班,不过前两天忘了是听谁说的,姗姗这两天生病了,在酒店休息呢,但纵然她有万般理由,在老孟看来她都是无故旷工,这就是仇恨的魔力。

晚上在酒店的房间里,老孟在他的床上跟他媳妇(未婚妻)聊着微信,我在我的床上跟我的媳妇(关系微妙的女朋友)也聊着微信,忽然我的手机屏上闪出了任鑫的来电,我顿时有点惊慌失措,这么晚了,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不会又要带我去楼梯间吧?想着,我接通了电话。

“别说话,不要叫我名字”,还没等我说喂的一声,电话那头的任鑫就抢先开口了,“我在酒店楼下,你出来一趟,我问你点事儿”,很明显任鑫不想让老孟知道是她给我打的电话,也肯定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出去找她,但让我惊讶的是任鑫能够把人心拿捏的如此精准,她竟敢断定我不会在老孟面前说出是谁来的电话,然后再接听。

“嗯,好的”,在任鑫没等我回复就挂断了电话之后,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我又装模做样地回复了一声,又在内裤外套上了外裤,瞅了一眼在床上聊得正酣的老孟,看样子他也没工夫对我的深夜出行起疑,我便也没跟他打招呼,就直接走出门了。

任鑫也是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她都没有在一楼大厅等我,而是站在了酒店门外,见我从电梯里出来,就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喊:“这儿呢”。

“我先给你看一条短信”,任鑫一面掏出手机一面对我说,只见她的外套是披在身上的,头发也没有扎起来,看来她叫我出来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早有预谋,难道是有紧急的突发事件吗?这时她已把短信翻了出来,并把手机递给了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小作文一样的短信。

“王总您好,我是在北京入职的新员工,非常冒昧地打扰到您,我想跟您反应一些目前公司内部存在的管理问题,希望可以引起您的注意,并加以调整,从集团总部派来的一位同事李珊珊,曾多次无故旷工,上班时间看视频玩手机,在岗期间玩忽职守,造成过多项工作失误,人资部门的工作关乎到公司的未来发展,如此重要的职位若由其长期担任,势必会给公司带来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望慎重”

很明显这是一条借刀杀人的短信,看了之后,我头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天下午老孟和姗姗吵架的场景,难道这短信真的是老孟发的?那他岂不是像刘艳静一样卑鄙了吗?会不会是有人想陷害老孟呢?但那天目睹老孟和姗姗吵架的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啊。再有,这短信是发给王总的,怎么会跑到任鑫的手机上呢?重重迷雾使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任鑫的眼睛。

“看完了吗?”,任鑫见我抬起了目光,便问我。

“嗯”,应着,我把手机还给了任鑫。

“这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给王总的,然后王总又发给了我,让我调查一下,你知道这短信是谁发的吗?”,任鑫开始向我发问了。

大晚上的叫我一个人出来,打电话还要背着老孟,毋庸置疑,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么她现在这多此一问,是在验证我对王总的忠诚度吗?还是在督促我抓紧时间站队呢?坦白地说,我早已厌烦了集团内的牛李党争,甚至想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像我这样的钢铁直男,在这待久了迟早会成为炮灰。所以,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装傻充愣。

“那个陌生号码的属地是哪儿啊?”,我用这句反问向任鑫表明,我也不知道这短信究竟是谁发的。

“那是个170开头的号码,查不到属地”,任鑫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眼睛睁得溜圆看着我说,“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件事,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你实话实说,这短信是不是老孟发的?”,任鑫终于把态度挑明了,还带着一种逼问我的语气。

“这我真不知道”,我果断地给了她答复,也算表明了我的态度,但为了不让她觉得我这个人不识抬举,我还是在后面找补了一句,“如果你非要从我这儿问出点什么,我只知道老孟和姗姗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不太好”

她不再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表情也平淡了下来,随之又语重心长地说:“姗姗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她在公司里挣得也不多,我知道你和老孟关系好,你最好劝劝他不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说着她还皱起了眉头,像是在为姗姗鸣冤叫屈。

任鑫突然转变了口吻,走苦情路线,也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意识上开始偏向于是老孟发了这条短信,毕竟,客观地讲,老孟的嫌疑是最大的。

“还有,最近好多人都在跟我告他的状,说他总随便动别人电脑,陈达还说,他怕把鞋弄脏,下雨天故意上班迟到”,任鑫又补充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陈达的小说已经发表了,这我倒并不意外,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好多人都跟任鑫告状,这样说来,我对她在集团内的身份还是存在误解,她不应该是老板的秘书,而应该是执行总裁。

集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诡异的人物身份,有时让我觉得很头疼,有时又让我觉得很可笑,偌大的一个集团拢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搞内讧,党同伐异,不累吗?这让我想到了一个段子,说一个人在炒豆子,其中有红豆和绿豆,炒完之后往盘子里一倒,红豆和绿豆自动就分开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这人一共就炒了两个豆子,一颗红豆,一颗绿豆。这不是在浪费能源吗?如果让我当老板,肯定会选择炒熟一大锅相同颜色的豆子。

回房间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旁敲侧击的点化一下老孟,但在这时敖洁却突然打来了一通让我沮丧的电话。

“今天我约徐哥谈话了”,敖洁在电话那头说。她把她的理发师男友,一直称为徐哥。

“怎么说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和徐哥摊牌了,要谈分手,所以我直接这样问。

“我跟他说,我觉得,我们其实并不合适,我脾气不好,又很有个性,不太符合男人找老婆的标准,我们相处这段时间,你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心里明白,也很感谢你,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另一半”

“就这些?”

“对啊”

“那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委屈的样子,让人看着很难受”

“嗨......”,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后,我又说:“那你这手算是没分成呗?”

“......”,只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好像没有表达完整吧?”,我打破了沉寂,我认为她能听出我这话里的含义,所以我没有说得那么坚硬和直白。

“那还说什么?我不忍心再伤害他”

“那他同意分手了吗?”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下来,我没能等到敖洁再次开口,就忍不住把电话挂掉了,通话时被心平气和的语气挡在体内的一腔怒火,随着手机上那颗红色的按钮被按下,身体立刻启动程序将它发射了出去,我一拳砸向了走廊里的空气,不过从远处看应该是像在摔手机。

我把墙上的消防栓当作敖洁,死死地盯着它,在心里愤怒地对她说,你这哪里是去谈分手啊?这能叫摊牌吗?你是在给他播种希望啊!照这个情形来看,他会对你更加一往情深,还可能对你死缠烂打,因为你肯本就没说出要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啊,甚至连我不喜欢你这几个字都没说出口,也许在他看来你非但没有拒绝,还给了他锲而不舍的动力。

我对敖洁失望透顶,她信誓旦旦地向我表示会和她的徐哥摊牌,没想到全是虚与委蛇,她既想劈腿,又想给前任留下一个善良的印象,这种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心态,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忍受。

回到房间后,一腔郁闷的情绪无处发泄,老孟还不合时宜在床上咯咯发笑,聊微信聊得满面春风,房间内的气氛两极分化得如此严重,让我很不舒服,我打算给予适当调节让它趋于平衡。

“你以后不要随便动他们的电脑了,因为这点事儿,闹得急头白脸,有啥意义呢?”,我一边脱下外裤,一边殷切地对老孟说,他应该听得出来,我说的是他和姗姗吵架的事儿,我认为先挑明面上的事说比较好,不要那么快就把背地里讨论的事透露出来,避免引起他的激烈反应。

“我是出于好意,谁知道他们不领情呢”,他平静的回应我,目光还没离开他的手机。

“你是好意,但人家不需要啊,我知道你喜欢鼓捣硬件,那你就鼓捣自己的电脑还不够吗,何必去讨这个嫌呢?”,我这句话像是揭露了他不可告人的心机,让他的情绪有些亢奋了。

“我不是喜欢鼓捣电脑,同事之间,眼瞅着他们电脑出了问题,难道不伸手帮一把吗?”,他把嗓门放开了,手机也放下了,还点上了一支烟。

看他这副样子,我的情绪也上头了,音量也调高了几度,道:“你助人为乐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啊,虽说都是同事,但也不能与每个人都保持相同的距离吧,有些话你跟我说可以,跟别人说就不合适了,你知道下雨那天陈达甩手就走,之后他在背后说你什么吗?”

提到了他的死敌,他语气更加激昂了,“操!我知道,他们早就开始针对我了,我现在是手头儿太忙,没时间搭理他们,你等我闲下来的,就任鑫、陈达这些人,说不准哪天我就整死他们”,说着,他把抽了一半的烟就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缸中,仰身钻进了被窝里。

“哎,别说疯话好不好,咱说正经的”

“我没开玩笑,整死他们很简单,我随便弄个车,各种保险都买全了,然后天天跟着她,我就不信她从来不闯红灯,只要一看见她闯红灯,就一脚油门顶上去,不死也给她撞残了,之后咱人车都啥事没有,保险就全赔了”

老孟这一番冷静的表达,让我听得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接话了,不管他是危言耸听,还是发泄怨气,我都认为会疯集团才是罪魁祸首,好好的一位有志青年,来这里工作才几个月,就被折磨疯了,活活地染上了被害妄想症,妄想周围没有一个好人,所有人都想陷害自己。

会疯集团似乎像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雍容华贵的景象,而里面的人想出来,因为他们受够了身处鬼屋般的感受。

而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并不怕妖魔鬼怪,甚至可以做到视而不见,我害怕的是冰冷而现实的爱情,这也近乎快把我折磨疯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眼便开始重新思考我昨夜的行为,是不是对敖洁的期望过于激进了,我是不是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是不是还没有最终确定,她想选择的人是我,那么能够代表她心意已决的标志是什么呢?是承诺?是性关系?从她的感情经历来看,都不是。

中午时分,陈达、高艳和我,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的午饭,因为从集团总部来北京的其他同事,都不约而同的出去办事了,话说我们三个能凑在一起吃午饭,还是一件很让人惬意的事儿,因为在集团内的所有同事中,也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之间还没有发生过摩擦。所以,饭后我突发奇想,说了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提议,“我们去颐和园玩一圈啊?”,没想到竟然迅速地全票通过了,于是我们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更加敢想敢为的举动是,我们是公然开着王总家的奔驰车,一路说说笑笑奔向的颐和园。翘班出去旅游,还开着资本家的车,花着资本家从劳动人民身上榨取的剩余价值,一路上感觉风光无限、心情舒畅,从车外吹进来的热风比车内的空调还凉爽,有种劫富济贫后的快感。

颐和园真是名副其实的旅游胜地,即便是在工作日,售票处的游客也能排起长龙,按照我以往的行为习惯,见此场景我肯定就选择放弃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就像一个劫后余生的难民,别说让我排队了,就算让我吃屎我都愿意。

我哼小曲儿跑过去排队,可能是有点兴奋过头了,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一个哥们儿,而且撞得还不轻,那哥们儿立马回头对我怒目而视,骂道:“你挤个鸡巴?”,我听他这么一骂,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下乐了,因为我听出了这哥们儿也是东北的,我便嬉皮地回了他一句说:“一个啊”,不过他明显没听懂我的意思,迟疑了片刻,见我笑嘻嘻的样子,想必也没有要跟他battle的想法,便把头转了回去。但我还在冲着他的后脑勺讥笑,想他不会真的以为我神智不清吧?看来这哥们儿是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反应迟钝、思维不灵光,空有一身匹夫之勇。

其实颐和园内的景观并没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我更在乎我们三个人当下一起共度的时光,仔细想来,可能所有的旅行都是如此,不在乎去哪,重要的是跟谁去。这一天下午,我们没有讨论公司里的尔虞我诈,更没有谈及工作上的凡尘俗事,而是海阔天空地畅聊了古今中外,我们评说了洋务运动和北洋水师,分析了戊戌变法和君主立宪,还嘲讽了慈禧和光绪,在颐和园的衬托下我们聊得愈发起劲儿,没想到陈达虽然是个小心眼儿,但还挺博学多才的,高艳仍旧像个小迷妹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天可以说是我入职会疯集团以来最高兴的一天,甚至包括我和敖洁在一起的时候,让我一扫昨日的阴霾,瞬间满血复活,对未来又充满了无限憧憬。其实小心眼儿也会自带心思缜密的优势,在返回公司的路上,陈达提醒了我和高艳,下午拍的照片谁也不要发朋友圈,不过,据说后来这件事还是被王总知道了,但我认为知道更好,必讽之。

谁说福无双至呢?只要心情好,高兴事儿也会一件接着一件,刚一回到公司,我们就得到了最新消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确切的说是回集团,这一次破天荒的坐早上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王总怕是又要有大动静了,管他呢,十几天来的差旅生活已经让人疲惫不堪了,谁还有精力去揣测他的意图。然而,另一件事却让我心神不宁,就是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敖洁还不想与她的徐哥彻底分手这件事。

时间来到第二天的下午一点,上午刚刚从北京返回集团,此时便又聚集到总统套房的会议室,从客观上来看,我们这群人还真是兢兢业业。王总依然上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他这副嘴脸我们早就习以为常,所以都在若无其事的等待他训话。

“你们是怎么坐的,出去,重新坐,男的左边,女的右边”,半晌都不说话的王总终于忿忿地出了声,但一开口就语惊四座,把所有人都听呆了,说完,他又霍地站起身来,返回了卧室。

留下一众大眼瞪小眼的打工仔,面面相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眼前都会闪过三个字,“为什么”,可是无奈,也只好照做,谁让他是老板呢,谁让他是阎王呢,谁让他掌握着我们在公司里的生杀大权呢,坐在王总一边的任鑫第一个起身向门外走去,其余的人也都分别起身跟随。

到了门外,任鑫像一个小学的体育委员一样,扯着每个人的衣服,像是在下国际象棋一样,把我们摆放到她认为合适的位置,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准备按照这个队形齐步走进会议室,再整齐划一的坐下来,我觉得如果她再喊两句口号,“向前看齐,一二三四”,她就能成为历史上最老的小学体委,还是个老女体委。

再次回到会议室,我们按照性别坐得整整齐齐,长条的会议桌两侧,一边都是男的,一边都是女的,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如果王总不来掺合,这就宛如一场地道的相亲大会。

我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了,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王总这个更年期的并发症真是太严重了,他肯定是失恋了,见不得男男女女搀和在一块的样子,不然他就会发作。当我们都做好以后,又等了半天,这个失恋的人才从卧室里愤愤不平的走出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的。

这次开会他讲了些什么,我一点儿都没听,我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从头至尾,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萦绕,“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面对他开场的那一技欺辱人的行为,我没有拍案而起、拂袖而去就已经非常克制了,再加上会议室门外的那一通羞辱,我们生而为人的尊严岂能容得这些喜怒无常的魔鬼肆意践踏。

会疯,见鬼去吧!

按常人的思维逻辑,我应该会向人事部递交辞呈,然后在人资总监的再三挽留之下毅然决然地离开,但这种十八线城市实属法外之地,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自觉遵守劳动法,主动请辞与被劝退体现在薪资上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补偿是不曾出现过的概念。

所以,我不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要有所作为,就算不能施以颜色,也要留下点印象,哪怕只留下一句话也能解我心头之恨。

正巧王总让我出具一份对康盛开发项目的审核报告,我知道这种拿给老板看的材料都会做得工工整整、有板有眼、长篇大论、套话连篇,这才能以示对老板的尊重、敬仰、和爱戴之情,因此也催生了很多网上的报告模版交易,所以我决定对此下手,潦潦草草地写了几句就交了上去,我料王总见此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会跑到办公室来当面怒斥我。

“怎么,你写个报告就这么几句话啊?”,王总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夺门而入,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声色俱厉地质问我。

“王总,我就算只写一句话也是我用心写的,不是在网上抄的”,我装腔作势地皱起眉头回应他,更是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

此时王总的鼻孔张得老大,喘着粗气,怒不做声,我相信他已经听出来我是在讽刺他的迂腐了,他可能是在消化之中,也可能是在考虑如何处理我,沉默片刻后,他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摔门而去。

计划得逞。

晚上,我参加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饭局,敖洁为庆祝我们久别重逢预定了一桌烧烤,但她还邀请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个是她的闺蜜小崔,另一个是会疯酒店的李总监,对我来说,这顿饭因此而变得更加新鲜。

小崔和李总监我都早有耳闻,只是素未谋面,但实际上这样说也并不严谨,我和这两个人都打过数次照面,因为工作上没有交集,所以才从未打过交道,但既然我能认识他们俩,那他们俩也肯定会认识我,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个敖洁,相信我们彼此早已不是陌生人。

想到这儿,我才忽然意识到,敖洁是不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公开我们之间的地下恋情,她要昭告于天下我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包括她的徐哥也要从此认清现实,我越想越兴奋。

不过再进一步推敲,这个想法似乎也不成立,因为,小崔是她的闺蜜,自打我和敖洁搞暧昧那会儿,她可能就已经对我们的关系了如指掌了,至于李总监,敖洁曾经跟我说过,他是小崔的追求者,这可能也是邀请他的原因之一,这样看来,他自然也不是局外人了,所以这饭还是一顿普通的饭,刻意封锁的信息是不会被泄露出去的。

小崔是个样貌清纯的姑娘,额前一片齐刷刷的刘海儿,脑后一条飘逸的马尾,脸上总是一层淡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素颜,这副造型让我联想起一句歌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她的性格是极为开朗,甚至开朗的令人发指,大千世界没有她不敢聊的事,没有她不敢怼的人。

李总监是个四川人,每次见他都是西装革履,脚踏一双锃亮的皮鞋,说话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再加上他的南方口音,还有刚过一米六的身高,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人畜无害。

我们这顿饭吃得很快,因为饭后有一项重要活动,陪小崔去看房,获得父母将在经济上给予资助的承诺后,她准备买房了。中介把我们四个人带进一套两室一厅的毛坯房里,唾沫横飞地絮叨了一通之后,发现半天都没有人理睬他的精彩介绍,才发觉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我们四个人当中到底谁是买家,便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们几个是谁要买房啊?”,中介柔和地问道。

相比于索然无味的房屋介绍,这个问题对我们更有吸引力,刚才还散落在屋内各处的人头,这会儿便围拢到中介的周围。

“你看我们谁像要买房的?”,小崔坏笑着反问中介。

中介眼中那狐疑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但也没觉得是被戏弄,反而乐在其中。

“要不你就猜猜我们之中谁和谁是一家的吧”,还是敖洁的想象力丰富,别出心裁地把原来问题的趣味性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回中介倒是没犹豫,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岔开,一指敖洁和李总监,道:“你俩是一对”,同样的方式换成右手,目光投向我和小崔,说:“他俩是一对”,话音一落,当场响起了一阵两个女人的尴尬笑声,笑声中,还是大提琴在引领着主旋律。

“对,对,你猜对了”,敖洁憋着笑反语道。

“他俩是一对,我俩是一对”,小崔也来添油加醋,还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我随之瞟了一眼敖洁的表情,还好并无异样。

这次的聚餐,就在这打打闹闹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小崔和李总监回了他们各自的单身宿舍,我要履行护花使者的职责送敖洁回家,为了能在一起多腻一会儿,我们选择一路携手漫步。

“凡文,和你在一起时很有感觉”,伴着晴朗的夜色,敖洁浪漫道。

“啥感觉?”

“就像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感觉”

“初恋啊?”

“比初恋要强烈”

“情窦初开啊?”

“是毫无顾忌的爱,很奔放”

我被她生动的描述给逗乐了,但表情上只是翘了一下嘴角,更多的是乐在心里:她的感情还真是丰富,如果我被她体验成初恋,那么徐哥是什么呢?看形势应该是归宿吧?初恋和归宿的体验同时进行,她还真会坐享齐人之福。我思忖着,她又接着说。

“但刚才那个中介让我很不爽!”

“嗯?为啥呀?”,我莫名其妙地问她。

“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咱俩是一对呢?”

“哈哈......”

她又把我逗乐了,同时也感慨女人的脑回路真是蜿蜒曲折,说不准在哪一个拐角处,就会遇到一个暗藏了许久的心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并不介意那个中介乱点鸳鸯,反而能够理解他那一瞬间的判断,因为如果是我,也会这样配对,敖洁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束,和我这种屌丝男士怎么看都不像一对,而且李总监和小崔看起来似乎也不般配。

“李总监怎么会追求小崔呢?他俩看起来也不搭呀”,我换了一个角度,为她难以平复的心绪聊以慰籍。

“所以小崔一直都没同意啊”,敖洁说。

她的话又让我心生疑惑了,既然不同意怎么还出来约饭,难不成也在搞暧昧?所以我含沙射影的问:“那是不是也没拒绝呀?”

“嗯......是吧,最关键是小崔现在有一个名义上的男友”

这个回答击中了我的要害,让喉咙里的口水把我呛得咳了好几声,一边咳还一边观察着敖洁,看她是否已经觉察出了我的异常反应,很遗憾,她可能认为我只是烧烤吃咸了,完全没在意我此刻是否会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你们俩能成闺蜜。

我不想再追问小崔的现任男友是谁了,继续这种话题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还不如把今天干的最有成就感的那件事与她分享一下,我打算从结果说起。

“我可能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敖洁被我这冷不防的猛料炸得一惊,忽地转过头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问道:“为什么呀?”

于是,我把下午开会的经过为她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还包括我是如何通过写报告去激怒并讽刺王总的。

“干得漂亮!”,听过之后,敖洁为我的壮举喊出一句豪放的评语,我顿时自豪感拉满,毫不逊色于在王者荣耀里拿下一个人头。

她又说:“你知道吗?李总监跟我说,他在酒店的监控中,曾经看到过任鑫和王总开过一次房”

“没必要吧?他俩要想干坏事儿,在总统套房里就行了,还用得着另外开房吗?”,我对她的怀疑表示怀疑,但我知道,她主要是想告诉我任鑫和王总的关系不一般,比我想象的要龌龊得多。

“谁知道呢?老板的境界咱不懂”,敖洁微笑道。

“我记得这话你好像跟谁说过呢”,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时她也似乎泛起了回忆,与我对视着目光,随后我们俩异口同声的说:“姗姗,哈哈......”。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家楼下,一进入楼道,我们便开始在黑暗中激吻,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热情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动作比以前自然了许多,直到听见有人从楼上走下来,我们才慌忙地分开。

两天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被集团辞退了。又过了几天,敖洁也如她不久前所预想的,被调离了集团办公室,不再担任人资总监,去三轻店上班了。生活上,她依然与徐哥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和正常的来往,而且对我仍是从不避讳,我便获知他们也会时常四人聚餐,但参与者是她和徐哥、小崔和她的名义男友,不知我是心胸豁达还是一再忍让,也不知她是有恃无恐还是得寸进尺,我只知道我还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对她有过激烈反应,只是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都埋藏在心底,进而我有了更进一步的自我认知,我是一个只会发泄愤怒而不善于表达的人,而敖洁呢,她是一个懒于接受表达更不能容忍愤怒的女人,这是我对她的最新认知。

“我怀孕了”,敖洁淡定地说。

一个星期日的早上,我们再次相约来到会疯酒店前的广场,在八九点钟的太阳下,她郑重其事的向我宣布了这则喜忧参半的‘好消息’,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刹那,我内心的惊喜大于忧愁,因为我首先想到的是,这次她应该会定下心来只做我的女人了吧,但我再一仔细端详她那愁容满面的表情,又领悟到了另外两个字,未必。

“啥时候发现的?”,我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望着她的侧脸问道。

“昨天晚上验出来的”,她浅浅的吸了口气,随后又说:“按时间推算,应该就是第一次,在乌托邦酒店”,她说话的时候并没看我,而是眼神迷离的目视远方。

“那一次我全程都做了安全措施,怎么会中招儿呢?”,我轻浮地表示着疑惑,但实际上又并不想知道原因,顿了一下后我又说:“也不只是那次啦,每一次不都是吗?”,我顺便快速的回忆了一下每一次做爱的经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那飞机场一样的胸部被空气填充的丰满了起来,但她马上又把气呼了出去,飞机场又还原成平坦的状态,顺带又播放了一则机场广播:“是啊!”,她随之蹙起了眉头,那声音仿佛是被气流顶出来的,音调上扬,每一段音波都体现着她的疑惑 - 怎么会中招儿呢?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我说。

“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又不想要”

的确,我曾经明确的向她表示过,我不想要孩子,但我也着重的强调了‘暂时’两个字,很明显她把这两个字彻底的忽略了,但我不想在这一点上纠缠,因为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为此而烦恼,我不明白她到底是难以抉择,还是缺乏主张,她已经半晌都没有再说话,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迷离的眼神也变成了死盯着一处不动。

“你在想什么呢?”,我耐不住这死寂的氛围,想弄清楚她具体是为何而发愁,而且也做好了准备,不管她如何决定,我都会尽量服从并尊重。

她用一种想说又不想说的眼神看着我,迟疑了片刻之后,说:“我在想,我和甘肃大叔怀不上孩子,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泼了我一身,心凉了半截,身体也在瑟瑟发抖,惊喜和忧愁顷刻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本以为她是在为腹中的胎儿殚精竭虑,殊不知她却是在算计陈年旧账,我记起她曾愤恨地跟我说过,她是在做过输卵管手术之后,就与那位甘肃大叔不辞而别了,手术的费用也是自己承担的,没让大叔出一分钱,难不成她是觉得这笔‘买卖’做亏了,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按照这个设想,她可能是在心里咒骂那位大叔:老娘我跟你怀不上孩子,你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让我去做检查动手术,结果我跟别人上床时,人家保护的这么安全都能做上种,到底是咱俩谁有问题?你个老渣男,害得老娘赔了钱又伤了身体,妈了个逼的!

这并非是我对她的性情妄自揣度,她确确实实有这样的潜质,而且不止一次的流露出过,毕竟是东北女人嘛,彪悍一点无可厚非,但我无法接受的是,她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最先涌上心头的一念还是‘江湖恩怨’和利益得失,可见我和那颗胚胎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多么的无足轻重,所以我不能接纳这样的生命降临到人世,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和她之间难以讲述的关系,一段地下恋情若是生根发芽,没准蹦出来的会是个哪吒。

后来,经过她的同意和医学鉴定,我们决定一个月后做人流手术,其实我能够体会到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这个孩子,即便这是他第一次怀孕。有时,我真的很感慨我和他在人类交配行为上的特殊缘分,她与之前的性伴侣,不管是有意无意,或是想方设法,都没能孕育出应有的结果,而和我的短暂接触,却能在千方百计的规避之下有所成就,我想应该是她之前的手术起了作用,所以她和甘肃大叔的这笔买卖并没吃亏,她不应该抱怨,应该懂得感恩。

当一个女人怀着你的孩子,然后还去和别的男人约会、吃饭、看电影,你会做何感想呢?反正我是杀了这个女人的心都有,只是我不会开车,也没有票,更搞不来上了全险的车,所以没办法去实践老孟传授的杀人教程,只能痛快痛快嘴了。

我原以为这颗胚胎的到来会是敖洁和她的徐哥关系发展的终点,却万万没想到这其实对她毫无影响,她依然是一面向我表示会和徐哥划清界限,一面又三番四次的接受徐哥的约会,就像在做广播体操的跳跃运动,一会儿把腿并拢,一会儿又把腿劈开。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把一贯和颜悦色的包容化作积怨已久的愤怒,在微信中和敖洁爆发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激烈争吵。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敖:刚才看电影了,但没看完我就走了,不舒服,吐了两次。

我:你今天不应该去赴约。

敖:你家孩子太厉害了,一看见我和别的男人约会,就马上找事,一点儿都不消停。

我:吸取教训吧,咱孩子都出来主持公道了。

敖:小崽子,马上灭了他。

我:你都把孩子的爸吓着了,你是武则天吗?

敖:我是按照他爸的旨意行事的。

我:其实我今天特别想见你的,也不能说是今天,应该我每天都是想见你,但是见多了我发现挺招你烦的,所以我还是觉得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再出现,你的嘴脸会好看一点。

敖:我真的是早就和徐哥约好了。

我:同样是约定,我的能改,徐哥的改不了。

敖:你现在就是对我不满意了。

我:应该是你对我不满意了吧,扫你的兴了吧,我应该配合你,你和徐哥去看电影我非常满意,所以我又发现了我们的一个不同点,我喜欢你的程度和你喜欢我的程度不一样,而且差别很大。

敖:你只有在我和徐哥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把注意力多集中在我身上一些,除此之外,你的精力会分散。

我:所以你应该多和徐哥在一起对吗?

敖:我最他妈不是东西,就我最坏了。

我:我应了你给我的一个评价,我真贱,还不如一场电影。

敖:我好受啊?都怪我,把咱们三个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但你看电影的时候很舒服,比上一次舒服多了。

敖: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舒服,我现在越难受你就越高兴,是吗?我告诉你,我他妈今年活得最累,内心无比痛苦,你知道吗?不要自以为是。我告诉你,只要我和徐哥在一起就没舒服过,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你要和徐哥在一起就不舒服?你是自讨苦吃?拉都拉不回来?

敖:我知道你在意我。

我:我的改变让我自己都不适应了,为什么而改呢?之前我没想过,现在我也不用想了。

敖:自从认识了你,我的很多想法也改变了,我以前是完全不会考虑带孩子的,即使在大连那个大叔长达那么多年的追求,我都没有改变想法,可是认识你以后,我甚至可以想尝试做个母亲。

我:我感动天感动地,结果感动不了你,我才发现,原来爱情不是真心就可以。

敖:你把我说的这么坏呀,既然我现在在你眼里已经这样了,我是不是没有必要再为自己推脱了,你都不认为我是真心的,咱俩也不是真爱,是吗?

我:不是咱俩,是我,我的真心好像就是一包瓜子。

敖:不是这样的,你别那么说话,没有必要。

我:我用真心换来的是你再一次的选择,你还是要选择把哪个商品放在购物车里,这不就是一包瓜子吗?

敖:所以我这样的女人最不是东西了,太坏了,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我:但你对别人还是很好的,在别人眼里你是个好人。

敖:但是我对你而言不是好人。

我:今晚电影好看吗?

敖:没你好看。

我:但你没看我,虽然我就在你手机上。

敖:因为我坏。

我:电影结束还不看就说明你更坏了是吧?

敖:是。

我:坏人脾气也很大。

敖:坏人毛病太多了。

我:坏人在做坏事时也是理直气壮的。

敖:所以不要给坏人机会伤害你,不值得,她不是东西。

我:上天自有安排。

敖: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

我:不一定,好人遭到坏报的案例太多了。

敖:别人我不知道,我肯定会有报的。

我:做坏人是心甘情愿的吗?

敖:我发现我就没做过好人。

我:除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好人,把我除掉就没人说你是坏人了。

敖: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了解我,说我好的人都是被我骗了。

我:你怎么没骗过我呢?

敖:只能说明你了解我,我骗不了你。

我:骗我比伤我要好很多。

敖:我谁都不想伤害,我该怎么办,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想伤你。

我:除了我,你还能伤得了谁?

敖: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死掉就好了。

我:好不了,你觉得会伤到徐哥吗?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他一点伤都没受。

敖: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我:不后悔。

敖:嗯,我也是。

我:我这么忠诚的爱你,你这样对我,我他妈还有力气后悔吗?

敖:靠,未来是这样,有一点你要知道,我也爱你。

我:我只爱你一个人这点你知道吗?我没给自己留任何选项。

敖: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不是单身,我不是故意要给自己留选项的,你知道吗?

我:你确实早就有选项,但你这个选择题要做多久啊?你要反复的修改几次啊?选了一次又擦掉重选,然后再来!

敖:之前我把这道题变成了单选题,为什么会到今天这样,都是我的问题吗?

我:那你就需要和不爱的人看看电影消遣一下吗?如果是我,我更愿意和爱的人说说心事。

敖:我知道,我对徐哥的不是爱情,是一种感动。

我:你确定不是一种需要吗?相爱的人为啥感动不了你呢?所有的感动都要源于物质吗?

敖:你知道你和徐哥有啥区别吗?徐哥会在任何时候,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出现,我处于主动地位。你每次约我,都必须在你不忙的时候,我只有被通知的份,就连啥时候开房,我都要听你的安排,原定今晚,你早上有变化, 又得取消,你给我的感觉是,你要把身边的事都处理好了才会联系我。

我:如果一个人比徐哥对你更好,让你更加感动呢?

敖:我还会选择别人,所以我这样的女人就他妈是垃圾。

我:你不想想为什么吗?你特么杀完人还要把骨头碾碎啊?

敖:在你心里已经对我有根深蒂固的观念了,我说什么都是枉然,今天咱俩变成这样,错都在我,所有的错误,我通通接受。

我:皇上犯了多少错也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敖:可我不是皇上。

我:你像他一样高贵。

敖:别说这样的话,我接受不了,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清楚。

我:你不清楚别人拿你当什么东西吧。

敖:我不是东西。

我:但现在我没有怨言,你又没和别的男人睡觉。

敖:你就记得我坏,不值得你生气就行了。

我:我能吗?

敖:你不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不管怎样你在我心里都是NO.1,无人代替。

我:我是NO.5。

敖:我说的是位置。

我:要说位置我似乎还不及一场电影。

敖:我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

回过头来再看这次吵架,如果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似乎对两个人大多的言辞都不知所云,我诉我的苦,她说她的痛,两人自说自话式的对白,让这架吵得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是她,我还是我,只是我对她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我仿佛突然间就认清了她的嘴脸,也真正的了解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她就是一条蚕食幸福的寄生虫,自己不会创造幸福,更不会给别人带来幸福,就只是寄生在能够给她创造幸福的人身上,当这个人的幸福被一点点的吞噬殆尽,她就会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敖洁带给我的也不全都是恨意,至少我还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从前我并不具备的做人技能,我认为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是要学会适时机、有分寸又巧妙的撒谎,如果不会撒谎就找不到心仪的伴侣、得不到幻想的爱情、求不到高薪的职位,撒谎绝对是一门值得修炼技术,它包括欺骗、隐瞒,诱导等纷繁复杂的基本功,必须融会贯通、综合利用才能达到撒谎的目的,撒谎的最高境界是让自己都信以为真,信口雌黄、欺世盗名的时候连自己都会被感动。

还是拿敖洁来举例吧,如果站在她的角度与我对话:我承认你是我的男朋友,但我可没说我只能有一个男朋友啊;我答应你会和前任分手,但我可没承诺不能复合啊。看吧,一句假话都没说过,就能把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言语问心无愧,做法无懈可击,此乃撒谎的最高境界,最关键是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在撒谎。

有时我会联想,我和敖洁就像莎翁笔下的麦克白和女巫,我一直在被她的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谎言牵着鼻子走,非常遗憾我没有早点理解莎翁说的那番话:“魔鬼为了要陷害我们,往往故意对我们说一些真话,在小事情上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在重要的关头我们便会堕入他的圈套,他们用模棱两可的话愚弄我们,听来好像大有希望,结果却完全和我们原来的期望相反”。

敖洁就拥有这般魔鬼技能,将它运用在职场也会非常吃得开,我建议她去给电信运营商做产品策划,比如推出新品《0月租每月100G流量卡》,你以为是捡个大便宜,其实100G流量都是专用流量,必须使用运营商指定的APP才能用,你以为真的是0月租,其实就第一个月是0月租,所有的一切都没骗你,但就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当韭菜。

受了敖洁的熏陶,我的事业也有了很大起色,从会疯被劝退并没有让我灰心丧气,反而是信心大增,当然在会疯的工作经历也起了很大作用,见过了那么多名不副实的企业高管、只会打嘴炮的职场精英,又学会了撒谎,这让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薪资是在会疯时2.5倍的工作。

敖洁子宫里的那颗受精卵在一个月后被顺利的打掉了,但我和敖洁并没有分手,只是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变了性质,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不再保留与她的聊天记录,不再对她提出任何要求,看起来似乎是在等着她主动向我提出分手,不过这个等待时间却出乎意料的长,足足将近十个月,在这期间我们也会为了一些小事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也会继续做爱,但我不再冒然地把心里的话向她吐露了,譬如,当她向我抱怨为什么不愿意为她花钱,我总是会在心里回敬她一句: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吗?但在表面上,我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在她身上也发现了很多令我愕然的品性,这些品性足以证明我和她之间除了扯淡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共同语言。

在圣诞节的时候,我送了她一本小说《呼啸山庄》,还是英汉双语版的,明面上我是让她用这本书来学学英语,但实际上我是在暗示她,我可能会像希斯克利夫一样,展开我悠长而深远的报复行动。可她给我的反馈是她不喜欢这个礼物,非要让我补送个别的东西,使得我尴尬的就像是给一位不识字的女生写了一封情书。

还有一次我无意中浏览了她的QQ空间,看到了很多旅行照片,让我甚是羡慕,其中有玉龙雪山、布达拉宫、釜山塔......,甚至还有她站在帆船酒店前的留影,我略带几分妒忌的问她说:“你还去过迪拜呢?”,她回答:“对,我去过那个最有钱的地方”,之后她就开始眉飞色舞说起了她在迪拜都吃了些什么,哪些美食有多贵,我的心里马上便翻腾起一股厌烦的情绪:“她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吃货”。我推断她这个水平的驴友肯定是那种没文化类型的,于是我打算验证一下。

“你还去过韩国吗?”

“韩国我都去腻了,去的次数太多了”

“都去过哪儿呢?”

“济州岛、釜山、首尔”

“没去过汉城吗?”

“汉城还真没去过”

我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是一本正经的在回答我的问题,我无奈的点了点头,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幸亏她把孩子打掉了,不然真无法想象她会把我们的孩子教育成什么样。

她做过而不自知的糗事,除了能让旁观者啼笑皆非的,还有一些是难以启齿的,在一次我们的激情时刻,我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恶臭味儿,于是乎在我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可能每次拉完屎都不洗屁股,残留物累积太多才导致有明显的臭味儿。所以事后不久,我就对她做了一个小心的求证,结果证明我猜得一点儿都没错,但她却恼羞成怒,因为在我证实了我的猜想之后,我又紧接着对她做了一次有理有据的卫生教育,目的是要劝说她至少每天要洗一次屁股,可能是这种行为严重的冒犯了一个女性的自尊,最终迫使她搬出心目中的权威来反驳我:“你别总自以为是!我三姨就是医院的,她就说女生不能总洗屁股,那样会洗掉很多保护物质”,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把她这个三姨奉若神明,还是只拿她的话当借口来掩盖她是个不讲卫生的懒女人的事实,总之我没有再继续和她争辩。不过,后来我有幸见到过一次她这个三姨,原来她是在医院里做会计的。但最可惜的是,敖洁可能到死也不会知道,我是怎么猜到她拉完屎不洗屁股的。

在我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的容貌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还是在一次亲热的过程中,我发现,由于她脸颊的下坠,把耳根周围拉伸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我不由得心生一丝感慨,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但它还没有把猪杀死,而是把猪变老了。

虽然容颜已发生退变,但敖洁的风骚仍不减当年。一天傍晚,我去接她下班,在三轻店的楼梯间里,我和她正在下楼,迎面碰上一位正在上楼的年轻小伙,这哥们儿一脸淫笑的向敖洁打招呼,敖洁也礼貌的回应了,我以为他们只是点头之交,擦肩而过之后我便继续往下走,到楼梯的拐弯处时,我才发现敖洁被那小伙儿拦在了面前,他双臂弯曲,双手捧着敖洁的肩头,与敖洁四目相视,距离近得可以互相看见牙缝里的食物残渣,而且他俩正在窃窃私语,这时我距离他俩已有七八步远,因为是在小伙的身后,所以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敖洁的脸,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微笑,充分说明他们俩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我站在一旁就像个电灯泡似的,但对他俩来说更像是空气,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以我时下的身份来说应该会非常生气,头上冒绿烟儿,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反而是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就好像在等着看他俩接吻一样,因为我早已看透,这才是敖洁的本来面目。

他俩亲昵一番之后,敖洁向我走来,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问她,那人是谁?你俩是什么关系?可敖洁脸上那副满足的表情已经向我传递了一个词:没必要。所以我最后只是象征性的唠叨了一句:“你能不能行为检点一些,毕竟我还在傍边呢”,但她没有回应,只把挎包从左肩换到了右肩。

我还独自去见过一次敖洁的徐哥,那个理发师男友,NO.4。既然我注定会被淘汰,那么去会一会这位情敌还是有必要的,简单的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是以顾客的身份去了他的理发店,他当然不会认识我,我也没打算向他揭秘,他一丝不苟地在我头上展示手艺,我仔细地从镜子里打量着他,他的外表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一副金丝眼镜,一件朴素的T恤,和略显瘦弱的身材,眉宇间也透出了诚实善良的品质。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还是个爱看书爱学习的人,因为我发现沙发上有一本李开复的书《做最好的自己》,我便由此与他展开了话题,他喜欢看励志方面的书籍,熟知很多名人事迹,而且还是《得到》的VIP会员......,了解到这些信息之后,我得出了一个确切的结论:他不是敖洁的菜。

最终能和敖洁结婚的男人,应该是那种逛夜店、找小姐的富家子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钱,最起码要给人一种有钱的感觉,总之,要获得敖洁的倾慕,必须要懂得这样一种恋爱哲学:“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是这些品质都要深深的刻在骨子里,不能表露在外,不要问为什么,这就是敖洁潜意识中的要求。

很明显,这个徐哥不是这样的男人,他应该是那种老实本分且会过日子的男人,同样,敖洁也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男人绝对不会想娶一个人尽可夫的万人迷。所以,我当时很想亮明身份,告诉他一切真相,挽救他即将葬送在敖洁手里的后半生,可我毕竟和敖洁还不算仇人,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因此我只能在心里为他默默祈祷,祈祷上帝能借他一双慧眼,让他自己去认清现实。

虽然我心里认为敖洁已经无可救药,我们的感情已经无法挽回,最终的结局已经若隐若现了,但在表面上我们还在维持着一种虚假繁荣,更滑稽的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暗示我求婚必须要先买钻戒,还提醒我准备婚房装修的费用,似乎她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对她忍无可忍了。我还曾想过,如果我一直保持这种虚无的状态来牵制住敖洁,是不是就能阻止她去祸害别人,拯救苍生,但我自知没有这个能力,驾驭不了敖洁这样的女人,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不在沉默中消逝,就会在沉默中诈尸,所以我们最后的战役还是在一次因为琐事而起的争吵之后爆发了。

那天是我们吵架后的一个星期,我带着一个事业上的好消息去和她分享,或者说是通知,因为这消息对她也是一个利好。吵架归吵架,正经事还是不能耽误,这是我做事的原则。我在中午十二点到了她的办公室,准备和她一起吃午饭,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无须刻意安排。可在我正要开口对她说明来意的时候,她接起了一通电话。

“嗯......,好的,我在办公室等你吧,咱俩出去吃”

敖洁用她那洪亮的大提琴嗓音,一字一句清晰完整的把这些话输送到电话的另一端,同时也在说给我听,联想到刚才我一进门时,她对我那种爱答不理的神态,我立刻明白她这是要赶我走,所以我就像一颗上了膛炮弹,被她点燃了引线,呲呲的蹦着火星直逼胸口,在会疯集团我被老板羞辱,在感情上我被你羞辱,现在你都敢蔑视我的尊严了,当下的怒火交织着往日的仇恨,在引线燃尽的那一刻,我把所有能够想到的脏话用文明的词汇包裹,瞄准敖洁发射了出去。当然,她也不是善茬,抡起大提琴展开凶猛的反击,最后我们谁也没有投降,也没有签署停战协议,只是不欢而散。

我摔门而出,漫无目标的走在路上,回想着战争经过,在冷静的思考之下,我的有些想法和举动,是显得那么荒唐和可笑,我满带讽刺的辱骂并没有伤她分毫,反倒是自己越骂越气,我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许多批判女生劈腿的网文,到最后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还有一些气头上说的话根本不是我的风格,证明我已经被气得失去了理智。本以为她会诚恳的向我表示歉意,然后提出分手,这样我也能坦然接受,在平静而体面的气氛中曲终人散,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极具侮辱的手段来逼我就范,这种体验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品味,敖洁带我的人生第一次真是太多了,自此,我便跟她失去了联系,她把我的微信删掉了,电话拉黑了,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不是我希望的到来方式。

为了走出情感的阴霾,在后来的几个月我把精力都铺在了工作上,有一天,在我刚刚完成一次紧张的项目开发后,准备放松一下心情找人聊聊天,这时我想起了敖洁,她已经不在我的微信通讯录里了,但我还是非常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她是不是已经和NO.4结婚了呢?卵巢囊肿的毛病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虽然我们早已失联,但在如今的网络社会,加上我的职业特性,想获取一些关于她的信息也并非难事。

于是,我很轻松地就登录上了她的淘宝账号,因为她是个吃货,更是个购物狂,淘宝上的信息足以体现出她的近况。我知道我的行为已经涉嫌窃取个人隐私,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激动,但比这更让我激动的是她的淘宝浏览记录,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出尿,密密麻麻的一天接着一天,根本找不到一个没有浏览记录的日期,彻底颠覆了我的三观,我原以为除了微信以外没有任何一款APP是每天必须要打开的,对所有人来说应该都是这样,但是,‘但是’这两个字太可怕了,就像敖洁这种人一样可怕,把逛淘宝当成了维系生命的源泉,可说是,外有大妈逛超市,家有敖洁上淘宝。

我很庆幸最后没能和敖洁生活在一起,否则我可能早就被她气成热气球升天了,但我还是庆幸的太早了,因为在我查看她的订单记录时,发现了一件特殊的商品,叶酸,购买日期是在我们分手后的一个多月。有孩子的成年人应该都知道叶酸是干什么用的,也应该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吃,这说明敖洁在我们分手一个多月后,就已经确定下来要在三个月后要孩子了,她的行动比我想象的要超前得多得多,在我们分手之前的几个月,我就察觉到她已开始谋划退路,我也是对此无法忍受才和她分手,但我万没想到她竟然能龌龊到这种地步,她的心肠已经不是能用一个‘坏’字来形容的了。

但更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面,我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可乐喷了一地,呛得我脸红脖子粗,因为我又在抖音上搜到了敖洁的账号,并看见了她发布的结婚照,照片上的男人竟然不是那个理发师徐哥(NO.4),我的妈呀,太厉害了,简直是魔女啊!女娲给敖洁的这两条腿根本就不够她用,看样子给她几条腿她都能劈得开!

按照敖洁劈腿的先后顺序,我只能把这个男人叫做NO.6了,他看上去比徐哥(NO.4)的年龄还大,在敖洁的粉丝中我找到了NO.6的抖音账号,点开了他发布的最新一条视频,那是个手机前置摄像头的自拍视频,场景是在KTV的包间里,声音嘈杂的让人有些烦躁,只见他赤裸着上身,跟着节奏扭动着啤酒肚,左右两个大臂上的刺青,和他那挑衅的目光,仿佛是在告诉我:“左青龙,右白虎,我是钻石王老五!”,我当然对他并不了解,不过用世俗的眼光来初步审视的话,他绝对算不上好人,至少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些心理安慰,因为敖洁总算是没有再去祸害好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才是敖洁应有的归宿。

冰释前嫌,我也在心里为他们送上了我的良好祝愿,祝愿NO.6不要在KTV里面点小姐,因为那样会破坏了敖洁的虚荣;也祝愿敖洁能生个男孩,因为如果生个女孩,长大以后就会有可能成为她那样的女人。

自此,我不想再得知任何有关于敖洁的信息,我怕弄脏了我的灵魂。

三年之后的某一天晚上,因为一个创业项目的事情,我有幸又和老孟单独约饭,我知道会疯集团的前同事们肯定都已经知道了我和敖洁的关系,因为有一次我去三轻店接敖洁下班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高艳,当时我早已离职,所以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但这个消息肯定会不胫而走了。

怕什么来什么,老孟还是跟我提起了敖洁,而且似乎对我们的事迹洞若观火,他没有问我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也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分手,而是直接说了后面这句话。

“听说,你在人家楼上租了个房子,整天骚扰人家?”

我无奈的笑了,笑得就像这句话一样离谱,我多希望这是有人造谣,而不是从敖洁口中传出来的,因为我还不相信她能坏到这种程度。

我反问老孟:"我给你朗诵首诗啊?",他怔怔地看我,不置可否。

“淡云残月落花,暗溪败柳断崖;欲哭无泪,谁痴谁傻谁瞎”

最新更新
继续看书

同类推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