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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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生+甜虐相加+强强互宠】 外表玩世不恭内心阴狠权臣×睚眦必报清冷大美人 前世的宋清和是真的疯。 她疯到一刀杀了与自己成亲十年的夫君然后一把火把自己也烧了。 再活一世, 宋清和终于找到她的冤种前夫哥, 此后二人便开始在互相试探中甜甜蜜蜜,在浓情蜜意中不断猜忌的快乐生活。 顺便随手破个案缓解一下群众恐慌,噶个巨贪充盈下国库,清理后宫拯救无辜少女。 再不然小情侣互相算计搞搞权谋,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前一秒针锋相对,下一秒公然暧昧。 本着宋清和第一权谋第二的原则权臣前夫哥欣然落马。 宋清和直呼:夫君!还不速速随我快意江湖?权势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萧景曜:…… 萧·十分爱权势·只对老婆真心·景曜 宋·十分爱踹人·只对老公示软·清和 PS:非典型爽文 男女主前世今生双洁

《宴山月》精彩片段

天元八年,深夜大雪,北离承宣殿。

“此次北上讨伐突遇贼将埋伏,多亏阿静出手相助儿臣才得以脱险,后阿静又对儿臣多加照顾,儿臣与阿静已互生情愫,此次便是想给阿静个名分,特此禀告母后。”

堂下一身黑色大氅的男子携身旁白衣束发的女子跪在地上,宣述着他们的情谊,女子不认识,只知道叫阿静,男子是北离的帝王,宋清和的夫君。

一番话过后,大殿之中异常安静,只听得炭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沉静了一会儿,坐在大殿之上的太后,宋清和的姑母缓缓开口,“阿静姑娘女中豪杰,能与阿曜情投意合实乃天作之合。”

说完这些体面的话太后起身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宋清和,“皇帝与你成婚多年,始终没有再纳妾室,难免孤寂,现下阿静姑娘来了,正好是个半儿,你们要好生相处,共同辅佐阿曜。”

宋清和木讷点头,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药吃得多了,脑中混沌一片,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只知道她的夫君要册妃了。

看见宋清和这般太后轻哼一声,“哀家今日有些乏了,先回寝宫了。”她上前一步,搭上宋清和的手,因为深夜赶来的原因她的手凉意侵人。

太后在意会她一会儿去她的寝殿。

宋清和低着头不敢看太后的眼睛,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太后走后,大殿之中只剩他们三个人,南宫曜扶起身旁的女子,“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太后要棒打鸳鸯了呢。”她俏皮开口,脸上带着宋清和从未有过的恣意。

南宫曜笑着摸她的头,“怎么可能,朕的命可是你救的。走,回寝宫,朕特意命人备上了好酒。”二人相携而去。

她想要叫住南宫曜但是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不,不能让南宫曜离开。

宋清和想起太后临走前的神情,她不能去太后的寝殿。

宋清和踉跄着出门,“陛下!”她出声叫住了前面的二人,语气急促。

南宫曜转身,见宋清和迟迟未动,他不耐烦地问,“皇后还有何事?”

徐德提着宫灯往南宫曜的身旁靠了靠,宋清和看到南宫曜身上的那件大氅披在阿静身上。

因为生病,她要想很久才能记起自己要说什么,她颤巍巍出声,“陛下,阿静姑娘刚刚进宫,还没有册封妃位,冒然同住,恐,恐怕不妥。”

简单一句话,宋清和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很久,每个字都度日如年。

“有何不妥?”没等南宫曜开口,阿静就上前一步,“是你们这些名门望族所谓的‘名节’吗?我们塞北的女儿生在草原长在马背,断不是你们这种迂腐不化的名门贵女能相比的。”

她咄咄逼人,语气强硬且充满敌意。宋清和不知所措。她的手紧紧抓住身侧的衣服,低着头,“臣,臣妾并非此意。”

阿静还要说什么被南宫曜拦住,他安抚她,“阿静,你先随徐德回宫,朕一会儿就回来。”阿静看了她一眼面露不屑然后不情愿地点头。

“你又发什么疯?”他语气厌烦,听到这句话后宋清和心口一窒,没有,她没有发疯。

“陛,陛下今晚可否宿在凤栖宫?”宋清和用手拉住南宫曜的衣袖,倾尽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南宫曜先是怔住,随即轻蔑一笑,“让我去你的寝宫,怎么,不怕你的离哥哥死不瞑目?”宋清和脸色骤然苍白,拉着南宫曜衣袖的手不受控的剧烈颤抖。

“行了,不是要去凤栖宫吗,还在这抖什么。”他拉住宋清和扯着他衣袖的手,转身走向凤栖宫。

太好了,不用去姑母的寝宫了。

凤栖宫

现今已经过了子时,宋清和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手中紧紧攥着一条隐约能看出绣的是梨花的手帕。

她晚上是不能睡的,睡了就会有人来掐她的脖子,只有醒着他才不会出现。

“你怎么还不睡?”南宫曜突然出声。宋清和扭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借着皎洁的月光,宋清和看清南宫曜右眼尾处的泪痣,听说泪痣是上一世心爱之人流下的眼泪。

她是不信这些轮回转世之说的,但是现在竟有几分信了。

宋清和眨了眨眼,抬手摸上了他的眼尾,轻声问道,“这是阿静姑娘留下的吗?”

南宫曜皱眉,一把扯开宋清和放在他脸上的手,然后起身,“我回寝殿,你自己睡。”

宋清和呆坐在床上,双臂环腿,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南宫曜穿衣服,突然他停住手中的动作,缓步走向床边然后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是那条手帕!

宋清和仓惶起身想要抢过那条手帕,南宫曜一抬手,她落空。

他眯眼看手帕上的图案,嗤笑一声,“你的离哥哥就配这种货色吗?”

话音刚落南宫曜就将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去。

宋清和看着那条被踩在地上的手帕,她已经拿不稳绣针了,也记不清梨花的样子,所以绣的歪歪扭扭很难看,但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她绣了很久的,脸上好像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南宫曜一把拽住宋清和的衣服,“你在为了谁哭。”他的力气很大,宋清和被迫直起上身与他相视。

他的眼中充满怒火,“说!你在为了谁哭!”宋清和看着他眼角的泪痣,因为愤怒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四哥。”南宫曜的手僵硬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为什么当年死的人不是你啊?”

他倏然放开桎梏着宋清和的手,将她重重甩在床上,随即俯身吻住她的唇,身上的衣服被撕开,承受着来自南宫曜的怒火。

风暴初歇,宋清和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曜的睡颜,手中拿着他当年赠与自己的刀。

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握着刀柄的双手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对着南宫曜的心脏刺去,但是床上的人猛然睁开双眼,迅速翻身躲过,然后夺走她手中的利器。

他翻身下床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和,“你要杀我?”

南宫曜用力抬起宋清和的下巴,“当年南宫离都杀不了我,你以为凭你就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我今日就让人挖了他的坟扔到乱葬岗,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他俯身贴近宋清和的耳侧,“而你,就算死了也要同我葬在一起。”

自那之后南宫曜就一直派御医到凤栖宫给宋清和治病,但是一直未见成效,有的御医说她是劳累过度,有的御医说她是心中郁结,但是没有人敢说那个字。宋清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今晚是她清醒的时候。

她带着糕点,踏着月色,去往南宫曜的书房。

“不是说让你们滚吗?听不懂朕说的话?”随声落地的是一份奏折。

宋清和弯腰捡起被他扔到脚边的奏折,这是一份要求废后的折子。

“皇后与陛下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生下皇子,近又怪病缠身欲行刺陛下,太后已然以大局为重同意废后另立,请皇上切莫再执迷不悟。”

看完折子上的内容之后她把折子送到南宫曜的面前,“朕说的话不管用吗?你…”他抬头看到宋清和后顿住。

“你来了。”他对宋清和说,“嗯。”她轻声应承,他看了看她手上的折子,“不用在意那些老东西说的话,明天我就让他们告老还乡。”

宋清和未语,只是自顾自说,“四哥,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她让小蛮把点心端上来。

“是…你自己做的吗?”他出声询问。宋清和轻轻摇头实话实说,“我已经不记得怎么做了。”南宫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她说,“没事,等你病好了,就记起来了。”

“嗯。”

他尝了一块点心,然后想要站起来,但是身形晃动,手扶头部,瘫坐下去。点心有药物,他费力地看向宋清和,眼中充满不解,最后他昏倒在座椅上。

南宫曜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这是一间密封的房间,三面都是牢固的墙,只有一扇可以进出的门,屋内空无一物,只有满地的稻草。

“宋清和,”他艰难起身,“这是哪?”

宋清和手中拿着火把,转身看他,他的面色苍白,不似往日神采。

她往前踱了几步,笑着开口,“这儿?这里是姑母寝宫中的密室,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从七岁到十七岁,我每天都要在这里和那些嬷嬷公公学你喜欢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作的每一首诗每一首词,我都熟记于心,只要是你多看一眼的东西我都要学。”

没看他的反应宋清和自顾自说着,“我本不叫宋清和,我叫宋朝歌,朝与君歌的歌。后来姑母为了应你名字中的曜字,改成了宋清和。大婚那日她说的那句‘正好是古人词中的清阳曜灵,和风容与。自当是天造地设,百年好合。’本就是刻意为之,你我又怎会好合?”

南宫曜脸色愈发难看,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宋清和的神色却逐渐癫狂,大概是疯病又犯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带慕容静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那个与我格格不入的她!那我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么多年的折磨又算什么?”

南宫曜嘴唇轻颤,上前一步想要摸她的脸,“清儿...”宋清和后退一步大喊,“别碰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宋清和发出奇怪的笑声,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边笑边流出眼泪,她拿着火把的手轻轻一歪,已经洒好大量火油的稻草上瞬间被点燃,屋内骤亮。

南宫曜猛然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身旁,大声质问,“你不要命了?!!!你疯了?”

宋清和抬眼看他,面露不解,“我疯了你不早就知道吗?上次你还问我‘你又发什么疯?’”他僵在原处,火越烧越旺,温度越来越高。

突然,房间的门被踹开,是慕容静。

“陛下!”她冲进来大喊,然后快速拉住南宫曜的手,“陛下快走,来不及了!”南宫曜任她拉着向外走,只是眼睛一直死死看着宋清和。

宋清和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嘴角动了动,永别了,四哥。

“宋清和!”突然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宋清和缓缓转身,是南宫曜。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曜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发狠般把宋清和扯入他的怀中,“我不管你是宋朝歌还是宋清和,就算,就算你爱的人是二哥也好,你都是我的,永远都要和我在一起。”

他放开宋清和语气急促,“快点走,房子要塌了,再不走我们...”

突然,南宫曜的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宋清和在他痛苦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刀拔出。

他缓缓低头只看到源源不断的血从胸口流出。

这把刀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她怕自己受不了大火灼身之痛,是那把南宫曜赠给她的刀。

他有些站不稳,宋清和把刀扔在地上,然后扶着他靠墙坐在地上,她的手沾满了粘稠的液体,那是南宫曜的血。

宋清和脸上带着动人的笑容,沾满鲜血的手摸上他眼处的泪痣,轻轻说道:“不疼了,四哥,很快,很快就不会疼了。”

南宫曜好像疼的说不出话,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把宋清和环到他的怀里。

宋清和紧紧的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越来越弱的心跳声,直至不见。

大火爬上了她的身体,她却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兴奋。

四哥,就像你说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呢?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学的南宫曜的第一首诗,来也空空去也空,万千恩怨付一程,欲识此心真意处,五湖烟月两溪风。

宋清和猛然惊醒,她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手上似乎还沾染着南宫曜的血液,滚烫炙热。又梦到那天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开仙云岛来到京都梦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宋清和起身走向窗边,皓月当空,繁星环绕。

她并没有死而是重生到大燕王朝兵部尚书家嫡长女宋语嫣的身上,已经在这个前世从未听闻过的王朝生活了十一年。

那么,南宫曜呢,究竟是死了还是随她一样重生了?

次日清晨,宋清和身着飞鱼服,手提绣春刀,阔步走在去往锦衣卫的路上,这是她上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第一天,后面跟着的是她的师弟杨小六。

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喧闹声,她定步微微侧身,“哎哎哎,我说一个女娃娃凭什么当我们的头儿啊?”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凭什么,凭人家会投胎有个好爹呗。”随即一片嘘声。

“你们别不信啊,我听我在内卫的兄弟说了,这新任指挥使和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自小的玩伴,青梅竹马呢。”只听得又有人嘲讽道,“那怎么不去后宫享福,来这锦衣卫做什么。”

身后的杨小六作势要推门,宋清和抬手制止。

“要我说我们不如加入内卫算了,现在的锦衣卫徒有虚名,连扫地的大爷都比我们地位高。”有人提议,“我早就这么想了,跟着内卫那就是跟着镇北王啊,这以后还不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啊!”众人一阵附和。

宋清和直身,一脚踹开了锦衣卫指挥使司的大门,刚刚热闹的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她抬脚走进屋内,眉眼间尽是疏离,“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宋清和语气平淡,但是一双杏眼中透露着骇人的寒意,在场无一人应答。

她缓步走到坐在最左手边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着宋清和竟莫名心生畏惧,结巴开口,“张...张忠。”

宋清和点头,随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靠近自己,“刚才就是你说要加入内卫?”

张忠吞了吞口水,“大...大人,我那是一时口快,并,并没有真的想加入...”他还没有说完宋清和就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全部站了起来,杨小六上前一步护在宋清和身侧绣春刀半出鞘。

有人站出来,“大人,您突然到任,又是个女人家,兄弟们心中自是不服,不如比试一场,让兄弟们开开眼界!”此人身形魁梧,面带狠色。

宋清和抬手轻拍杨小六的肩膀示意他退下,“好啊,你要比什么。”

大个子微微震惊,没想到宋清和竟然真的敢应战,他思索一会儿,“十招之内,若是大人能赢了卑职,我等兄弟日后定是以大人马首是瞻。”

听了他的话宋清淡然出声,“依你。”

比试地点选在了锦衣卫平时训练的校场,宋清和与大个子分站两侧。

杨震并不傻,宋清和踹门的那一脚和将张忠扔在地上的力度他看得出来她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但是这功夫是深是浅看不出,看到自己竟然还敢应战必然不容小觑,所以还是要多加小心。宋清和在等他出手,他在等时机。

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落叶掉落,就是现在!杨震拔刀迅速冲向宋清和,只见宋清和双目轻眯,并未做出任何动作,杨震抬手下劈,不料面前的人却比他更快一个健步躲开,随后快步绕到他的身后,他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人用刀鞘贴着,他输了。

他扔下刀,转身单膝跪在宋清和的面前拱手,“卑职输了,心服口服。以后必然效忠于指挥使大人,绝无二心。”

众人见到杨震这般和宋清和的功力也纷纷下跪,“恭迎指挥使大人!”

宋清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杨震扔下的刀,“拿着,”杨震抬头,看到宋清和横拿着自己的绣春刀,他从宋清和手中接过,“以后不要随便丢下你的刀。”他微怔,还没有说什么宋清和就已经转身。

校场中传来宋清和清冷的声音,“我姓宋,名清和,日后便是你们的指挥使。”

“是!”

从校场回来已经临近晌午,宋清和在张忠的引领下来到了指挥使的住处,“指挥使,就是这了。”

杨小六转头,“劳烦你了。”张忠自是听得懂其中的意思颔首退下。

杨小六和她并肩走着,“师姐,刚刚有人传话,晚上皇上要宴请群臣,你也在邀请之列。”宋清和脚步微顿,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皇宫了。

杨小六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师姐,头疾又发作了吗?”

她轻轻摇头,“我知道了。”

“师姐!”有人在后面大声叫她,然后跑过来抱住她的腰,宋清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们的小师妹陆芊芊,“师姐师姐,你们怎么走那么快啊,我紧赶慢赶都没有追上你们。”她抱怨。

“你这不来了吗?”一旁的杨小六凉凉开口,陆芊芊从宋清和身上起身,“我和师姐说话又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小六子!”

宋清和顿感头疼,“行了,小六你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发去皇宫。”杨小六点头。

“什么?!!!要去皇宫了,我还没去过皇宫呢,第一天到京都就有这好事。”

宋清和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房间,“师姐等等我...”

去往皇宫的路上十分拥堵,马车走走停停,陆芊芊不耐烦地掀开帘子催促,“怎么回事啊小六子,坐只乌龟都比你这速度快吧。”

杨小六转身白了一眼然后看向宋清和,“今日皇宫设宴,各大臣均被宴请,难免拥堵。”

“都让让都让让,别挡路。”有一队人将路上的人群车马疏散,然后一辆马车飞快的从他们旁边经过。

杨小六面露不解,陆芊芊掀开马车上的窗帘,“老伯,老伯!刚刚过去的马车是谁啊怎么都给他让道。”

卖菜老伯热心道,“小姑娘你是第一次进京吧?那是镇北王府邸的车驾,看今天这架势应该是镇北王本尊的尊驾。”

陆芊芊转身两眼放光,“师姐师姐,你知道这个镇北王吗?就是那个十四岁上战场的少年将军,镇守漠北十几年敌军不敢来犯。”

她往宋清和身边靠了靠,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他是当今太后,嗯哼,你懂得。”

宋清和抬眼,“什么?”

陆芊芊回了她一个眼神,“就是那种关系啊。”

外面传来杨小六的嘲笑声,“你第一天到京都就知道的这么仔细?”

陆芊芊对着他大喊,“怎么?说明我消息灵通呗,我还知道他叫...他叫萧景曜,字允安!”

这个曜字让宋清和心中一紧,随即又恢复原样。

临近傍晚,宋清和一行人终于到了皇宫,宫宴设在御花园中,宋清和不喜欢热闹,他们三个在花园中的凉亭处落脚,此时宫中已经点起了宫灯。

远处假山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杨小六手握上刀柄。

“这儿没人了。”这声音柔美入骨,带着微弱的喘息。陆芊芊顿时瞪大双眼,接着就是男人略带慵懒的笑声,“阿雪好雅兴,竟寻得这般雅致的地方。”

宋清和倏然起身,这个声音...

她还未有动作“唰”的一声就从声音来源处飞来一片树叶,宋清和迅速接住,好深厚的内力。

杨小六和陆芊芊转头的看着她。

远处那男子又含着笑意开口只是这次带了些冷意,“阿雪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心这隔墙有耳。”那名叫阿雪的女子娇嗔埋怨,“你好久没有陪我了,晚上...你来吗?”不知那男子说了什么惹得女子阵阵娇笑。

女子脚步声渐远,倏然间凌空飞来了什么东西,杨小六起身接住,竟然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

陆芊芊接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那边传来男子戏谑的声音,“你个大男人乱接什么,这是赠给宋指挥使的。”

这个男人竟然对他们这么清楚!

宋清和看着陆芊芊手中的海棠花,漠然开口,“那清和就谢过镇北王殿下了。”

啪嗒,陆芊芊手中的海棠掉落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说,“他...他竟然是镇北王萧景曜!”杨小六也是一脸震惊。

杨小六跳下凉亭,不一会就回来,然后摇了摇头,人已经走了。

“传闻竟然是真的!这也太大胆了吧,公然私会啊。”陆芊芊大受震撼。

杨小六走到她旁边,“师姐,宴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宋清和点头,只是她的内心难掩波澜,那个声音,是南宫曜吗?

宋清和三人落座宴席,不一会儿皇帝、太后二人就来到了宴席,众人跪下参拜,皇帝落座后让众人起身。

宋清和向他身旁的女子望去,她身着华服,一双杏眼深藏风月,柳眉稍弯,樱唇晧齿,肤白凝雪,媚骨天成。大燕的太后,莫如雪。

皇帝在台上开口,“朕今日在此宴请众卿家原因有二,一是为了答谢众卿家兢兢业业为朕排忧解难,而是为众卿家引荐锦衣卫新任指挥使宋清和宋指挥使。”竟然还有这般理由,众大臣窃窃私语。

宋清和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宴席中央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臣宋清和谢皇上恩典,微臣幸不辱命,日后与一众同僚一起守卫大燕的百年基业。”

还未等皇帝开口,就传来了几声掌声,“宋指挥使真是忠心耿耿。”宋清和低着头,但是她知道来人是萧景曜。

萧景曜随意跪在宋清和的旁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臣萧景曜因故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咽了咽口水,“无碍无碍,朕知晓镇北王政务繁忙。”顿了顿,他又说,“宋指挥使统领锦衣卫,镇北王统领内卫,你们二人乃我大燕的栋梁,日后要好生相处,都,都平身吧。”

宋清和叩首谢恩,随即转身看向身侧的萧景曜。

只一瞬间,宋清和僵在原地,眼前的人棱角分明,剑眉英挺,一双曜石般的黑眸泛着深意,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眼尾处的泪痣让她呼吸骤停。

宋清和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周身的血液好像要冲破束缚喷洒出来。

他长了一张和南宫曜一样的脸,不同的是比他多了几分放荡。

萧景曜也在审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宋指挥使,一身锦衣卫的装扮,乌发高高竖起,肌肤雪白,本该深情的一双杏眼却满是淡漠,不似莫如雪那般魅惑,而是充斥着清冷,难以接近。

“本王竟让宋指挥使这般入迷?还是...本王让宋指挥使想起了什么人?”

萧景曜轻佻和试探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宋清和,她微微颔首,“镇北王天人之姿,卑职自是深受震撼,镇北王请。”

她做了一个手势,萧景曜却突然抚上她的手上前一步低语,“本王送给指挥使的海棠漂亮吗?”

台上的皇帝和众臣都是面带疑惑,这镇北王和指挥使短短的时间竟然这么熟悉了?

宋清和没有回应他,转头落座。

陆芊芊歪头问她,“师姐,那镇北王和你说什么了?他怎么一直在看你?”

宋清和抬头就撞见萧景曜的目光,被人发现偷窥他也不恼,慵懒地举起酒杯,宋清和也微笑举起酒杯回敬给他。

做完这一切后,宋清和感到台上有一道怨恨的目光向她投来,看来她已经惹得太后娘娘不快了。

宴会渐入尾声,皇帝早已离席,宋清和也起身离开。

“今天宴会的糕点也太好吃了,御厨就是御厨啊,比仙云岛后厨不知道好吃了多少。”陆芊芊手中还拿着她说的糕点。

“你就知道吃。”杨小六嘲笑她。

“师姐你看他总是和我作对!”陆芊芊撒娇。

宋清和停下脚步,“芊芊小六你们先宫外的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陆芊芊点头。

“可是有什么事。”杨小六心细问道。

宋清和摸了摸身侧的绣春刀,“自是迎接贵客。”

杨小六领会,“那你多加小心。”然后随陆芊芊一同离开。

夜微凉,狭窄的青石路上只有她一人,“人已经走了,殿下还不现身吗?”

身后劲风袭来,带着骇人的杀意,宋清和闪身躲过,随即拔出绣春刀转身挡住来人的剑,那是一把通身泛着银光的利剑,剑身上刻着两个字,若华。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宋清和的唇边拂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朝一日竟然能亲眼看到这若华,我也算是不枉此生。”

那人狠决出声“是、吗、”随即变换姿势向后一退,“那便让你死得其所。”来人身子轻纵踩在墙面借助蹬力迅速向宋清和袭来,宋清和右腿后撤,双手握紧刀柄,硬生生劈开这一剑。

“哈哈哈,宋指挥使好身手。”萧景曜从来人的身后走出来挡住了她想要再次进攻的意图。她走到萧景曜身旁,萧景曜摆手示意她退下。

宋清和收刀入鞘,“殿下手中真是人才济济。”

萧景曜上前几步,“宋指挥使不愧师承仙云岛,这般身手本王好生佩服,不知仙云岛还收不收徒啊?本王倒是很想去拜访一下。”

宋清和没有理他的插科打诨,“夜深露重,镇北王何不佳人在侧,在这作甚?”

萧景曜低声一笑收起折扇随后挑起宋清和的下巴,“佳人既是眼前人。”

气息交融,暧昧顿生。

宋清和轻轻歪头,看着萧景曜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殿下说笑了,天色已晚,卑职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就转身离开,只是身侧微微晃动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慌乱。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景曜收敛了笑意,身后来了一名身着白色衣袍的男子,“暂时看不出深浅。”

萧景曜点头,“嗯,一直在防守没有进攻,无妨。”

萧景曜纸扇轻转,沉着双眼,看着宋清和消失的方向,宋清和,我们来日方长。

翌日清晨,张忠慌张来报,“指挥使!”宋清和从案桌上抬头,“何事如此慌张?” 他喉结动了一下,“大人,城北发现一具男尸。”

宋清和起身向外走,陆芊芊提刀,“小忠子,男尸而已,怎么这么慌张?” 张忠紧随其后,“是具无头男尸,手脚也被砍了去,身上被划乱,吊挂在醉风楼门口,鲜血流了一地,死相极其残忍。”

宋清和脚步一顿,陆芊芊轻呼出声,“多大仇多大怨啊这是。”

在京都竟然有这种逃命般的杀人手法,还是在城北人流极大的醉风楼,必然会引起百姓的恐慌,现在朝中局势云波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那么必然会牵一发动全身,这件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宋清和把其中利害关系分析了一下,但是这件事对于她对于锦衣卫来说可能是件好事,她空降锦衣卫指挥使,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锦衣卫在朝堂斗争中出局,这么多年荒废不堪,若是能够将这件事办好,她既可以在锦衣卫内朝堂之中站稳,锦衣卫也可以一改往日之颓势,一箭双雕。

既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么不如就在风止前放手一搏。

到达凶案现场的时候醉风楼前已经被人群挤满,最里处传来女人尖锐的哭喊声,“哎呦,怎么会死在这啊,这让我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我翠姑给人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这可怎么办啊,命苦啊,命苦啊…”

宋清和抬头看还挂在醉风楼的男尸,无头,上身被划乱,似乎还写着什么字,但是由于血液下流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字,下身穿着白色亵裤,四肢还在流血。

“小六,你叫人把人群疏散。” 杨小六领命,“张忠,你去让人把尸体放下来,切记不要破坏尸体,运到敛尸房,另外让杨震把仵作叫去,芊芊,你和我去会一会这个苦命的老鸨。”

陆芊芊拨开前方的人群,“让让,各位大爷大婶让让,锦衣卫办案。”

正坐在地上大哭的女人一身花红柳绿,浓妆也被哭花,头发凌乱,正是这醉风楼的老鸨,翠姑。

听到锦衣卫办案,那老鸨双手一擦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然后爬到陆芊芊面前,“大人,锦衣卫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不知哪个天杀的如此残忍竟还嫁祸给我们醉风楼,您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们个公道啊。”声泪俱泣,好不动人。

陆芊芊将她从地上扶起,“翠姑,你先别哭,这位是我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宋大人,她定会还你们个公道。”

翠姑将目光投到宋清和身上,带着震惊和微微的怯懦,宋清和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小的神情,她双手背后,“这里人多不方便审讯,我们去醉风楼里面吧。”

听到‘审讯’二字翠姑的身形抖了抖,随即缓缓伸手,“指挥使大人请。

这醉风楼雅致非凡,不像是一般青楼那样庸俗淫乱,竟有几分脱俗的超然,翠竹环绕,流水潺潺,轻烟缭绕,不似妓院倒像是文人墨客的聚首之地。

“你这醉风楼倒是清雅。”宋清和称赞,翠姑这会倒是没了刚才的惧怕,谄笑道,“宋指挥使抬爱了,现今这烟花之业竞争颇大,不别出心裁怎么招揽贵客啊。”

陆芊芊双臂抱刀,“你倒是很有经商头脑。”

翠姑摆手面带羞涩,“哎呀,瞧我这记性,宋大人里面请。”

往里走就是大堂,同样的别致精妙,一群娇媚动人的女子三两成群,看到宋清和来了之后都转头向她看过来,“姑娘们,都别哭了,这位是宋大人,她是来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各位姑娘可去见过楼外的无头男尸了?”宋清和面无表情,声音清亮,众女子点头,“可有人认出此人?”她们摇头。

一名身穿粉红色衣衫的女子怯生生开口,“大...大人,我们清晨见到那尸首的时候就已经是血肉模糊了。”言下之意就是就算来过或者是以前认识的恩客也无法认出。

宋清和又问,“是谁第一个发现尸首的?”还是那名穿粉衣的女子,“大人,是我先发现的,我晨起打算去烟雨楼买胭脂然后就发现那尸首吊在醉风楼。”

看来在仵作验出死亡具体的死亡时辰之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宋清和微微侧身陆芊芊附耳过来“你去张开告示,看看谁家男子失踪,并派人搜查附近的商铺居民看看有什么线索。”

陆芊芊点头离开。

宋清和环顾四周,各房间房门紧闭,“翠姑可以让人带我转转吗?” 翠姨连忙点头,“就小桃吧。” 小桃就是刚那名粉衣女子,“大人请跟我来。”

她由小桃带着四处闲逛,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突然她看到一扇紧闭的门,这门不同于其他房间,看起来更加华贵,宋清和不动声色,“小桃,你们的客人都走了吗?” 小桃轻声回到,“早晨发现这尸体的时候便都走了。”

宋清和伸手一指,“那间屋子可是供贵客享乐?”小桃面不改色,她抬手搭上宋清和的手,然后轻轻向下,“指挥使大人,那不是小桃能乱言的。”

宋清和轻微点头,“那便不让你为难,今日就到这吧,若是有线索,要及时去锦衣卫告官。” 小桃颔首。

杨小六见到宋清和出了醉风楼上前询问,“师姐怎么样,可有线索。”

宋清和脚步未停目视前方,“派人盯紧这醉风楼。”

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众人齐聚议事大厅,宋清和位坐上座,她让众人落座,“今日大家都发现了什么,尽数讲出来。”

张忠拱手,“指挥使,仵作已经断出死者大概是三十岁,死亡时间是昨夜子时。”

她歪头看陆芊芊,“师姐,我和杨震已经带着人去搜查过周围的商铺和住户,告示也已经贴出,没有人认领,但是有处人家说他们的邻居昨夜没有回来。”

宋清和示意她继续,“那家人的邻居姓马,名大壮。平日里最爱赌博,流连烟花柳巷之地。” 宋清和问她,“可有带家人认领?”

陆芊芊摇头,“他的妻子前些日子去了城郊的娘家,家中无人,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线索好像暂时中断了宋清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王忠明日先去查探马大壮,小六一定要盯紧那醉风楼,这个醉风楼不简单。”

陆芊芊面露疑色,“我们不是去看过了吗?没有什么问题啊。”

宋清和倒了杯茶,“那醉风楼表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从老鸨到姑娘各个都不简单。妓院这种自古以来就是暴利的行当,都是官商相互,老鸨翠姑一介女流竟然可以在京都开这么大的妓院,而且今日回程的时候我问过周围的人,她们说翠姑是逃难过来的,没什么文化,平常也是十分粗俗。目不识丁的逃荒者竟能设计出这么雅致清幽的制式,除非她今天那一出是演给我们看的。还有那群姑娘,看似揉揉弱弱,实则不卑不亢,心机颇深。”

宋清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所以这醉风楼必定暗藏玄机,我倒要看看这‘最是风流醉风楼’的背后究竟是哪位高人在指教。”

醉风楼

“主上,锦衣卫派人盯住醉风楼了。”一女子以纱掩面,身着白衣,身姿曼妙跪在地上。榻上之人嘴角噙着嘲弄的笑意,“知道了,退下吧。”

女子应声退下,男子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空中的皓月,宋清和你会怎么破这困局呢。

第二日晌午,北镇抚司。

“师姐,师姐!” 陆芊芊大声喊,“那家娘子回来了。”

宋清和转身,“可有人领?”

陆芊芊用力点头,“那娘子说正是她的夫君,马大壮,她认得他身后的胎记。”

宋清和闻言抬步出门,“你随我去马家。”

宋清和一行人策马来到马家,一进门就见到那马家娘子正坐在床上叠着包袱皮,双眼含泪。

见到她们之后,她抹掉眼中的泪花,“大人。”

宋清和请她坐下,“马夫人,节哀,我们定会还您夫君公道。”

宋清和问了她一些问题,马氏皆回答,从她的言辞中不难得知这马大壮是个赌徒,喜欢喝酒,时常醉的不省人事,酷爱流连烟花之地,与之前吻合。

临走的时陆芊芊让马氏多休息,马氏摇头说,“无碍,多谢陆大人,我只是收拾下出发时带着的行李。”

回到镇抚司后王忠已在堂前等候,“指挥使,已经查清楚了,这马大壮生性好赌,喜好烟花巷柳且嗜酒成性,我便到附近的赌坊和酒肆查探,果不其然,这马大壮昨天傍晚从赌坊出来就直奔酒肆喝了个烂醉。”

宋清和皱眉问他,“哪里的赌坊和酒肆?”

王忠道,“正是城北醉风楼附近,而且属下还打探出,昨夜他去往醉风楼的途中,与镇北王家的谋士沈念知的马车产生了争执。”

宋清和疑惑,“沈念知?”王忠点头,“指挥使您刚到京都可能不知,这沈念知可是镇北王眼前的红人,只怕...”

陆芊芊问他,“只怕什么?”宋清和回答她,“只怕不好查探。”

那可是镇北王的人,若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断然查探就是在驳镇北王的颜面,如今他是太后面前的宠臣,只怕不好得罪。

“走,我们先去醉风楼。”

宋清和坐在醉风楼的大堂,翠姑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边,“这就是醉风楼所有的人?”翠姑结巴开口,“是...是的指挥使,上到姑娘下到杂役都在这了。”

杨小六俯身轻语,“已经一一盘问过了,昨晚马大壮并没有宿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宋清和起身审视着眼前的姑娘们,突然她发现左边的角落站着一女子,那人似乎并不在这里。

她歪头问翠姑,“她是谁,昨天为什么不在?”翠姑谄媚开口,“回大人,她是我们醉风楼的头牌顾芳灼,顾姑娘。”

灼灼芳草枝,好名字。

“顾芳灼...”宋清和轻喃,“小六你继续审问她们,看看谁有作案实间动机等,有嫌疑者直接带回北镇抚司。”

走出醉风楼,陆芊芊连忙追问,“师姐我们去哪?”宋清和手握刀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镇北王府。”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镇北王府,门前的‘镇北王府’四个大字气势恢宏,府邸也是难掩华丽,这镇北王果然名不虚传。

宋清和在管家的带领下见到了萧景曜,一片翠竹之中,那人美人在侧,手握酒杯,双眼含笑看着她,“宋指挥使今日怎么有空到镇北王府来。”

宋清和双手行礼,“殿下,您应该有所耳闻,最近城北的无头尸案,清和正在查探。”宋清和看着萧景曜的神色并无变化所以继续开口,“今日手下人探查到死者在死之前与王爷府中的宾客沈先生产生了摩擦,故清和才来府上叨扰殿下,还请殿下...”

宋清和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美人轻呼一声,“殿下,您捏疼我了。”萧景曜与美人耳鬓厮磨,“是吗,想要本王怎样补偿你啊。”美人面带娇羞。“好了,先下去吧,本王与指挥使有要事要谈。”

萧景曜收敛了笑意,起身走到宋清和面前,“指挥使刚刚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还请指挥使再与本王讲上一遍。”他是故意的,宋清和抬目与他直视,“殿下恐是在说笑。”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宋清和说的并无温度,寒意十足。

萧景曜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却突然抬手抚上了她的眼睛,“清和这双眼睛生的十分好看。”事出突然她愣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他退后一步,“你想要查本王府中的人,要么拿出实证,要么做本王的人。”

回到镇抚司已经是黄昏时分。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回来的杨小六,“师姐,你也刚回来,可是有什么不顺。”

宋清和点头,“嗯,遇到了点麻烦。”

萧景曜今日说的那句话和他突然的动作让宋清和心绪混乱,萧景曜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他在试探自己是否为前世之人呢。有太多的不确定和疑问萦绕在她的心头。

三人并肩走着,杨小六轻叹一声,“怎么了,小六子?”陆芊芊歪头问他。

“今日我们共查出了有作案时间和可能动机的共十人,这些人均是与那马大壮有过争执的,其中九人已经带回,但是...”他看了一眼宋清和,“但是其中有一女子,是醉风楼的头牌顾灼芳。”

陆芊芊调侃他,“怎么,看见人家是头牌怜香惜玉起来了?”

他们走到议事厅,宋清和抬手开门,杨小六没理陆芊芊,继续和宋清和说,“她说不出那晚去了哪里,而且我查到那马大壮有次得罪了她,镇北王派人出手教训了他,她...她是镇北王的人。”

“怎么哪都有他。”陆芊芊一下坐在椅子上,宋清和手上摆弄着房中的盆栽,淡淡开口,“明日,派人查封醉风楼。”

案发的第三日一大早,锦衣卫迅速包围了醉风楼,宋清和神色凌厉,杨小六陆芊芊分列两侧,与醉风楼众人形成对峙之势。

见到这番情形,翠姑慌张开口,“哎呦,宋大人这是怎么了,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清和低头看她,面前的人因为害怕而发抖,“翠姑莫怕,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她微微扬起下巴,音量稍低,“顾灼芳顾姑娘可在?”

翠姑一脸犹豫,支支吾吾,“她...”

“宋指挥使找芳儿所谓何事啊?”漫不经心地声音从二楼传来,众人循着声音抬头就看到顾灼芳轻靠在一男子身旁,这男子不是萧景曜又是谁?

果然,这醉风楼的身后之人就是他。

宋清和见到此景眼角带笑,这个位置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平常不是很爱笑,总是让人感到疏离,但是她笑起来宛若缠绵的江南细雨,飘过人间烟火巷落,落在他的眼中。

好像,好像梦中那名模糊不清的女子。

“禀殿下,我等只是秉公行事,没想惊扰了镇北王殿下,是卑职失职。”她微微停顿,语气转硬,“只是...这顾姑娘今日清和要定了。”

萧景曜放开身旁的美人,缓步下楼,“芳儿那日是去本王府中了,不过,闺中密事不好相诉,宋指挥使还要问什么。”

宋清和表情未变,右手扶上挎在腰间的绣春刀,她稍有动作就冲进来一群身着铠甲,面色冷峻身带利器的侍卫。她环顾四周后转头看向萧景曜,“殿下来烟花柳巷之地享乐也要带这么多内卫,清和实在佩服。”

萧景曜双眉轻皱,美则美矣,就是浑身长满了刺。

宋清和稍离萧景曜,“既然如此,清和便告退了。”她双眼不离眼前人,一字一句,“小六,让人守着这醉风楼,真相未查明之前谁都不许动,也不许任何人带走这楼中之人,否则,就地诛杀。”

杨小六抱刀上前,沉声得令。

她将目光转到在萧景曜身后侧方的顾灼芳,抬步向前,顾灼芳双手轻放在裙带之间,面带着得意挑衅之色。

宋清和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薄唇轻启,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刚好都能听到,“不过如此。”顾灼芳脸色骤变,转头看她,但是宋清和已转身离去。

倚人仗势,不过如此。

她走到萧景曜的身旁,抚上他的衣袖,“殿下她...”她顿时无言,因为萧景曜并没有听她说什么,而是定定看着宋清和离开的身影。

“芊芊让张忠再去马氏家查探一番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你与我去敛尸房,再看看马大壮的尸体。”宋清和沉声吩咐,“是!”

敛尸房

杨震揭开尸体上的白布,尸臭味道更加浓郁了,陆芊芊以手捏鼻,声音奇怪,“师姐,这尸体有何不妥吗?”

宋清和双眼轻眯仔细勘查马大壮的尸体,切口平齐,应当是被什么利器所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定是一击致命,且凶手力气很大。能够运到那么高的地方这一路必然会留下痕迹和血腥味儿,所以应该是...固定好之后才动手的,是什么利器呢,可以悬空杀人且一击致命。

宋清和问杨震,“查清楚他身上是什么字了吗?”杨震摇头,“尸身破坏严重,很难辨清。”宋清和贴近尸体定睛细看,尸身被划乱,伤痕杂乱不堪。

她突然出声,“芊芊,我记得你是左手写字是吗?”

陆芊芊面色痛苦,咧嘴道,“是啊师姐,我娘还说左手写字聪明...”未等她说完宋清和打断她,“你过来。”

陆芊芊慢吞吞过来,“你看看他身上的字迹,是否像左手字?”陆芊芊斜视,突然惊呼,“对!还真是左手字的手法,好像...好像是反写的‘罚’。”

杨震出声,“怎会刻上这么一个字。”

宋清和沉思,罚的背面就是罪,究竟是罚的什么罪?

突然她灵光乍现,“芊芊,你速去调查醉风楼姑娘的背景看看他们家中是否有亲人被杀或者受到伤害,尤其是小桃。”

杨震跟在宋清和身侧,“大人,若是醉风楼的姑娘她们没有那么大力气,且小桃的笔供上写她那晚和客人在房中,我们也问过那个客人了确认无误。”

宋清和脚步放缓与他解释,“她有共犯,且不是一人,至于她所谓的不在场证据是捏造的,她应该是用了迷药将客人迷倒,结束之后才回到屋中叫醒她。”

她停顿一下,“我看过那人的笔录,他说清醒之后听到几声犬吠,我让人去查附近养狗人家发现能够在醉风楼听到的只有一家,而那家的狗因为主人每日会来才会狂吠,时辰应是每晚的戌时。至于共犯者,那就看王忠带回来什么了。”

宋清和让杨震附耳过来低声叮嘱了他几句,然后杨震快步离开。

王忠已经在议事厅等候,见到宋清和快步上前,“指挥使,果然不出您所料。”

这醉风楼男尸案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次日醉风楼。

马氏上前询问,“大人,今日将我们汇聚于此,可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宋清和点头随后侧身问杨小六,“镇北王请来了吗?” 杨小六低声,“正在路上。”

不一会儿萧景曜那略带玩味的声音就传来,“宋指挥使今日将本王叫来所谓何事?”宋清和也学他那般,“清和今日请殿下看一场好戏。”

她转身收敛了笑意,又恢复到往日的淡漠“冯小桃、马楚氏、纪氏夫妇你们可知罪?”四人皆是一震,随即跪下,马楚氏缓缓出声,“大人,为何这般说,我们对那马大壮的死全然不知啊。”

宋清和转身落座在大堂中间,“这马大壮死法极其残酷,削首断肢,应是寻仇,他的致死原因是被人用利器直接割头,并非身上的划伤,这是泄愤之举,虽然凶手很怕被人识出字迹但因为怨恨还是用反笔写个‘罚’字。”

陆芊芊将已经抄写在纸上的字拿给众人看。

宋清和又继续开口,“我看过你在笔录上的画押是正手字迹,但是笔道轻浮无力,十分不熟练,你是读过私塾的,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这般,所以你定有问题。

我派人去你常买菜的地方问你是否有购买食材,摊主说你在几日前来过,但却买了很多食材,大概是你平常的三倍,算算你所谓去娘家正好是三日,派去城郊的人也沿途询问,这三日竟没有一家客店有过你的身影,这三日你竟然不吃不喝走到城郊?所以你根本没走,而是一直在家。”

堂下的马楚氏浑身轻颤,旁边的纪氏夫妇已然面如死灰,“大人,大人饶命,那...那马大壮趁我不在轻薄我娘子,我们也是,也是没有办法啊。”

宋清和没有言语只是定定看着小桃,她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她抬眼露出一个笑容,“大人,您是怎么怀疑我的呢?”

宋清和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那日我第一次见到你,虽然你表面畏惧,但是你的眼神却透露着兴奋,一种掩饰不住的诡异的兴奋,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难以完成的事,我还注意到你身上佩戴的玉佩的穗子断了,这才起疑,所以让人特意查你的身世,发现...”她还没有说面前的小桃就站起来看着她,“发现我的一家老小都被这畜生杀了,他还玷污了我?”

她面露癫狂,“对,他第一次来我就认出他了,所以我谋划了这件事,协同他长期受辱的娘子和被轻薄的邻居,我只恨天道不公!没有让我早早杀了他!”

陆芊芊托着下巴,“那他们用的是什么工具完成凌空杀人呢?”

宋清和示意杨震,杨震走出来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地上,“就说这个东西,西域镖队流传进来的一种杀人利器,实现固定在人的脖子四肢上再拉动就可以触发机关完成隔空杀人。这个就是从纪家大树下挖出来的。”

证据确凿,无从争辩。

宋清和陈言,“马大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是国有国法,尔等不应乱用私刑,堂下四人全部带回北镇抚司听候发落。”

小桃突然上前冲到宋清和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说‘国有国法’可我们受欺辱的时候‘法‘在哪里?官又在哪里?” 她转眼去看旁边的萧景曜,“王爷,小桃愧对于您的教诲,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情。”

宋清和和萧景曜好像预料到了什么,齐声大喊,“小桃!” “不要!”

但是小桃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心脏刺入,太快了,来不及阻止,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样。

血溅到宋清和的脸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大火、匕首、鲜血、南宫曜。她向后踉跄几步,随即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她。

她听着萧景曜有力的心跳,太好了。“什么?你再说一遍。”萧景曜低声问她,宋清和微微抬头看向他,“没什么。”

太好了,这次你的心跳不会逐渐消失了。

宋清和从醉风楼出来,杨小六他们在收拾残局,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竟然下起了细雨。

她的脑海里都是刚刚小桃死前看着她的眼神还有她说的话,“你说‘国有国法’但是‘法‘在哪里?‘官’又在哪里?”

“宋大人打算这么淋着雨走回北镇抚司了?” 萧景曜突然出现,他穿着黑色的披风从马上俯视她。

“王爷要带清和一程吗?” 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像森林里懵懂的小鹿。

萧景曜伸出右手,宋清和看着他的手,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他的太子妃,他们在姑母的刻意安排下见面,那天的南宫曜也是这般身着黑色外衣,面带笑意居高临下对她伸出手,“清和妹妹,过来。”

她被萧景曜的外袍环着,后背倚着他的胸膛温暖炙热,恍如昨日,还好,还好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殿下,这场戏一点都不好看,下次不看了。”

“嗯。”

宋清和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仿佛回到了前世生病的那段时间,她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在摸她的额头,声音还带着怒气,“她怎么还不醒?你是不是庸医?”

“姑娘,姑娘!”有人在耳旁叫她,宋清和缓慢睁开双眼,是一名奴婢打扮的女子,她费力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哪?”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托盘,“回姑娘这是镇北王府,奴婢名唤小翠,是镇北王安排来照顾姑娘的。”

这是…萧景曜的王府?一直照顾自己的人是他吗?

小翠将托盘中的吃食拿出来,“姑娘,您已经两天没怎么进食了,每次都是进食一小点就睡了,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做的糖蒸酥酪,您喝一点吧。”

真的是他在照顾自己。

吃完饭后有了点力气,她靠在床边问正在收拾的小翠,“小翠我睡了多久了?”

小翠放下手中的托盘回答,“您睡了两天多了,期间有名姓陆的姑娘和姓杨的公子来过,被王爷打发走了。”

她震惊,“打发走了?” 小翠呆呆点头,她不死心又问,“就,这么走了?” 小翠还是点头,“就…那么走了。”

也罢,这师妹师弟算是白疼了。

接受了师弟师妹在她发烧时被人简简单单就打发走了的事实,宋清和问小翠府中可有沐浴的地方,发烧生病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看到小翠忙来忙去的身影,宋清和拒绝了她要陪自己来的提议。

打开房门跨步进入,这屋里布置的清幽雅致,可以看出设计者花了很多心思。

穿过几道屏风便是沐浴的地方,“谁!”屏风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随即而来的就是那人迅疾的攻击,宋清和闪身躲过。

“原来是宋指挥使我当是…”

“你胸口上的伤怎么弄的?” 萧景曜顿住,他没想到宋清和竟然将关注点放自己胸口处的伤上,“不知道,记事起就有了。”

宋清和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都好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道疤,轻声问道,“还疼吗?”

还疼吗?我刺的那一刀。

萧景曜低头看着她,明明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伤口了但是他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刺痛,鬼使神差般的,“有时候吧。”

宋清和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悲伤。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双眼睛里可以有冷漠,可以有玩味,可以有轻嘲,但不应该有悲伤。

沈念知进来的时候见到就是这样一番光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咳...”他轻咳一声,“那个,景曜啊,我找你有些事...”

宋清和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才回神,恭敬问候,“沈先生。”

“宋指挥使。”沈念知也回以礼数。

“既然沈先生和殿下有要事相谈,清和就不打扰了。”宋清和识趣道别,“指挥使慢走。”

门被轻轻关上,沈念知转头看还在出神的萧景曜,他晃了晃手,“人都走了,魂还来。”

手被打掉,萧景曜转身向里走,“派人去查一查宋清和可否有行四的义兄或者师兄。”

你口中喊着的四哥究竟是谁。

前世因着生病她在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弄了许多伤疤,每次姑母看见都要罚她跪在那间密室里,“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皇帝已经疏远你了,你还弄这么多难看的疤,你是想被他打入冷宫吗?”刺耳的话犹在耳边,为什么,为什么她身上没有前世的伤痕,萧景曜却有呢?

晚间宋清和与萧景曜道别,“多谢殿下这几日的照拂,清和在此谢过。”萧景曜从案前抬头,“去过后院了吗?”

是在试探她吗?她想起园中小路尽头那扇紧闭的门,那便是通往后院的门。

宋清和摇头,“并未。”萧景曜含笑起身,“走,带你去看看。”

“殿下...”她是来告辞的,不是去看他劳什子后院的。

萧景曜倏地拉住宋清和的手,大步向前,“就当那日本王的回礼了。”

两手相握,他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一路无言,宋清和跟在萧景曜的身后,打开那扇紧闭的门走过一条幽静小路,她见到了一棵开满白花的树,是梨花。

夜风吹过,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喜欢吗?”萧景曜回身将她鬓边的碎发撩起,应该拒绝的宋清和想,可是身体好像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不受控制。

宋清和稍退一步,“殿下府中的梨花甚美,只是天色已晚,清和就先告退了。”

萧景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那日她昏迷时掉落的丝绢,上面就是绣了一朵梨花。

“殿下喜欢何种水果?”她歪头伏在案上问眼前正在处理政务的男人。听到她的话,男人放下手中的折子也学她那般伏在案上歪头看她,“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清和最喜欢什么?”

她往男人身边靠靠,“我?我最喜欢梨,因为我喜欢梨花。”

然后太子府中就多了很多梨树。

画面骤转,男人拿着绣着勉强称作梨花的手帕,嗤笑出声,“你的离哥哥就配这种货色?”

宋清和猛然睁眼,胸口起伏,双手紧紧抓着被褥。

萧景曜,你究竟要做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侦破奇案有功,朕心甚慰,特此赐赏众人并加升锦衣卫俸禄,钦此。”

“谢陛下恩典。”

宋清和起身接旨,高公公轻声和她说:“指挥使,陛下邀您进宫。”

宋清和遣散众人,“公公可知所谓何事。” 高公公轻笑出声,“圣心难测,奴才可不敢妄加论断,大人只管随老奴走便是。”

宋清和随着高公公来到御书房,“指挥使请。”高公公做了请的手势。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书案前的皇上燕时季,只是他身后的屏风传来阵阵女子的娇笑声,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清儿你来了。” 燕时季尴尬开口,宋清和皱眉,只听那身后的嬉笑声更加明显。

“讨厌~” 女子娇嗔出声,是莫如雪!那…和她在一起的是萧景曜?

宋清和只觉有东西堵在嗓中,怒气浮现,她起身向前,“清儿,清儿。” 燕时季抬手拦住她,“清儿,你与朕许久未见,不如我们去御花园,你以前最喜欢那了。”

“你捏疼我了…”莫如雪妩媚欲滴,我见犹怜。

宋清和猛地推开燕时季,一脚踹开了那扇屏风,里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到,发出尖叫声,刺耳难听,莫如雪花容失色,手扶在胸脯。

一旁身着玄色长袍斜靠在塌上的萧景曜双眼紧盯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似往常那般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莫如雪快速整理姿态,起身怒斥,“宋清和!你好大的胆子!” 燕时季噗通跪在地上,“母…母后,清儿只是一时冲动她…”

“回太后娘娘,臣不知里面嬉闹之人竟是太后娘娘和镇北王殿下,只觉是哪个下人不懂事仗着陛下仁慈便这般放纵,还请娘娘恕罪。” 宋清和不卑不亢,甚至都没有向她下跪。

好你个宋清和,莫如雪咬牙切齿,竟然敢这般放肆。

莫如雪转身坐下,把玩着自己的纤纤细手,“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不记宋指挥使的过了,去朱雀门跪上四个时辰吧。”朱雀门是入宫必经之路。

“母后…”

“是。” 宋清和沉声,随后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御书房。

莫如雪侧眼看了看萧景曜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自顾自开口,“这宋指挥使…”

“阿雪。”还没等她说完萧景曜就起身开口,语气冰冷,“下不为例。”

一直低着头的燕时季觉得有两道刺骨的视线投来,他连忙怯懦开口,“镇北王慢走。”

萧景曜突然在他身旁站立,燕时季喉结动了动,“镇…镇北王还有何事?”

萧景曜定定看着他,阴沉开口,“陛下,保重。”

?什…什么?他要保重什么?

莫如雪双手握拳,她自知瞒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瞒过他,耍了个小性子,想要让宋清和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生生踹开了屏风,让自己难堪。最重要的是,萧景曜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

宋清和,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宋清和跪在冰凉的青石上,绣春刀安静地躺在主人身旁。

现在正值春季,正午的太阳并不毒辣,但也十分刺目。

她用力闭眼,他虽然是南宫曜但他现在没有前世的记忆,他现在是镇北王萧景曜,大燕的权臣,太后的鹰犬,不能将他与前世的南宫曜混为一谈,这些不应该早就知道吗?明知道莫如雪是故意的挑衅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不像她,不像沉着冷静遇事不惊的她。

前世身不由已,深宫这座巨大的牢笼将自己的一生都困住,重活一世她不愿再赴前世旧路,陷入无尽的争端之中。

她想像师父那样做个自在江湖行医问道的自由之人,奈何出身高门身兼重任,回到京都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已是迫不得已。

决不能再卷入朝堂后宫的纷争。

天色已晚,宋清和扶着高墙往宫外走,她一瘸一拐的由于一天滴水未进嘴唇有点干裂。她是坐着宫中的座驾来的但是现在并没有人送她回去,看来只好走回去了,她自嘲一笑。

忽然宋清和停下脚步,望着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他还是那身玄色外衣,手握折扇。

宋清和将扶着墙的手缓缓收回,握上刀柄,然后迅速拔刀出鞘,刀尖指着萧景曜的喉咙。这个距离只要宋清和稍有动作萧景曜就会命丧于此,但是他并未有任何动作。

宋清和倏而一笑,“怎么不出招,不正好探探我的深浅?”

萧景曜眉毛轻皱,抬扇轻轻挪开面前的绣春刀,他一步步地走到宋清和的面前,深不见底的眼眸毫无波澜。

“殿下,您可以抱我回家吗?”宋清和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她的尾声轻颤,一双满含柔情的双眼直直看着自己,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他才是她的依靠,萧景曜那双幽深的双眼骤然间蕴含无数风暴。

他猛然将宋清和拦腰抱起,快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回王府。”正在打瞌睡的萧九瞬间惊醒,“是!”

进入马车内,萧景曜弯身将她放下然后迅疾吻上她的唇,他的手桎梏在宋清和的后颈凉凉的带着寒意,月光倾泄,她能清楚地看到萧景曜眼里的跳动着的情愫。

车外是萧九扬鞭驱马,车内满是两人的喘息声。

萧景曜抬手拿掉她头上的发冠,三千青丝顷刻散开,他用粗粝的指腹抚摸着宋清和的脸。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到了镇北王府,萧景曜横抱着宋清和下了马车阔步走进王府。

萧九揉眼,嗯?刚才宋指挥使的头发不是束起来的吗,这会儿怎么散了。

恰巧沈念知从外头进来,“你在这干什么?那是哪家女子,还没见过萧景曜这么抱过谁啊。”

萧九挠头,“沈先生,那是宋清和宋指挥使。”

“?” 沈念知震惊,“这前几天还让我查宋清和这今天就抱上了?”

他转身搂住萧九,笑眯眯的像只狐狸,“小九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九人老实不像他们玩谋略的心脏,“今天从皇宫出来就抱在一起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今日爷在皇宫待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宋指挥使,我这车赶的挺稳当的,不知为何那宋指挥使的发冠竟然掉了头发都散开了。”

沈念知用扇子打他的头,“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

萧九吃痛,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不是你问我的嘛。”

沈念知摇着纸扇嘴里轻哼,“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屋子里漂浮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是小翠刚刚插在瓶中的,宋清和低头看着眼前为她捏腿的人,“小时候我犯错,义父总是罚我下跪,一跪就是一整天,义母心疼我,就是这样为我捏腿减轻痛楚。”

宋清和安静地听着他讲以前的事,她看不清萧景曜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话音里的怀念,“那现在…”,萧景曜的手顿了一下,“死了,全都死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宋清和握住他的手,“不疼了。”

萧景曜起身并肩与她坐在床榻之上,宋清和歪头轻靠在萧景曜的肩头。

“殿下,你去过江南吗?” 宋清和问他,“没有,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到那烟雨江南。”

宋清和想起前世他们曾去过一次江南,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为皇帝,只是那时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见了面除了争吵别无其他,也没有好好欣赏江南的景色。

“那…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

次日宋清和离开镇北王府,萧景曜在门口送别她。

沈念知从身后出声,“殿下,您…” 萧景曜转身打断他,“本王没忘,没有人可以阻碍本王的大业,宋清和也不例外。”

沈念知看着他坚毅的眼睛出声,“可是,宋指挥使是宋家人,若真有一日兵戈相向,那您会如何抉择?”

萧景曜向宋清和马车离开的方向负手而立,默然半晌,他缓缓睁开双眸,笃定道:“我都要。”

北镇抚司

“师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想你想的饭都吃不好。”陆芊芊冲上前迎她,如果她手上没有拿着那么大串的糖葫芦的话,宋清和姑且信她三分。

“你那老爹叫你回去吃饭,你去不去啊。” 宋清和歪头,“谁?”

“你爹啊,兵部尚书宋止宋大人。”

宋家

宋止坐在堂上,怒目看着她,“你还知道回来!”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锦衣卫事务繁忙。” 宋清和淡淡开口。

既然相看两生厌何必找不痛快呢。

“你…”宋止被气的说不出话,想要拿茶杯砸她被母亲制止,“老爷别生气,清和她也是一时口快。”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哟~这大小姐竟然回来了,真是怪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柳姨娘,宋止的小妾。

只见那柳姨娘扭着腰迈着碎步头上的朱钗都随着晃动,旁边是宋府的二女儿,宋夏云。

她能重生到这宋家大小姐的身上还多亏了这母子两个。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宋语嫣和她的母亲裴氏柔弱无能任人欺辱,宋止常年忙于朝堂之事对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柳氏母女愈发放肆,有一次竟然将宋语嫣推入府中的湖水中,宋语嫣不善水性溺水而亡她才能够重活一世。

宋清和想要如法炮制为宋语嫣报仇,不料有宾客突至救了她这才让宋夏云捡回一条命,她也遇到师傅然后去仙云岛学艺。

这事也就这么耽搁了。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妹妹想你想得紧。”宋夏云惺惺作态,仿佛她们真的是一双好姐妹。“云儿在与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样子!”宋止愤怒地用手拍桌子。

“你到底有事没事?”宋清和不耐开口,如果不是为了裴氏她才不会回来。“父亲莫怪,姐姐定是还在为我当初不慎将她推下水心中怨恨。”宋夏云带着哭意出声,用手绢掩着脸。

宋止又要发作,宋清和起身就要往外走,裴氏却叫住了她,“清和。”声音满是不舍和担心,宋清和闭了闭眼,然后转身,“我不走,只是去后院,今日我就在府中住下陪您。”裴氏这才露出笑意。

“你让她滚!”宋止站起来大骂,宋清和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裴氏的身子不大好了,旧病缠身加之在府中心中郁结,见到宋清和总是哭。宋清和多次写信给她让她搬出来与自己同住但是她都拒绝。

现在她就流着泪坐在床榻边,“清和,娘每日都在想你,你一去便是五年,现下又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以后恐怕更加难见面。”宋清和上一世四岁就没了娘亲,后来长在深宫,她为人淡漠,也不知道怎么和裴氏相处,只能用手抚着她的后背。

转日,宋止不知想起什么竟然在府中宴请宾客,“清和,今日你父亲宴请宾客,你将这身飞鱼服脱下来换上娘为你准备的衣物,好好打扮打扮。”裴氏抚着她的肩膀,她本想拒绝,但是看到裴氏眼中许久未见的喜色她不忍开口。

宋清和身着绛红色衣裙头戴步摇,高贵艳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回到了在凤栖宫那些日子。

“娘娘,陛下今晚会来凤栖宫。”小蛮低着头向她传达旨意,“知道了。”她未施粉黛,长发披肩面色苍白,手腕上的伤痕还在流血渗透了白色的里衣。

“奴婢为娘娘梳妆打扮吧。”小蛮拿起放在桌上的梳子,宋清和并未出声,小蛮早已习惯她的沉默自己动起手来,“娘娘要戴哪个发簪呢?” 宋清和垂眼,“就这个梨花簪吧。”小蛮将梨花簪给她戴上。

“皇上驾到!”

宋清和低着头给南宫曜行礼,“陛下。”头顶传来南宫曜轻嘲的声音,“你说你这么想他怎么不杀了朕给他报仇呢?”

“陛下!”徐德惊呼,“滚,都给朕滚出去。”他甩手,腰间的玉佩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玉碎了,发出的声音让人心惊。

宋清和呆滞地看着南宫曜腰间空了的地方,随即缓缓蹲下,伸手捡起那块碎的不成样子的玉佩,因为太用力,手上好像有鲜血流出,但她不感疼痛仿佛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南宫曜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因为生气他的手抖得厉害,“徐德!传太医。”然后一把将她甩在一边转身阔步离开。第二日便听小蛮说皇上北上御驾亲征讨伐敌国。

那晚,他是来和她道别的只是他们却没有说上一句话。

“清和快出来,宴席已经开始了。”母亲在门外唤她,“来了。”宋清和起身随裴氏离开。

席间众人已经落座,宋清和一眼扫去,这些人除了与宋止交好的大臣还有一些年轻的生面孔应该是宋止的门生,宋止官拜兵部尚书却一生无儿,所以培养了许多年轻有为的门生。

宋清和常年在外,大家只是听说宋尚书家有一位嫡女却从未见过,竟没想到她是这般高贵清雅不落俗套。

宋夏云听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都是对宋清和的称赞,姿色超众聪慧过人短短几日就破了醉风楼的案子,实乃宋家之幸。

她手握紧酒杯,歪头问身旁的婢女,“事情办好了吗?”婢女点头,哼,宋清和我看你一会儿怎么风光。

宴席过半,宋清和顿觉头昏,酒有问题。是谁?是谁要害她。

她起身离席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独自走在宋家的石路上,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宋清和回身就看到一个男人畏畏缩缩的跟在她身后,好像是宋夏云那个欺男霸女为害一方的远房表弟。

原来是这样。

宋清和止步,随后向那个男人轻轻勾手,眉眼间带着妩媚的笑意,清冷中带着媚态。柳三儿哪见过这般美人,勾的他心痒痒的顿时将宋夏云告诫给他的什么宋清和武艺过人、心思深沉通通抛之脑后。

他面带猥琐的笑容跌撞着跑过来,不料被石子绊倒,跌在宋清和面前,丑态百出。她嘴角微勾,从上而下睨着在地上的柳三儿,缓缓伸出右手。

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竟然向自己伸手,柳三儿兴奋地搭上她的手笨拙起身,“清和...”随即一声尖叫,“啊!”柳三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宋清和用手掐着柳三儿的脖子,将他抵到假山上,力道大的他不能呼吸,眼睛里带着杀意,哪还有刚才那般婉转动人,他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位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宋...宋指挥使,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饶我一命。”他哭着求饶,“宋夏云让你来的?”柳三儿忙说:“就是她,就是宋夏云,她说这事儿若是成了我就是宋家的女婿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爹爹,姐姐这么久不回怕是出了什么事...”不远处传来宋夏云担忧的声音,“别胡说,你姐姐能出什么事儿.”柳姨娘嗔骂,“姐姐虽是武艺高超,但是女儿家吃多了酒今日来客众多恐怕...”她没有接着说但是却引人无限遐想。

她静静听着然后放开了柳三儿,柳三儿吓得跌坐在地上,“那边好像有动静!”宋夏云高兴地说。她心中暗忖,宋清和这次看你怎么办,你这宋家嫡女的名头要让出来了,她放慢脚步打算最后出现演一出姐妹情深戏码。

众人随着声音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柳三儿在地下浑身发抖,宋清和站在他的旁边,寒意逼人。

宋夏云从人后哭着走出来,“姐姐你怎么这般...”

“这般什么?”宋夏云愣住,周围的人也奇怪的看着她。宋清和,她竟然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再看看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柳三儿,她明白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宋清和怎么会没事明明已经把药下在她的酒里了!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定是婢女欺骗,她会回去要将那小丫头…

“二妹。” 宋清和突然出声,语气平淡但是让人莫名心颤,宋夏云露出虚伪的笑容,“嫡姐有何事?”

宋清和并未回应,只是不急不慢的靠近自己,然后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宋夏云不懂她是何意,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宋清和猛然抬脚将她踹倒在地,鲜血迅速从宋夏云的口中流出,疼,五脏六腑都要碎了般的疼。

众人惊呼,宋止大喊:“宋清和,你疯了?!!”

柳姨娘抱着已经呆傻的宋夏云哭喊:“云儿云儿!”

宋清和垂手而立,眼中没有丝毫温度,“这一脚我是照着你半条命去的,你既然有胆量敢算计我就应该做好准备。下次若是再心思不正,我就砍了你的头,用你的血祭我的绣春刀。”她表情依旧,说出来的话也没有起伏,但是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宛若死亡前最后的宣告。

这一刻宋止明白了,他的女儿已经不是以前懦弱无能的宋清和了,她师承武宗圣境仙云岛,是可以统领大燕王朝锦衣卫的指挥使。

或许,这朝中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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