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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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每天被婚姻、孩子、工作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宝妈,一朝穿越到历史上寻不到痕迹的未知时空。在这个时空,她遇到了古道热肠的奇女子、清冷高贵的天之娇女、将她视如己出的长辈,也遇到了默默守护的探花郎。她坚守自己的内心,与不公的命运抗争,将平凡的人生变得可歌可泣,使简单的生命如此荡气回肠。

《梦入云烟》精彩片段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赵思柔不卑不亢地念完这首词,静静地跪在泛着莹莹寒光的石砖上。

皇帝龙颜大怒:“朕何尝不想夺回失地,一雪前耻。朕一直筹谋,等待时机一举北上。你,你竟然把朕比作亡国之君?”“多年来,我早已认清,陛下所图不过是偏安一隅。夺回失地何其艰难,何况又失去了曾、李两位将军。恐怕在场的各位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见到了。”赵思柔缓缓地吐出这几句话时,在场的人都一怔。“思柔,别再说了!”一旁立着的吕无染早已焦急如焚,不得已出言呵止,“陛下,郡主因丧父之痛致神志紊乱才出言不逊,请陛下恕罪。”赵思柔竟毫无畏惧之心,像是一心赴死:“无染,你不必为我辩解,我清醒得很。父亲在狱中病逝,我已了无牵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帝盛怒,甩手打翻了刚端来的茶盏:“好,德怀,传朕口谕:赵思柔冒充皇室,目无国法,无德无行,狂悖猖獗!念伊年少,特予以全尸。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谢陛下。”赵思柔恭敬地行完跪拜大礼,并没有看吕无染一眼,便随刘内侍退下。“陛下,郡主是否假冒,还有待查证。此事疑点重重,卑职怕有人从中作梗,扰乱圣听。还请陛下三思。”吕无染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皇帝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赵思柔不想自己死得面目狰狞,便选了毒酒一壶。她颤抖地举起酒杯,绝望的泪水随着暗红色的酒液在玉杯中晃动。安平公主大概也是这么走的,她走时不知是否痛苦?可曾怨恨过谁?或许她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安然赴死,并不痛苦。自己贸然闯入这个世界,原以为会比之前活得潇洒、随性,没想到会含恨而终。真是天大的讽刺!刘内侍见思柔愣着出神,便催促道:“赵思柔,请吧,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思柔苦笑道:“放心,我不会临阵脱逃。我与安平公主皆在地府恭候刘内侍。”刘内侍闻言,不禁大惊失色,一扬手让身旁的小内监灌毒酒。赵思怒斥道:“别碰我,我自己会喝!”刘内侍示意小内监退下,赵思柔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液的味道苦中带甜,像极了五味杂陈的人生。这里的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知结束以后能否回到自己的时代。可是即便回去了还是过着了无生趣的生活,不过是换一处继续煎熬罢了。想到这里,思柔叹了口气,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思柔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白色的羽毛,又像是一块轻盈的绫纱,忽然身子一沉,犹如堕入漆黑的深渊。

五年前。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一哭着要找妈妈!”林夕享受完久违的圣诞大餐,心情略微松快了些,没想到刚回家就迎来婆婆责怪的眼神。“小孩子嘛,哭哭正常的。

肖森一脸赔笑,赶紧接过一一逗弄起来。林夕收敛笑容,头也没抬,径直走向卧室。“一一要长牙了,牙龈疼得厉害,小手老是抠牙龈,都抠出血了-----”卧室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婆婆细碎的声音。林夕闭上眼睛,尽量不去听,却又声声入耳。“一一困了吧,快跟外婆睡觉去吧。”林夕的妈妈从次卧出来把孩子抱了进去。客厅终于安静了些。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里,挤着各怀心事的五个人。每天会为了一一睡觉、吃饭、如厕等问题吵上好几回。林夕觉得让婆婆和妈妈一起照顾孩子是最错误的决定,可又无能为力。自己要上班,肖森要上班,婆婆连奶粉都不会冲,母亲一人带孩子太辛苦。林夕常常会下班后在车里待一会儿,享受一下难得的清净。

月子里也很不如意,婆婆明里暗里嫌她没好好养胎,一一生出来时瘦弱得像只小猫。林夕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太好。母亲又开始碎碎念:“怎么,嫌我烧菜不好吃啊,那让你婆家烧啊。”林夕偷偷地掖着被角,哭了好几回。一天晚上,一一又哭又闹,林夕哄得筋疲力尽。“你们都滚,滚到你婆家去!”母亲又一次怒火中烧。不知是不是出生时低体重的原因,一一非常难带,不喜欢睡觉,胆小又脾气倔强。每次一一犯倔的时候,林夕都好怕母亲发火。由于市区没有婚房,林夕一家只能和母亲挤在一处。

“林夕,这段材料要修改一下,这几个标题也要包装一下。下午确认一下明天上级领导来考察的名单,把参观的点位再去跑一遍。”主任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林夕。“嗯,好的。”林夕应了一声。主任看了一眼呆滞的林夕,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那你去准备吧。”林夕抱着笔记本木木地走出办公室。“林夕看起来很疲劳的样子。”“是啊,看她气色也不太好。”办公室里窃窃私语。

林夕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忙碌起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婚不育吧。工作、婚姻、孩子、家庭,哪个都不如意,活着真累!结婚生子后圈子越来越小,每天单位、家两点一线,加之本就性格内向,林夕只能将委屈闷在肚子里。时间久了,林夕也懒得倾诉,只觉得生活越发灰暗,死气沉沉。偶尔向母亲吐槽几句,母亲都会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林夕,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孩子大点就好了,不要整天把负能量带回家。林夕也不再向母亲说什么,多说无益。只是内心的一角早已残缺,夜深人静的时候泪水会浸湿枕头。

入秋以后,一场风雨一场萧瑟。孩子昨晚发烧,林夕整夜忙着喂药、量体温、盖被子,早晨起来黑眼圈更重了。眼看上班时间快到了,林夕向母亲嘱咐了几句,立马抓起包奔出门。这个时间点是路上最堵的,林夕切换了一条平时不太走的路线,想着能快点到单位。开着开着,一道很刺眼的光束突然照射过来。林夕猛踩刹车,以为碰到前方的汽车了。等睁开眼睛一看,前方空空荡荡的,居然一辆车也没有。林夕也没多想,一脚油门踩到单位。平时人满为患的电梯今天竟然也空无一人,难道来得太晚了,但愿不要被领导抓包。林夕的包一阵阵地震动,完了,肯定是领导的电话,从包里捞起手机一看,果然是主任。林夕快速地想好如何应对,随即手指划开手机。这时电梯门开了,林夕赶紧一脚踏出电梯。“啊!”林夕瞬间失去了重心,似乎踩入了无底深渊。“林夕,材料改好了没有,林夕你在吗?”

林夕头痛欲裂,想要睁开双眼,却感觉天旋地转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日月轮换,斗转星移。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哭闹的孩子、愤怒的母亲、㞞包的老公-------这些清晰的画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殆尽。

林夕挣扎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空气中似乎夹杂着焚烧的气味。林夕轻咳了几声,强撑着站起来,却又被自己的衣裙绊了一跤。林夕赫然发现,自己居然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织锦腰带。一摸自己的头发,原来的中长直也成了长发及腰,俨然一副古代闺门秀女的打扮。这是怎么回事?

“快走!”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缘由,只听见一声呵斥,不远处有队人马即将靠近。林夕提裙踮脚,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只见一队打扮奇特的人马押解着十几个女子朝这边走来。这些柔弱的女子风尘扑面,单薄的素衣上血迹斑斑,羊羔似地瑟缩着,凄惶着,时时低声哭泣,辄被鞭笞呵止。其中一位年纪尚小,病弱瘦削,不堪鞭打,骤然倒地。“求求你们,放过她吧,她还小!”一位年长的女子哆嗦着跪地求饶。

为首的男子纵身跃马而下,提着鞭子走到跪地女子身边,一把捏起女子瘦削的下颌说道:“想为她求情?”女子表情扭曲痛苦,低声哭道:“求求你了,她还小。”男子闻言放开手,冷冷说道:“听闻你们中原女子善诗词歌赋,你即兴来一阕词,兴许我能放过她。”只见女子拭去泪水,略略思虑一番,哀叹道:昔居天上兮,琼楼玉宇;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其余随行女子闻言无不动容,神色愈加惊惧悲恸。

男子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又瞥一眼瑟瑟发抖的年长女子,良久说道:“好,很好!她反正也要死了,就把她扔这,其他人立即启程。”一行女子又低声啜泣着上路了,临行前时时回望躺在地上的女孩,却又无可奈何。

等这队人马走远,林夕上前想查看下女孩,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映入眼帘,虽然落魄,但仍看得出眉眼极为清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可惜了,这么年轻美好的女孩!突然,女孩的眼球滚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喉咙发出几声若有似无的声音。“你想说什么?”林夕壮着胆子凑近。女孩吃力地说道:“我,我不行了。劳你安葬了我,不要让我暴尸荒野。”女孩颤抖地从怀里摸出一块泛着温润白光的玉佩交于林夕:“这个赠与你。”这是一个双鱼形玉佩,玉佩上系着豆绿色的丝带,绝非市货。林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女孩见林夕迟疑,拼出最后一丝力气握着林夕的手,气若游丝地说道:“葬了我以后往南走去建安-----”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眼角滚下几滴泪水便气绝身亡。

“喂,你醒醒!”林夕拼命地摇着她。这是第一次一个这么鲜活的生命在林夕面前悄然而逝。虽然不曾相识,但握着尚有余温的玉佩,林夕不禁一阵酸楚。这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将来该怎么办?林夕为女孩也为自己感到无限悲哀。

女孩很瘦弱,从血迹斑斑的白绸衣服上可以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凌辱与困苦。林夕含泪把女孩葬在了一棵开着碧色无名小花的树下,为了方便以后寻找,还在四周垒起了一圈石头。林夕想着日后若能找到她的家人最好,万一找不到等自己有能力再将她好好安葬。

建安,好陌生的名字,中国的地图里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地方。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又将去向何方?林夕倒吸一口凉气,恐怕已然闯进一个未知的世界。林夕的肚子早已唱空城计,饥渴难耐,无奈身边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只能拖疲惫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远处有间村屋,林夕硬撑着加快了脚步。

临近午时,艳阳高照,林夕一时觉得喘不过气,差点昏厥。“姑娘,你怎么了?”一位好心的大娘扶了林夕一把。林夕坐下身缓了口气,略清醒了些。“大娘,能否给些水喝?”林夕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不好意思地问道。大娘立刻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递到林夕的唇边。不知道是井水还是河水,顾不了那么多了,林夕接过水如鲸吸牛饮一般,一饮而尽。“姑娘,你是从城里逃出来的吧!”林夕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应了一声。“能逃出来就好,听说城里的女子被掳去数千人,连宫里的贵人们也被俘。”大娘说起此事不免有些哽咽。原来自己刚从一个魔窟逃出来,林夕想到女孩临终时的嘱托,问道:“大娘,您知道建安在哪里吗?”大娘听闻脸色稍缓:“建安呀,往南几十里地,我就是从那嫁过来的。你要去建安?”林夕欣喜地点点头。大娘拿出些干粮给林夕:“梦梁城破,建安不知现在是何光景。姑娘是去建安寻亲吗?“林夕点点头。”那你把这些带上,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路上可要小心。要走官道,切莫走羊肠小路。遇上贼人,保命要紧。------”大娘虽是一介村妇,却颇有些见识。一番攀谈下来,林夕得知大娘早年跟着丈夫走南闯北,经营生意,去过好些地方。近些年家道中落,才在此地养老,因此不似一般村妇那样愚昧无知。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林夕摸了下腰间的玉佩,心想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块玉值钱。可这玉佩是那女孩唯一的信物,万不能失去,那么只有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或许还值几个钱。“大娘,我身上也无其他财物,这身外衣兴许值几个钱,只能以此当作报答了,望您不要嫌弃。”说罢,林夕就欲褪去外衣。大娘立刻摁住林夕的手,说道:“使不得,姑娘。人总有难处,真要报答我,就好好活着!”林夕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犹如泉水般涌了出来。身在异乡,能遇上雪中送炭的好心人,何其有幸。大娘又宽慰了几句,硬是塞了些盘缠给林夕。林夕给大娘磕了个头,便朝建安方向寻去。

几十里地如果是现代一脚油门就到了,可在这个时代全靠双腿。林夕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走走停停,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出城的百姓。“姑娘,如今建安也同梦梁一样,被北军洗劫一空。别去了,我们都出城自谋生路了。”林夕一愣,犹豫不已。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又能去哪。总要为那可怜的女孩做些什么。

黄昏时分,林夕终于摸到了建安。城门外并无兵卒把守,走进城门,抬头一看,只见断壁残垣、荒凉满目,看那光景是被火烧过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见此光景,林夕想起了中学时背诵过的诗句。杜甫当年看到的也是这般景象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亡国是多么可悲可怖!

突然林夕的左手臂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孱弱的身子差点摔倒在地。待缓过神来,只见一个乞丐打扮的小孩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脏兮兮的小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机灵的样子。“没事。”林夕也没多想,转身要走。“站住,你这小屁孩,快把偷来的东西放下!”只见不远处一位女子大声呵斥道。说着,女子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上下搜寻了一番。果然,从小孩的怀里搜出了一块玉佩。林夕定睛一看,正是她的双鱼玉佩。没想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乞丐竟是个小偷。“这位妹妹,玉佩是你的吧?”女子将玉佩还于林夕。林夕打量着这位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虽着粗布衣衫,却皮肤白皙,体态苗条,一双眼睛楚楚可人。

林夕在现代已是三十多岁生过孩子的中年女性了,只是到了这个时空,不知怎么得身形却像刚刚抽条的少女。“正是,多谢姐姐。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林夕学着古人向女子施礼。女子立刻还礼,微笑着说道:“妹妹不必多礼。我姓李,名唤牧茵。你是从外乡来的吧,这小孩是城里有名的贼娃子。不过也是可怜之人,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一帮乞丐厮混。妹妹别怪他。”小乞丐朝林夕调皮地吐了下舌头,拔腿就跑。林夕将玉佩收进怀里:“众生皆苦,何况是个幼稚小儿。玉佩既已寻回,我自然不会怪他。”

林夕觉得李牧茵是个性子爽利之人,又帮助过自己,不免与之亲近几分:“李姐姐可知城中哪里可以落脚?”牧茵轻叹一声说道:“妹妹不知建安城如今已是座空城。自北军烧杀掳掠过后,满目疮痍,残破不堪。我也正欲出城投亲去。”赠与林夕玉佩的女孩并不知晓她心心念念的建安也已城破。林夕又陷入了迷茫,天大地大,无处可去。牧茵问道:“妹妹是来寻亲的吗?”林夕只得答道:“是,但没寻到亲人。”“不如妹妹与我一同出城,路上也好做个伴。”见牧茵邀请,林夕求之不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终于有位朋友了。

李牧茵本是建安城一间教坊的女乐,年纪轻轻弹得一手好琵琶。因前几日外出献曲才躲过一劫,否则也像教坊其他乐工那样被北军押解北上。李牧茵问起林夕的原籍,林夕不知如何解释,只说是梦梁逃出来的,路上生了场大病,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李牧茵也没多问,还垂泪道:“妹妹也是个可怜之人。”这个时空的人可比现代人心思单纯多了。牧茵说道:“听说宁王已在临城称帝,咱们此去临城应该是安全的。”这位宁王不知是怎样的皇帝。罢了,且去临城看看吧。

牧茵与林夕在一处挤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着急上路了。南下临城,一路上尽是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则大兴土木,亡则兵祸连连。不管王朝如何更迭,在争城夺地的战争中蒙受灾难的,还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妹妹到了临城作何打算?”牧茵看林夕怅然若失的样子,有些担忧。“我-----茵姐姐在临城有落脚的地方吗?”林夕再一次无言以对,只好反问李牧茵。“嗯,我有个同乡姐妹在临城的教坊,去年还写信邀我,因我舍不得建安众姐妹,便没有去临城。这回我们就先去她那儿吧。”牧茵见林夕欲言又止,猜到林夕在临城应是举目无亲,“妹妹若是一时无处可去,不如先跟我去教坊。只一样,教坊是三教九流之地,妹妹不要嫌弃才好。”林夕作揖拜谢:“怎会嫌弃,还要多谢姐姐收留。”

林夕终于有个去处了,凭他什么地方,只要能管吃住就行。路上颠簸了约莫七日才到了临城。临城地处江南,气候温润,景色宜人,是个休养身心的好地方。新帝只称此地为行宫,一再强调终有一日会夺回国都。“到了!”林夕抬眼望去,描漆门头上赫然写着“鸣玉坊”三个字。“牧茵,你可来了。抱琴,快去沏一壶径山茶来。”一群姑娘拥着一位丽人从后院出来。只见她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腻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身绛紫色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

“嫣嫣,许久不见。”牧茵见到眼前这位嫣嫣姑娘,百感交集、潸然泪下。“我们姐妹这么多年不见,思念不已,如今见着了该高兴才是。”嫣嫣扶牧茵坐到榻上,执手互诉衷肠。在战火纷飞、信息闭塞的年代,亲朋之间的一次分别也许就是永别。“咳咳------”林夕连夜赶路,着了风寒,有些咳嗽。嫣嫣抬头望了林夕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牧茵忙拉着林夕向嫣嫣介绍道:“看我高兴得忘了,这是林夕,跟我一路从建安过来的。”嫣嫣浅笑道:“既如此,都是自家姐妹,跟着牧茵在这好生住着,不必拘束。”嫣嫣姑娘早已着人安排好住处。

晚上,林夕睡在暖和的棉被里不禁感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嫣嫣姑娘与牧茵年龄相仿。牧茵是乐户,父母都曾是乐师。嫣嫣却是因父亲犯事,没入乐籍的。两人年少时一同学习琵琶,不分伯仲。后来嫣嫣有幸被教习选中,前往临城交流琴技,之后便一直留在了临城。如今,嫣嫣的琴技越发精湛,曾多次出入宫廷献曲,风头一时无两。正是年少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林夕从小没学过什么才艺,只一味念书,书念得不少,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林夕也不愿在教坊好吃懒做,叫人背后嚼舌根,所以经常给练曲的姑娘们打打下手,倒倒茶、跑跑腿。“林夕,帮我去买份得月楼的枣泥糕。”这位吹箫的碧瑶姑娘近来经常使唤林夕,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帮忙跑腿。林夕也并无怨言,毕竟自己寄人篱下、吃人嘴短,能帮忙做点事,心里也舒坦些。“你怎么老让林夕给你跑腿,自己不会去吗?”吹笛的薛采菱看不惯碧瑶经常使唤林夕,经常怼她。碧瑶不屑一顾,骄傲地轻抚着她那水葱似的指尖:“又没让你去,你急什么?”薛采菱也毫不让步,努努嘴示意林子坐下:“林夕你去歇会儿,从早忙到现在也不嫌累,还听她差遣,你又不是她的丫鬟,好歹也是嫣嫣姑娘的客人。”碧瑶瞥了一眼薛采菱,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想去嫣嫣那告状吗?嫣嫣不就进了几次宫,得到圣上的夸奖嘛。大家都是教坊女子,我与嫣嫣也是一样的。”薛采菱很不屑地啐了一口说道:“呸,你也配和嫣嫣比。也不拿镜子找找自己。”碧瑶气得怒目圆睁:“你?”眼看这两位平时就互相看不惯的姑娘又要斗起来,林夕忙赔笑说道:“两位姐姐辛苦了,都回房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去买些枣泥糕,也给菱姐姐带两盒爱吃的栗糕。”说着,林夕拉起薛采菱的手:“菱姐姐,去你的房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薛采菱为人热情,见林夕对吹笛颇有兴趣,平日空闲时也教上一二。薛采菱拍拍林夕的手说道:“你呀,就是太好说话了,惯得碧瑶那性子越发骄横了。”林夕调皮一笑:‘’为姐姐们服务甘之如饴。”采菱轻轻捏一下林夕的小脸蛋,笑道:“难怪嫣嫣这么喜欢你,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可人儿。”

竹笛比琵琶容易上手,在薛采菱的悉心教导下,不出十日,林夕竟也能磕磕巴巴地吹出一首白头吟了。一日,采菱染了风寒,不便吹奏,便让林夕代她。“嫣嫣,今天的曲子竟是林夕吹的呢。”牧茵首先发现了混在演奏队伍中的林夕。“我竟全然不知,看来林夕的技艺又精进不少。”嫣嫣又惊又喜。教坊的日子虽也辛苦,但和这群活泼年轻的姑娘们相处,较之以前颠沛流离的生活,日子过得松快多了。

农历四月初七是皇后寿辰,皇帝为显示河清海晏、与民同乐,故在这一日举办宫廷寿宴及临城灯会。嫣嫣与姑娘们早已排练许久,只等一朝献艺。“姑娘,采菱不知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这会闹起了肚子,腹泻不已。”抱琴慌乱地从前院一路小跑而来。“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出这等事,眼前我去哪里找替补?”嫣嫣眉头紧蹙,焦心不已。牧茵暗暗盘算了一番,说道:“嫣嫣,我有一个权宜之计,不知是否可行。”嫣嫣闻言,扶额说道:“牧茵,你快说说。”牧茵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看林夕常常跟着采菱学曲。林夕是个聪明伶俐的,一首白头吟倒也吹得如泣如诉。不如叫林夕跟我们去,反正是合奏,以琵琶为主,听不出异样的。”抱琴笑道:“倒是个办法,我也听过林夕吹曲,挺像那么个样子。”嫣嫣神色稍霁,说道:“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我看就这样吧。”“可是,万一被宫里知晓冒名顶替可怎么办?”一直矗立在旁默默不语的碧瑶绞着帕子说道,“献艺的这些曲子本也是以弹拨乐器为主,索性就去了笛音,我看也没什么影响。”嫣嫣摇头称:“不成,进宫人数业已上报,怎可随意增减。采菱尚未进过宫,此番只要我们不说,宫里自然没人知道来的是林夕还是采菱。”碧瑶笙尴尬一笑:“既如此,那让我的箫声带着林夕的笛声,免得走了调。”

林夕顶着采菱的名字随嫣嫣一同进宫献曲。马车一路经过四座城门方进入行宫内院。林夕好奇地掀起帘笼,只见宫苑大门皆金钉朱漆,城墙则是砖石镶砌,雕镂着龙凤飞云图案。栋梁乃至屋脊上都饰有雕刻和彩绘,很是气派。“姑娘们,请下马车步行至缀锦楼。”禁中不许坐马车,教坊的姑娘们只能抱着沉重的乐器步行。戌时,姑娘们迅速就位,开始奏乐。所幸林夕和姑娘们一起排练过,今晚所奏之曲基本都会,只是不精。

“陛下驾到。”众人皆恭恭敬敬地跪地,屏气凝神,低头垂目。皇帝年约四十,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赭黄色袍衫,腰系九环带,身躯凛凛、不怒自威。“皇后驾到。”只听一阵环佩叮当,皇后一袭红罗长裙曳地,铺翠圈金,佩云凤纹霞帔,缀玉坠子,风姿绰约、倾国倾城。今日是家宴,座上皆是皇室宗亲及显贵权臣。一时间,宾主尽欢,普天同庆。

一曲奏毕,皇帝温柔地朝皇后说道:“皇后,你精通音律,听听今天的曲子可还入耳?”“听闻鸣玉坊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除了嫣嫣姑娘外,其他姑娘也很出色。”皇后莞尔一笑,指向林夕说道,“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生,可否为吾独奏一首?”林夕的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这是遇到行家了。牧茵刚想说什么,被林夕一把摁住。此刻多说无益,硬着头皮也要上了。林夕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心生一计。

接着,琼华宫里飘出了清新欢快的曲子——《一闪一闪亮晶晶》。林夕哄孩子睡觉经常唱的曲子,它的曲调早已烂熟于胸。一曲吹完,座上鸦雀无声。林夕心想,完了,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皇后明眸善睐,温言软语:“这首曲子很是别致,可有曲名?”“林夕,林夕,快回话。”牧茵见林夕愣着出神,急得用胳膊肘顶她。林夕赶紧打起精神,说道:“回皇后娘娘,此曲名为《众星伴月》,是奴自己创作的小曲,这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吹奏。”“众星伴月,可有说法?”皇后很感兴趣,问道。“回皇后娘娘,有一日夜晚,奴在院中遥望星空,见星河灿烂,月光倾城,突有灵感,便创作了此曲。奴觉得此曲很符合今天的主题,因此斗胆吹奏了此曲。”“哦?如何符合今天的主题?”皇后紧追不舍地问道。林夕定一定神开始在脑中搜寻溢美之词:“皇后娘娘如明月皎皎,而我朝女子如浩瀚星河,皆以娘娘为榜样,为指路明灯。”

快编不下去了,词穷。皇后的笑容愈发灿烂:“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见识不凡。你叫什么名字?”林夕正定地答道:“鸣玉坊薛采菱。”“很好,你的曲子让吾心情愉悦,有赏。”说着,皇后摸了摸鬓发,拔下一根紫玉簪交给侍女。“这根簪子是吾在皇后册封礼时佩戴过的,如今赏赐于你了。”侍女递给林夕的时候,林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容易过关了?“谢,谢皇后娘娘!”林夕惊喜地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皇帝亦为高兴,另赏了鸣玉坊姑娘们绫罗绸缎,珍贵胭脂水粉。姑娘们高兴极了!宴席完毕,林夕已累得气喘吁吁。吹笛太费力气,况且今日还费神劳心。回到缀锦阁,收拾妥当准备出宫时,林夕习惯性地一摸腰间,顿时心惊胆战,糟了,玉佩不见了。“林夕怎么了?”牧茵见林夕神色慌张急忙问道。林夕不敢声张,压低声音说道:“茵姐姐,我的玉佩不见了。”牧茵望了一眼四周,见众人都在收拾乐器物什,说道:“现在还有点时间,别急,我们附近找找。”

正当林夕焦头烂额之时,只听一内侍喊道:“姑娘们暂留一会儿,请嫣嫣姑娘跟我走一趟。”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没事,我去一趟就是。”嫣嫣是见过大场面的,想来没什么大事便随内侍去了。林夕却心慌不已,想着不会是自己的身份穿帮了吧。过了约莫一刻,又一位内侍进来喊道:“请薛采菱姑娘跟我走一趟。”林夕慌得几乎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望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的牧茵,强作镇静地说道:“没事,我也去一趟。”

林夕再一次来到琼华宫,发现嫣嫣姑娘已不在琼华宫,却见那双鱼玉佩在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手中。皇帝单手刮着茶盖,并不看向林夕。紫袍男子问道:“你叫薛采菱?”“是,奴叫薛采菱。”林夕懵懵懂懂,忙应声答道。“你可认得这玉佩?”紫袍男子眼神深邃,无法洞悉所问何意。林夕心里打鼓,到底是如实回答,还是继续扯谎呢?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林夕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是奴的玉佩,方才席间不小心丢失的。”紫袍男子又问道:“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林夕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实话实说她不是薛采菱,那就是欺君罔上,教坊的姐妹都要遭殃,若说是却又无法自证,看来只能继续编了。“实不相瞒,奴前不久大病一场,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说完,林夕低声啜泣了几声,“只记得,这玉佩是贴身之物,应是很重要的信物吧。”

紫袍男子忽而神情复杂,哽咽说道:“陛下,这位姑娘的相貌神情确与河阳王妃有几分相似。”“哦?你可确定?”皇帝讶异,问道。“回陛下,河阳王妃当年生下小郡主才三年便病逝了。臣当时在治理水患,未能赶得及参加王妃葬礼,一直十分遗憾。听闻小郡主因克亲传言一直在别院抚养---”“朕是问你,能否确定她就是河阳王之女?”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紫袍男子一愣,自觉失言,忙施一礼道:“臣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林夕被请进了舒云阁,不得外出,说是要进一步核验身份。难道当日赠玉佩的女子是他们口中的小郡主。林夕似乎被搅入了一趟浑水,如今想退出却又无法抽身。“简王,你可有线索?”“回陛下,臣无能,因河阳王府旧邸的一众老小在战乱中死的死,散的散,竟寻不出一人能证明身份。”“河阳王府惨遭灭顶之灾,朕也痛心不已。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后人,却无法证实身份。”皇帝难掩悲恸。简王垂首说道:“陛下,其实臣与河阳王妃是少年之交。河阳王妃自幼性情稳重,颇具才情,与这位姑娘举手投足很是相像。双鱼玉佩是当年王妃生下小郡主后,家母送给小郡主的满月礼。这块玉石还是臣亲自从滇西寻来的,通体泛着白光,温润无瑕,很是难得。”皇帝面露忧色,说道:“可仅凭双鱼玉佩如何能让人信服?”简王沉默片刻,说道:“待我试她一试。”。

林夕一见到紫袍男子,便立刻跪地。“薛姑娘,这是何故?”林夕想了一晚,觉得皇帝神通广大,迟早会查出她不是薛采菱,还不如自己认罪,扛下一切。“大人,奴其实不是薛采菱。因薛姑娘当日身体不适,无法演奏,奴才顶替的她,是奴急于表现,求嫣嫣姑娘把我带进宫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大人勿怪罪他人。”

简王早已知晓林夕顶替薛采菱的事,并查到林夕是从梦梁逃难而来。没想到,林夕会主动交代。“你可知欺君是死罪。”“奴愿一死,请不要降罪于其他姐妹。”林夕把心一横,索性欣然赴死,反正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简王捋一捋胡子笑道:“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你真不记得玉佩的来历吗?”林夕一直在想着要不要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可一直自称玉佩是她的,这不等于又撒谎了嘛。她是穿越者,身份尴尬,万一被怀疑是敌国奸细,恐怕又要连累牧茵、嫣嫣众人。果然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掩饰。“奴从梦梁到建安的时候,大病一场,连日高烧,烧退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说着,林夕又抽泣不已。此时无声胜有声。简王问道:“这玉佩上刻有一字,你可知晓?”林夕记得,玉佩通体光滑,并未有字。简王正襟危坐,说道:“小郡主闺名中有个“柔”字,因此玉佩上也刻了个“柔”字。”林夕心里一边打鼓,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奴记得玉佩上并未刻任何字。

“她没有说错,玉佩上并未刻字。”皇帝不知何时已在舒云阁外。“是,陛下,是臣记错了。”简王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林夕摸不着头脑。“积云,看一下她的脸。”皇帝示意一旁的年长侍女查看一下林夕的脸。林夕更加胆颤了。只见那侍女轻轻将林夕的脸捧起,仔细地瞧着。此刻,林夕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臣已命人暗中打探过,郡主幼时的乳母尚在人世,本可请她来辨认。但乳母说与郡主已十余年未见,如今再见未必辨得清。不过,据乳母说郡主三岁时眉眼上磕伤过,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积云检查完毕,躬身回道:“陛下,这位姑娘左眉上确有一条淡淡的疤痕。”怎会如此凑巧?这是林夕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在花坛上磕的。“河阳王总算还留有后人。”简王唏嘘不已。皇帝闭上双眸,一副悲痛不能自已的样子:“皇兄,朕终于找到你的女儿了。”良久,皇帝又神色恢复如常,说道:“河阳王之女既已寻回,朕自当谨慎照料,以慰皇兄在天之灵。”

林夕从头至尾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河阳王子女,可简王和皇帝居然都异口同声地称林夕就是郡主。“你名唤思柔,是你母亲河阳王妃定的名字,取自《诗经》:兕觥其觩,旨酒思柔。”简王柔和的目光看向林夕,林夕不自觉地把头低得更下了。“思柔,即日起你就暂居舒云阁,跟着皇后学习宫中礼仪。”住在深宫内院,岂不成了笼养金丝雀了。林夕并不想被困于宫墙之内,但此时就算长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况且一旦在宫中露出马脚、东窗事发,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还会牵连教坊的姐妹。“陛下,这些年奴久居乡野,性子懒怠,突然居于宫中恐难以适应,闯下祸患。”林夕立刻跪地诚恳地说道。此时,皇后朱唇微启,微笑说道:“陛下,思柔已习惯于民间生活,突然要她久居深宫,恐怕又要闷出病来。”皇帝有些动容,半晌,颔首说道:“也是,一下子要她学习繁文缛节怕是吓坏了。简王,不如思柔就暂交与你照看。”皇后附和道:“吾也会派宫中女官到府上教思柔学习宫中礼仪。”“如此甚好!好生照料,不要拘了她。”“臣定不负所托。”

“父皇,我想娶宛如妹妹为妻。”“铮儿,我已应允将魏国公之女许配给你,择日完婚。”“可是,父皇,儿臣只想娶宛如。”“竖子,魏国公乃三朝元老,他独女一直心悦于你。魏国公亲自开口为女儿求得赐婚,怎可驳了他的面子。”“父皇,儿臣不想娶魏国公之女!”“来人,将八皇子看管起来直至完婚。”“父皇------”简王想起十数年前的往事不禁泪水涟涟。“宛如,如今我寻得你的亲生女儿,你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当年简王是正当弱冠之年的赵铮,河阳王妃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于宛如。两人是表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赵铮一直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宛如表妹会如约嫁给他。没想到有一年春宴上,赵峥因蹴鞠技能高超一举俘获了魏国公独女的芳心。魏国公独女是老来女,魏国公夫妇如珠如宝地养着,竟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性。魏国公独女一再向父亲说明,非赵峥不嫁,否则就到道馆里当姑子去。魏国公腆着老脸向先皇请求赐婚。先皇见三朝元老亲自开口,自然不好拒绝。且两家结亲,也正好可以笼络旧臣。于是,赵铮成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于婉如也由皇后做主,嫁给了赵铮之兄河阳王。魏国公之女自嫁给简王后,一改飞扬跋扈的性情,平日里对简王知冷知热,温婉贤淑。简王对她虽没什么感情,两人相处倒也相敬如宾。如今,简王妃与河阳王妃皆已离世,只剩下形单影只的简王,独自惆怅。

“陛下把思柔交于简王,怕是给简王送了个女儿吧。”深夜,皇帝宿于皇后寝宫。“什么都逃不过皇后的眼睛。简王在战乱中失去三子一女,如今膝下犹空,年岁渐长,也着实冷清。思柔交于他最合适不过。”闻言,皇后心中不免酸楚。皇帝年届四十,却未有在世皇子。若后宫一直没有皇子诞生,将来只能从宗室过继子嗣继承大统。想到此,皇后忍不住说道:“陛下,宫里许久未进新人。不如,选些品性纯良、容貌姣好的官家女子充实后宫如何?”皇帝并未言语,只淡淡说道:“快睡吧,夜深了。”

“河阳王之女灵敏淑德,仪庄态媛,出挑兰芝,知书识礼,德行娴静,柔嘉维则。着即册封为清河郡主,入宗谱。”入王府三日,宫中就传来圣旨。林夕成了赵思柔,清河郡主。简王让思柔称他叔父,一切吃穿用度比照宫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郡主,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置吧。”一个梳着螺髻的少女垂目立在思柔身后。“郡主,我扶你回去吧。”那女子见思柔不动声色,又低低地说了一句,一双清澈的眸子衬托着俊俏的脸庞,眼神里充满央求之意。“紫莺,你先回去把沉水香点上,我一会儿就来。”那女子只得躬身行礼,将斗篷披在思柔身上,径自退下。来王府已有数月,思柔渐渐适应了前呼后拥的贵族生活,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去一趟“鸣玉坊”看望牧茵等一众姐妹。当日匆匆一别,至今未有机会见面。王府虽不像皇宫大内那般进出不便,但“鸣玉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作为一名贵族女子定然是去不得的。得想个法子出去一趟。

思柔一边计划着偷跑大计,一边踱步回到云梦居。刚进屋,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润心舒神。往榻边一瞧,原来的金球状香炉已然不见,竟换了盏灯式的白瓷熏炉。思柔又惊又喜,凑上前端详,只见它通体洁白,玲珑细腻,有着介休窑白瓷惯有的清冽和晶莹。而且炉盖被匠人精心制造,做成规则的莲花镂孔,很是别致。白瓷配熏香,合秋白之美,让人心旷神怡。“这是前一阵龙图阁大学士吕大人送来的。王爷见它精致便差人送来给郡主。”紫莺见思柔很喜欢白瓷镂空熏炉,微笑说道。“吕大人和叔父很熟稔吗?”思柔随口一问。简王经常差人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过来,虽然不是贵重之物,却很合思柔的心意。紫莺替思柔换上丝质轻盈睡袍,说道:“好像是的,吕大人的公子还经常来府中向王爷请教诗词。”简王一直不问政事,醉心诗词,在文坛颇有建树,朋友众多。“听闻这位吕公子也是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在熏香的作用下,思柔不觉犯困,渐渐睡去,一夜无梦。

“今日天气不错,奴婢听说西城兰台寺的红枫甚是好看,不如奴婢陪郡主去进香,顺便观赏枫林美景,可好?”紫莺见思柔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发呆,以为是在府里呆闷了。也许是秋乏吧,思柔总觉困倦犯懒。一听能出门,顿时来了精神。鸣玉坊也在西城,乘机可以去一趟。

“紫莺,那日你穿的天蓝色翠烟衫很好看,尤其是正面绣的山茶花很是精巧,是你绣的吗?”“奴婢技艺拙劣,自己绣着玩的。”紫莺莞尔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拿给我瞧瞧,也好让我这双笨手学习学习。”“郡主都是绣习牡丹、芙蓉这类富贵之花,这山茶花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却觉得山茶花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清丽,快给我看看嘛。”紫莺拗不过思柔,便取来叠得齐齐整整的衣裙。“你去准备一下去进香的供品。”“是。”思柔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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