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博物馆养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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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最破的书画,养最野的男人。 乐影迫于生活压力,干起了祖传手艺,成了博物馆的书画修复师。修画的同时也收了几个精怪,养了一只独腿的大妖,莫名就走在了事业、爱情双丰收的路上。 灵气马屁修复师与偏执傲娇神鸟的跨物种爱情。

《我在博物馆养大妖》精彩片段

“曲大爷,菜又放咸了。”乐影夹了一根清炒油菜,刚进嘴,就皱起眉头来,赶紧扒拉了两口饭。

“算了,下回还是我来炒菜吧。您老人家的手艺,我可是领教了,我怕哪天齁死。”

乐影觉得几口白米饭还不够,又拿了杯水过来,猛灌了几口水,好歹是解了嘴里那些咸味。

“小乐呀,”曲大爷朝乐影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乐影便很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曲大爷像是怕谁听见,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这才指着那盘肉丝小声道:“油菜可能是真放错了,但这个肉丝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明明放的是盐,怎么可能甜呢?

而且,我就放了一小勺,就算是放成了糖,那也不能甜到这种程度。我估计,那只鬼又出来折腾了。”

又闹鬼。

对的,曲大爷这个理论持续了很久。

大约是乐影两年前来这家私人博物馆上班开始,他便有了博物馆闹鬼一说。

“这么说,你最近又得罪鬼了?”乐影顺着他的话问。

“也不一定。有时候,他们心情不好,也会闹一闹。”曲大爷说得一本正经,就好像‘鬼’这东西真的就存在一样。

“这么说,是这鬼来大姨妈了?”乐影这一问,曲大爷立马翻了白眼,然后提醒道:“你呀,嘴上得有个把门的,省得他们听见了,晚上来找你玩,那可就惨了。”

曲大爷这人还真不挑,虽然肉丝糖得要死,但他把油菜加在一起,又甜又咸,还真就能下着饭吃得很香。

不过,乐影就没这么重口。

她起身回宿舍去拿榨菜和豆腐乳,准备就着饭,把肚子给填饱。

刚进门,靠窗的书桌上就倚了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一双大长腿交叉而立,大红色的长袍非常顺滑地垂下,有意无意地拉长了他的腿型。

他的手里拿了本书,十指白皙而修长得不像样子,指尖还泛着微微的粉红,指甲盖修得极为好看,但边缘却格外锋利。

他翻了几页书,嘴角边带了几分不屑,也不知道是嫌书不好看,还是嫌买书的人没水平。

一张刀削斧凿的脸,棱角分明。

再衬上那白皙如脂的肤色,微微垂下的半卷睫毛,活脱脱的妖孽一枚。

当他抬起眼来,那可真是眼波流动,瞬时便如春水泛滥,漾死个人了。

这大妖今天发的什么骚呢?

这话,乐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没胆说出来。

毕竟,打不过人家。

不过,大妖今天好像不高兴啊。这不,见她进了屋,就把手里的书给扔到了角落,还一副老子很不爽,你赶紧来哄哄我的模样。

乐影心想,我干了半天活,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哄你,那得也要等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哄吧。

不用说,曲大爷炒的那肉丝,肯定是他动了手脚。

这个妖孽,一不高兴就拿食物出气,再好吃的菜,都让他给糟蹋了。

乐影装着没有看到他,拉开掉了些漆的柜门,从里边拿出一包榨菜来。再看了一眼豆腐乳的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

她把那瓶子往垃圾筐里一扔,自语道:“看来,下班之后得去一趟镇上的超市。”

“又去勾搭男人?”

尖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阴嗖嗖地钻进乐影的耳朵里。

不过,她当没听见,拿了榨菜就要走。

“你要敢再去勾搭男人,弄得一身臭气回来,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乐影还没走到门口,这威胁的话已经飘进了她的耳朵。

得,八成是因为昨天下班之后去相亲,让那大妖给知道了。

可是,他明明出不了这院子,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转过头来,心平气和地道:“那不叫勾搭男人,那是同事给介绍的对象。”

“你想交配?”

WC,这么禽兽的词从他嘴里出来,真的是分分钟想杀人。

“我是人,不是禽兽。交配这个词,只用在你身上。我嘛,顶多叫......”乐影咬了咬牙,没把那词给说出来。

“有什么不同?”

乐影想跟他讲爱,但又一想,他一个妖孽,懂爱吗?

还是别浪费口舌了。

“是,你说得都对。”

乐影只得妥协,这还没哄好呢,不能再给弄生气了,省得晚饭的菜也没法吃。

“你要想交配,我可以免为其难。虽然,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让我看得上的。皮毛不够漂亮,也不会讨我欢心,但我更不喜欢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臭味。”

乐影心头呵呵。

跟你交配,生个杂种吗?

她想想都能打个寒颤,一脸假笑道:“不,不麻烦了。像您身份这么高贵的,我怕玷污了您。”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他把那下巴扬得高高的。

这个死傲娇,也不看看,现在老娘养着你。

身份高贵?

高贵个屁。

一个独腿的丹顶鹤,还真以为自己多高贵来着。

“那什么,你先歇着,我去吃饭。”

乐影怕自己再不跑,饭都该凉透了。更主要的是,每回跟这只丹顶鹤聊天,都能聊到食欲全无。

他说话,气死人不偿命。

她的双腿刚迈步出门,身后又传来一句:“博物馆要来新物件了,你可小心着些,别不知天高地厚的随便碰。”

乐影上午接到通知,说是下午会有一批字画送来,让她吃完了饭就去大门口等着。

然后把字画作一个初步的鉴定和分类,对于破损比较严重的,优先进行修复。

通常来说,这些年代久远的字画里,难免会出几个精怪。但,能让这只独腿丹顶鹤提醒她的,那还是比较少见的。

上一回,是一幅《狩猎图》。

古往今来的《狩猎图》都是彰显猎人威武的形象,猎物只是一个陪衬。

哪知道,那一幅《狩猎图》的主角居然是一头野猪。

也不知道这画的主人是什么喜好,把野猪当成了主角。

这也就罢了,过了上千年,那画里的野猪还得了机缘,修成了精怪。

于是,《狩猎图》被收进博物馆那天晚上,那可是折腾了整整一宿啊。

要不是这独腿丹顶鹤挺厉害,她一个人还真没办法。

“这一回,是什么?”乐影赶紧倒回来问道。

她总觉得这傲娇鸟像是有预知能力一样,总是能提前知道些什么,哪怕他连这院子都走不出去。

乐影一脸期待,但这妖孽却用眼神瞄了一下床上的外套。

那件外套是昨晚跟她相亲的男孩的。

她在心头暗叫了两声,心想,这可真是大意了。

这不,为了怕这妖孽知道她去相亲,她连曲大爷都没敢说,就怕被他给听去。

下了班借口去超市买东西,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了。

相亲对象长得挺和她胃口的,白白净净,有几分奶,完全是传说中的小奶狗。小嘴又甜,还会哄人,二人相谈甚欢。

所以,吃了晚饭之后,他们又去看了电影。

结果,出来时外面下了雨,那男孩就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还开车把她送到大门口,真是的超级暖男。

“拿出去扔了。”他的目光顿时凛冽起来。

“可,那是人家的。我还得洗了还给人家。”乐影自然不肯。

“这么说,你还是想交配?”

他顿时凑到了跟前,那眼睛瞪得像是随时能钻到她脑子里一样。

乐影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立马道:“扔,扔,我马上扔。”

午饭之后,老板的司机小张把一口带着些民国风的皮箱子送到了博物馆门口。

因着之前大妖的一句话提醒,乐影还戴了一双特制的手套,就是不想沾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虽然大妖的脾气不太好,又是个死傲娇,但说话一向都靠谱,这一点,在他们打了两年交道之后,她深信不疑。

一共二十幅字画,历朝历代的都有,只是品相比较差,修复起来又是个辛苦活儿。

登记造册之后,她拎着箱子准备往里走。心里还想着,这二十幅画也没什么特别的呀,难不成,大妖也有错的时候。

她走了没几步,小张就叫住她说还有一幅画,装在一个木头盒子里,还说是老板花大价钱收来的,让她修复的时候一定千万仔细。

她从小张师傅手里接过那个盒子的时候,发现那盒子有点沉,是金丝楠木的。

能用金丝楠木装一幅画,看样子,是挺金贵。

难道,大妖说的就是这个?

乐影没有贸然打开盒子查验,而是先检查了一圈,见那盒子上贴了一张类似封条一样的纸,上面还用朱砂写着“血月图”仨字。

她顿时就觉得不是太舒服。

在确认这盒子并没有问题之后,这才轻轻打开盒子。几乎就是在打开盒盖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这盒子更重了,双手险些托不住。

看来,确实有东西。

基于此,她没敢打开那幅画,只是如实登记入册。

博物馆后面的院子便是乐影和曲大爷的工作室,他们的宿舍也在这个院子里。

平时这里除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外人来,他俩也很少出去,就像与世隔绝一般。

基于大妖的提醒,乐影把收到的书画都收进了柜子里,并且特意加了锁。

曲大爷只是来看了一眼登记目录,什么都没问,也没有要看那些书画的意思,只是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上锁的柜子。

天黑之后,原本决定搭同事的车去镇子采购些生活物品的乐影,并没有按计划去镇上,而是吃过晚饭之后,就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室里。

乐影与曲大爷因为各自工作的习惯不同,他们的工作室也不在一处,平时各干各的活,有事就叫一声,这样彼此都清静,也能更专注于工作。

乐影拉上了工作室的窗帘,一转身,见大妖就坐在她的工作台前。

“血月图,是它吗?”乐影问道。

“嗯。”

“里边有什么?”乐影走到了大妖身边,莫名细打量起他这一身红袍。

中午在宿舍里,她倒真没有注意。这件红袍好像从前并未见他穿过,细腻的丝绸彰显贵气,居然还有一朵精致的绣花在胸前盛放。

她稍稍凑近了点看,那是梅花,但既不像白梅,也不像红梅,花朵本是白色的,偏偏那花蕊中心是血红的。就像是谁故意咬破了手指,把那鲜血滴在了花蕊之上,莫名透着股子邪气。

“你干什么?”乐影感觉到头疼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被一只大手按着头,正往外推。

再看大妖的脸,那叫一个嫌弃,再加几分鄙夷,就好像她身上有脏东西一样,恨不得把她给扔得远远的。

“焱君,你下手能不能别那么重!”

乐影摸了摸自己的头,她觉得刚才大妖的指甲都挖到她头皮里了,不然,哪能那么疼。

“你往我身上凑什么?想交配?”

乐影无奈地吐了口气,敢情在这大妖脑子里,她现在只剩下交配这件事了。

“我是看你这长袍上的绣花,实在太精美,忍不住想看仔细一点。还有这花的颜色,就像真血一样。”

乐影的意思是拍个马屁,哪知道,那大妖说道:“眼睛倒不瞎,是真血。”

啊?

乐影有点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看来,人呀,真不应该有好奇心,也不应该多问。

这不,心里膈应了吧。

她要再问是什么血,怕是更膈应。

“是......是嘛,焱君真讲究。”

她这马屁拍得有点心虚。

她管大妖叫焱君。其实,大妖有名字,叫昊焱。

昊为天,焱为火。

天上的火。

反正,这名字牛逼。

直接喊他名字,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为表尊重,她管他叫焱君。

昊焱白了她一眼,沉声道:“知道何为血月图吗?”

“血月图?”乐影吐了口气,坐在了大妖旁边,但大妖立马瞬移了半尺,这妥妥的嫌弃真是拦都拦不住。

她瘪了下嘴,继续道:“我只知道血月。民间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

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这血月,也就是赤,按民间传闻来解读,血月现,那就是要起刀兵。

想来,这血月图,画的恐怕是一场战争。

我下午打开盖子的时候,盒子变沉了,应该是怨气。我看那盒子上‘血月图’仨字,还是用朱砂写的,这东西估计很邪性。

不过,有焱君您在,再邪性的东西,也不敢造次。”

乐影说到了最后,习惯性地拍一下马屁。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人鬼神妖,皆不例外。

“跟我了两年,还算有点常识。”大妖似乎挺受用这马屁。

什么叫跟了你两年,有点常识。

不认识你,我也知道。

但这话,乐影只能在肚子里嘀咕。

“焱君,那现在把它拿出来?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乐影莫名有点兴奋。

乐影的话音刚落,那落锁的柜子里就发出撞击的声响。

看样子,里边的东西像是坐不住了。

乐影刚要起身,就被大妖给按住了肩膀,“不急,等到子时。”

乐影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才八点多,离十一点还早呢。

“那就让它这么闹腾?”

“有金丝楠木装着,还有朱砂镇着,它出不来。你要是听话,没有打开那盒子,它连这点闹腾的力气都没有。多事!”

“焱君,我收这些东西,按规定是要一张张打开看的,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没动它。

我总不能,连看都不看里边有没有东西,就把它收了吧。这万一缺了东西,我跟谁哭去。我可没钱赔给老板。”

昊焱可不听这些理由,微微垂着双眸,一如那高高在上的神,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

“焱君,我能问问这血月图是谁画的吗?”

乐影觉得有些无聊,随口问了一句,反正最终还是要根据纸张、画风等来进行断代。

但是,有这位妖孽在,很多东西不需要那么麻烦,这倒是让她省了很多事。

不过,他愿意帮忙的时候不多。

大妖伸出手来,乐影没有片刻耽搁,立马把自己泡的红枣枸杞茶双手递上。

一口茶水饮下,他才轻启薄唇,道出四字:“红衣道人。”

红衣道人?

乐影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大妖那袭红衣上。

可是,他穿的是一件民国长袍,上面还绣了花,这怎么也跟道袍搭不上边吧。

还真别说,昊焱穿这长袍,那可真是秀色可餐。

想想他刚才说的交配......

乐影甩了甩头,她是魔障了吗?

居然在脑子里闪过一瞬跟这鸟交配的画面。

她不会生一个鸟蛋吧?

想到自己会生一个鸟蛋,然后还孵化出来一个半人半鸟的怪物来,她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昊焱见她没说话,却像是被谁强暴了的模样,又委屈又惊悚的。

“抽什么风?”他问。

“啊?”乐影这才回过神来,“没,就是有点害怕。”

这个理由勉强过关。

可不嘛,这妖孽都提醒她别随便碰了,那不得害怕嘛。

“废物,这点东西都怕,出去别说跟着我混。”

乐影在心头怼道:我也得要有人说去。说了也要有人信啊。跟一只鸟混,还是独腿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但是,不管心里怎么怼,但面上要表示特别的恭敬和诚恳,她问:“红衣道人?有什么说道吗?”

“道人修仙,修长生。红衣道人,修的是天下。”

昊焱的话音刚落,那柜子里就一声咆哮,像是听到他们的说话,在用咆哮表达自己的不满。

乐影回头看了一眼那柜子,说道:“那是想做皇帝了。如此看来,他这皇帝恐怕是没做成。起了刀兵,生灵涂炭,最后还把自己给搭上了吧。”

昊焱没有回答乐影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那柜锁之上,眼神有几分漂浮,像是在想一些久远的事。

乐影掏出手机来搜了一下,网上找不到有关于‘红衣道人’的事。既然是想做皇帝,还起了刀兵,没道理连野史和传说都没有留下来。

除非,这个红衣道人没在她所知晓的历朝历代里。

从前她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些连史学家都不知道的朝代。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但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穿越了。

但最麻烦的是,每次要给那些东西断代的时候,她可真是为难死了,只能从画风和纸张上来找一个相近的朝代断代。

不然,总不能说,这东西不是这个世界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昊焱简直就像神一样的存在,静坐一隅,不动不语,只是那目光略略有些冰凉,衬得他那一身血红长袍,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他才微微转过头来,虽然没开口,但乐影知道他的意思,赶紧掏了钥匙把那柜门给打开。

此时,那金丝楠木的盒子微微有些躁动。

她戴上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盒子捧了出来。

这盒子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些。

待她把盒子拿到工作台上放下,再在大妖的示意之下,取下盒盖,原本在盒子里画轴便飞了出来。

不过是一瞬间,屋子里红光普照,耀眼极了。

乐影用手挡了一下光,还来不及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就听得一个猖狂的声音道:“到底是谁,居然知晓红衣道人?”

她慢慢放下手来,这才看到,那飘在空中的卷轴已经打开,一幅长长的画卷在她那间二十多平的工作室里围了一圈。

那声音,便是从画卷里出来的。

乐影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画卷,上面画的是鲜红如血的护城河,河中还漂浮着不少的尸体。

有的没有了脑袋,有的少了胳膊或是大腿,还有的被砍成了两半,老少皆有。

再看旁边一幕,那是一座孤城,城上挂着残破的王旗,一轮红月高挂夜空,城墙上一个手持长剑的红袍人,绝世独立,让这空城的夜更显诡异。

乐影正准备看下一幕时,却被大妖捂住了眼睛。

他在乐影耳边低语:“别看!”

“为......”

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感觉整个心魂像是有些游离一般,若不是被大妖从身后环抱着,恐怕整个心魂已经游离出身体,像是要追着什么东西去。

她顿时明白,大妖为何叫她不看。

她闭了眼,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大妖在她耳边的气息浅淡至极,几乎听不见,就像死人一样。

不过,身子是温热的。

她仿佛听到杀声震天的呐喊,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她觉得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就像那声音非要冲进她的身体里,把她贯穿成筛子。

就在这时,耳朵处传来温热,她知道,那是大妖的手。

他的手一向很和暖和,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也一样温热如旧。

没敢睁眼,没敢动一步,就连呼吸都被她调整到特别的慢。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周围有东西飞过,她的发丝被扬起,衣衫被触碰,她突然感觉到大妖的心跳变快了,并下意识地数了数心跳的频率。

他的心跳怎么会这么快。

这个问题刚跳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旋转,而且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后背一直有个依靠,她怕是早就被甩了出去。

大约几分钟之后,她的身子停了下来。

此时,原本捂着耳朵的手松开,有声音传入耳膜,“现在睁眼,不许叫!”

她闻声而动,眼睛在睁开那一刻之时,不由自主地想要喊出来,幸好有只手更快,替她给捂住。

她早已经不在她的工作室,她站在一座旧城之下,空气里充斥着让人发呕的血腥味。

到处都是死人,无数的蚊子在四周乱飞,她看到有人的肚子大开,肠子流了一地,有野狗在啃食。

她咬着什么,狠狠地,直到自己嘴里也有了血腥味。

她的脚上沾了无数人的血,那血早已不再鲜红,带了些浑浊的黑,在阳光之下泛着恶臭。

大妖指了指那城楼之上,一个身着红袍的男人,手里提了一把长剑,披头散发,仿若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长剑冰凉,剑尖上还有鲜血在往下滴,透着股子诡异。

他的脸被长发遮挡,但仍能透过发丝看到脸上的血污。

尤其那双眼睛,在根根发丝之间,透着杀戮之后的冰凉,就像死人一般,若不是他还偶尔轻笑几声,任谁都以为他已经死透了。

他就是红衣道人?

乐影正盯着那墙楼上的红袍人看,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给抓住。

她低头一看,一双血淋淋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下意识地叫喊脱口而出,顿时惊碎了这死一般的寂。

“该死!”大妖骂了一句。

乐影还来不及把脚上那只手给踹去,就见一道红光朝他们袭来。

大妖抱着她一个旋转,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惊魂未定。

她才发现,刚刚袭击他们的是那红袍人。

虽说长发遮挡了他的脸,看不真切,但他飞起来的时候,既有几分仙风道骨,又有地狱恶魔的死亡之气。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焱君,怎么办?”乐影急问。

“不是让你别吱声吗?你那耳朵是没钻窟窿眼吗?”

大妖的话可不太好听,而且话音未落,那红袍人又挥舞着长剑,一副同归于尽的气势朝他们杀来。

大妖带着她只是躲避,但却不还手。

乐影有点奇怪。

自从她遇见昊焱以来,他们一同遇过几次精怪,就算是那野猪精着实厉害,也没见大妖这般躲着不还手的。

该不是,连大妖也怕他吧?

有了这种认知之后,乐影就在心里叫了一声:完了。

“发什么愣,想死也别死在这里!”大妖拽了她一下,那剑锋擦着她的脸划过,一缕发丝顿时飘落。

她觉得脸上有点疼,下意识伸手去摸,这一摸不打紧,那可是一手的血呀。

“破相了!”她叫嚷道。

“这么喜欢叫,那就留在这里叫,老子不管了。”

他说不管,还真不是吓乐影,一松手,就把乐影给丢了下去。

乐影只觉得身子往下坠落,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就像鸟儿挥动翅膀。

可是,她飞不起来。

会不会摔死她不知道,但在摔死之前,她可能会先吓死。

那拿剑的红袍人似乎意识到她更好欺负,直接朝她扑来,那速度可比她这自由落体的快多了。

眼看着那红袍人的长剑就要扎向她的身体,惊慌之余,乐影拔下头上的骨簪,朝着那扑来的红袍人划了一下。

顿时,空城的寂静里传来一声音嚎叫。

那红袍人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像是被那嚎叫声给震住。

别说是红袍人,乐影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骨簪她以前也用过,没这声啊?这回怎么还给配了个音效,要这么玩的吗?

此刻,她也顾不上看大妖逃到哪里去了,只觉得身子没有往下坠了。

现在,她有一个非常不友好的想法。只要能活着出去,她非得把那大妖的毛给拔来做扇子。

当然,那是后话。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飘在空中这个变化,红袍人的长剑又刺了过来。刚刚被划破的脸皮还在流血,乐影再一次挥动那骨簪。

这一回,她倒是看清楚了,从那骨簪里像是飞出去什么东西,顿时与红袍人手中的剑痴缠上了。

乐影看得有点傻眼,不知道这骨簪里怎么会有东西,正低头看骨簪,就听得大妖的声音响起,“傻看什么,赶紧让猪精收了这红衣道人。”

猪精?

乐影来不及想太多,大喊道:“怎么收啊,我也没玩过呀?”

空城里传来一声:“蠢货!”

乐影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蠢货,挥动着骨簪,那骨簪就像是指挥棒一样,指挥着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空城的上空打斗着。

渐渐地,乐影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有挥动骨簪,脑子里刚有想法,那猪精便像是跟她连了WIFI,顿时明了她的意思,啃咬得也越发凶狠。

她停下手来,紧紧握着那骨簪,只以意念来指挥猪精。果然,这WIFI的信号极好。

随着猪精一声怒吼,那红袍道人被猪精给甩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死人堆里。

红衣道人刚落下去,乐影的身子就开始缓缓而落。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入我的世界?”那红衣道人刚爬起来,便吐了一口鲜血。

“我还想问你,干嘛看见我们就要喊打喊杀?怎么就这么不友好。”

红衣道人回头看了一眼那城上的王旗,笑容里尽是冰冷的寒意,“这是我的城,我的王国,入城者死,全都得死!”

“已经死绝了。你放心,你也会死,早晚的事!”乐影这时候还不忘给这红衣道人添一添堵。

红衣道人拾起尸体上的长剑,在空中画上一个类似符咒的图案,嘴里念念有词,就见万道红光从那长剑里射了出来,像是千万支箭矢,朝着乐影而来。

乐影下意识地想跑,但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根本动不了。

她低头一看,她的双脚被无数双手给抓着,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血水不断地涌出来,散出着难闻的恶臭,她又慌又急,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拉了她,但她仍旧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刺中了一下。

低头一看,腋下中箭,顿时脸色惨白,哇地一声,就要开哭。

“闭嘴!”头顶上阴冷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嫌弃。

乐影张着嘴,没敢发出声音来。没办法呀,干不过,再不听话,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顺口气,就被大妖给扔了出去,然后就听得身后一阵惨叫。

等她落地回头,那红衣道人面朝城墙跪地,无数的箭矢穿过他的身子,早已经被扎成了血筛子。

这一刻的触目,让乐影打了个寒颤。

此时,大妖踩踏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那红衣道人的跟前,拿过他手中的长剑看了看。

乐影轻轻一跃,身子轻盈地落在了大妖旁边。

她还来不及奇怪自己这一跃为什么这么远时,大妖就朝着那红衣道人的后脑勺劈了下去。

顿时,白花花的脑花展现在乐影面前。

而大妖接下来的动作,便让乐影更是不解了。

他把那剑尖伸到红衣道人的脑花里搅动了一阵,像是她从前吃豆腐脑一般,那血水混杂在脑浆里,如同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油豆腐脑。

乐影顿时就没忍住,一转头,吐了。

片刻之后,大妖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包在手指上,从那脑浆里拿出个东西来。

乐影这才看清楚,那拿出来的东西是一支红色的羽毛,不过手指长。

乐影想起,上一回他们在《狩猎图》里制服了野猪精,大妖便砸了野猪精的獠牙,然后也从里边取了个东西出来。

大妖就把那沾着脑浆的血红羽毛递到她面前,“收着!”

她只看了一眼那上面沾着的脑浆,想到刚才的画面,顿时又没忍住,接着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大妖连忙退了几步,一脸嫌弃地道:“你可真不讲究。”

不讲究?

有你从别人脑花里掏东西更不讲究吗?

乐影现在没力气反驳,胃里接连翻滚,像是要把苦胆都给吐出来。

“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乐影用手背擦了一下嘴。

“回去再说,这里,很快就会烧起来了。”

大妖伸手抓住乐影的后衣领,轻松地把人给拎了起来。

乐影这会儿也没力气,任由他拎着,眼看着他们要出画卷的时候,那城中真的燃起了熊熊大火。

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怕是也能被烧个干净。

第二天一早,乐影像是做了恶梦,突然就惊醒过来。

惊魂未定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正庆幸那只是个梦,就听到耳边阴嗖嗖地有人说道:“醒了?”

她赶紧侧头,就见大妖一手撑着头,侧着身子看她。

“我说怎么做恶梦呢......”乐影吐了口气。

有时候,她半夜或是早晨醒来,昊焱就是这样在她床上看着她。

一开始,她也吓了一跳,后来,也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伦理道德。

但是,她最终发现,跟一只鸟讲伦理,那就是个屁。

还不如留点口水保牙齿。

所以,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只鸟出现在她的床上。

她伸了个懒腰,看到阳光从窗帘边透进来,又看了一眼闹钟,七点过了,她该起床了。

“对了,昨晚那《血月图》后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乐影掀开被子下床,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再打了个哈欠。

“昨晚,你送我回来睡的?”

她一边问,一边去衣柜那里拿衣服来换。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昨晚根本没有换睡衣,难怪觉得睡得不舒服。

一抬手,发现右边腋下居然有个窟窿。

她正纳闷,这衣服买了没多久,怎么就坏了。

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梦!

这个发现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迄今为止,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她还记得万箭齐发,都冲着她一人而来。下意识地抓了胸口一把,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昊焱。

“焱君,你想杀我?”

昊焱瞥了她一眼,双手枕在她的枕头上,冷冷地说了一句:“杀你?你还能站在这里瞪我?”

“你......”

乐影拿着衣服,急步到昊焱面前,把那衣服往昊焱身上一扔,“你个没良心的,居然扔下我就跑,害我差一点就死在万箭齐发之下。”

她说着拉了一下破了洞的衣服,回想起昨晚在画里的场景,冷汗都要下来了。

“你在画里又死不了,紧张个什么劲。”昊焱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敢情死的不是你,你当然......”她说了半截,发现有什么不对,忙坐到了床边,“你是说,我在画里是死不了的?”

那欣喜顿时爬上心头。

“你怎么不早说呀。那我以后可是不怕了?”

乐影刚刚还愤恨的心情顿时被欣喜取代。

“死不了,但疼,是一样的。”昊焱又泼了一盆冷水。

乐影呵呵了两声,然后站起身来,这才看到书桌上放着那个金丝楠木盒子。

不用说,这东西肯定是大妖拿回来的。看到这盒子,她就想起那红衣道人的面容来,目光又落回到闭着眼的昊焱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青袍,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颜色。

青袍显得他的脸更清瘦些,也多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就是他嘴唇一向没有血色,看着惨白得很,但又不像是久病之人的唇,有点像是抹了白色的唇彩,青袍白唇,感觉就像是阴差。

乐颜想起了画里的红衣道人,他的唇倒是血红。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多了,但还是脑洞很大地问了一句:“那红衣道人是你亲戚?”

昊焱冷哼了一声,乐影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可笑。

哪有人会拿剑劈开亲戚的脑袋,在人家脑花里找东西的。

更何况,这大妖是只丹顶鹤,而且还是独腿的丹顶鹤,红衣道人要真是亲戚,那也只能是只鸟。

“那羽毛是什么?”她又问。

“好生收着便是。”昊焱总算是答了一句。

乐影这才看到那金丝楠木盒子边上还放了块手帕,她想到那脑浆,伸了伸手,没敢打开看。

“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乐影又道。

“拔了毛的鸡也比你漂亮,你有什么可看的。”他翻了个身,就跟床上躺着。

乐影没办法,只好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换。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昊焱已经不在她床上了。

她的目光落在金丝楠木盒子上,她还没有把血月图给都看一遍,既然里边的东西都除了,一会儿上班得拿去工作室,好好看上一看。

早吃饭的时候,曲大爷一边喝着粥,一边打量着乐影。乐影被曲大爷看得有点不自在,便问了一句:“曲大爷,你有话就说。”

曲大爷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你,嘴巴得有个把门的。看吧,昨晚很辛苦吧?”

乐影有点没太明白曲大爷的意思,讷讷地问:“我?怎么啦吗?”

“我都说过了,他们晚上会来找你玩的。你看看你那脖子......以后啊,可得长记性。”

乐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她才想起来,脖子上有一道红印,看起来特别像被人勒过脖子。

事实上,她也确实被人勒了脖子。昨晚昊焱拎着她飞的时候勒出来的,没被勒死已经是命大了。

“曲大爷,这个还真不是你说的那样。这个嘛......”乐影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我呀,就这么一说,听不听在你。”曲大爷倒也不坚持。

乐影吐了口气,把碗里的粥都给喝完,刚放下筷子,准备收碗,曲大爷又道:“一会儿,把那血月图拿我看看。”

乐影和曲大爷在院子里搭火。

曲大爷负责一日三餐做饭,乐影就负责洗碗刷锅。偶尔,乐影也下个厨,但那种时候还是比较少的。

“行啊,一会儿给你看看。说实话,我也没仔细瞧呢。”

乐影收了碗筷往厨房去,曲大爷则拿出了常抽的叶子烟,划拉了一根火柴,然后把烟给点上,吸了两口,很是满足地哼起了某种地方小调。

乐影听不太懂,但觉得小调挺好听,听得久了,她也会几句。

上班之后,血月图从那金丝楠木的盒子里拿出来。曲大爷站在旁边扫了一眼,那盒子上已经没有封条。

一幅长卷在工作台上展开了一部分,曲大爷和乐影都把头给凑了上去。

第一幕画的是夜黑风高之下的富贵人家庭院里,一道闪电在夜空划过,月亮被遮住了,那闪电也就显得很是诡异。

第二幕画的是闪电落在了这庭院里,然后这庭院便有红光闪烁,诡异之中透着几分古怪。

第三幕画的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尚在襁褓之中,但那婴儿的额头上却有一个如同羽毛形状的红色胎记。

一老一小看了这三幕,曲大爷便抬起头来,感慨道:“江山血月图,看来,跟我想的还有点不一样。”

江山血月图?

乐影愣了一下,怎么还多了两个字。她又看了一眼画卷的开头,也没有‘江山血月图’这几个字呀。

“曲大爷,你知道这画?”乐影赶紧问道。

“从前倒是听人说过一点。这画工确实了得,虽然只看了三幕,但确实是精品无疑,丝毫不亚于那幅狩猎图。”

曲大爷看起来似乎挺高兴的,乐影忙又问:“那,这江山血月图是谁画的?”

曲大爷把架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取了下来,看着一脸求知欲的乐影,“这画的作者嘛,有两种说法。

一说是檀郎国君王所画,一说是红衣道人所画。不过,这两种说法,皆无可考。”

檀郞国?

乐影脑子转了那么一下,嘴里便吐出两个字来:“潘安?”

曲大爷笑了起来。

乐影抓了抓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这檀郎是美男子的意思,顿时就想到了潘安。

曲大爷,这檀郎国总不会都是男人,还都是美男子吧?”

曲大爷摸了摸不长的那几根胡须,似乎在思考乐影的话。

乐影有点着急,不等曲大爷说什么,又道:“这要是男人国,那不跟《西游记》的女儿国正好反着来的了吗?

总不会,那檀郎国也有一条子母河,喝了那河中的水,男人也能生孩子吧?”

乐影本是说笑,哪知道曲大爷却点点头。

“真有子母河?男人真能生孩子?这么好的河,现在还留着多好,男女都能生,这出生率怎么也不能再跌了。”

曲大爷笑了起来,“有没有子母河,我是不知道。不过,据说男人是真的能生孩子。

这檀郎国,据说大都是男人,女人极少。

传说这檀郎国君是位非常俊美的男子,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但凡是看过他一眼,便能对那张俊美的脸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男人能生孩子?

乐影瞬间觉得那个国家真好,真是妇女的福音啊。

曲大爷这话头一起来,说得就有点多了。

按曲大爷讲解的故事,这檀郎国君生于富贵之家,十来岁就入了道门,但后来却做了檀郎国国君。至于这中间的故事嘛,曲大爷也不太清楚。

但曲大爷给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檀郎国最后是毁在这个国君手里。自此之后,再无檀郎国。

乐影听了这个不太完整的故事,觉得中间有个BUG。

道门,也就是道家。

道家,是华夏民族土生土长的宗教,可是在华夏历史上,哪有檀郎国呀?

这女儿国在唐僧西行取经路上,在华夏之外,这檀郎国按说也应该在华夏之外,但偏偏还弄出个道门来。

不过,乐影也不想去纠结这个,因为自从到了这家博物馆,她就发现除了华夏所在的世界,还有别的世界。

她不想去问曲大爷怎么知道的,但能在这家岐山博物馆做书画修复师,乐影觉得曲大爷就很不简单。

不然,就她遇到的那些事,她不相信曲大爷没有遇过类似的。

总不会,都冲她一个人来吧。

两个人说了一阵闲话,乐影又陆续展开了整幅画卷,直到看到画的结尾,乐影才被惊到。

这血月图讲述的不是一场灭国之战,而是一个人的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一幅长卷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画中之人,大约就是曲大爷说的那位檀郎国君。

天生聪慧,十来岁入了道门,不到二十岁,便有了道法之大成。

若是按道门的话来说,这登仙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但这修道的,去了一趟王宫给君王讲道,回来之后便生了邪念,弃了升仙之途,想要做君王。

于是,他利用道门所学诱惑众生,最终成了檀郎国君,从此开始了纸醉金迷的宫庭生活。

但是,好歹不长,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檀郎国便起了烽烟。百姓反叛,杀入王城,一场灭国之战就此拉开。

最终,民死尽,国亡了,只剩下国君一人看着满地尸骨。

乐影昨晚没来得及看前面,但最后几幕她倒是扫了一眼。只是,如今再看,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血月图的最后一幕,怎么多了两个人。

她拿了放大镜再仔细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那画中多的两个人,不正是她和昊焱吗?

怎么会?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到画里,就如上回的《狩猎图》,他们在画里打了一架出来,那也没在画上留下什么呀。

乐影怕自己眼睛看错了,揉了揉眼,再次拿起放大镜看那画中的人物。

最后一幕她记得只有一个人物,其他的都是死尸。

残破的王旗,旧城上站着提着长剑的红袍人,长发遮住了脸,却透着无尽的死气。

但现在,在那些尸体之中,居然站着她和昊焱。而昊焱的手正捂着她的嘴,修长的手指格外漂亮。

呸,现在是说手指漂亮的时候吗。

虽然她的脸被昊焱的手挡住了大半,但她不会认不出自己,更不会认不出昊焱,更何况那身衣服,明明就是她昨天穿的。

曲大爷喝了口茶,正准备戴上眼镜过来看,乐影赶紧把那最后一幕给卷了起来,有点慌张地道:“曲大爷,最后一幕坏了,看样子修复难度很大。”

以前她要这么说,曲大爷就会直接不看了,然后把图和活都扔给她。

可是,今天曲大爷并未如此,非要看一看。乐影也不好强拦着,只好退了两步,让曲大爷展开来看。

乐影挺忐忑,这要怎么跟曲大爷解释,怎么解释在这幅长卷里居然还有她和另一个红袍男人。

诡异的事她是见多了,但第一回遇到自己的样子还被留在画里的情景。

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曲大爷戴上眼镜看了看,然后又拿过乐影手中的放大镜,这下弄得乐影更紧张了。这么看,那还不把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乐影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编词了,但编不出什么合情合理的词来,她最终想到一个不太靠谱的办法,那就是让大妖把曲大爷这段记忆给抹去。

当然,她不知道大妖有没有这本事,但不妨一试。

“小乐!”曲大爷叫了一声,乐影觉得自己心跳都不对了。

“曲......曲大爷,这个我可以解释,这我......”

“确实破损严重,这画上的头都没了,这修复起来难度确实太大。”

啊?

乐影愣了一下,赶紧低头看画。可不嘛,画上她和大妖的头都没了,就像是直接被砍头了一样。

乐影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听曲大爷道:“不过,这两人穿的衣服,特别是这姑娘......”

乐影听得曲大爷之话,那可真是眼泪都要下来了。她默默地决定,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拿去扔了。

她只得赶紧道:“曲大爷,这血月图多处破损,修复难度很大,我这手艺怕是不行,还是得您来。

这小张师傅还特别交待了,说是老板花大价钱收来的,让修复的时候仔细些。您老刚才也说是精品,这活儿我就更不敢碰了。”

乐影准备把这活甩给曲大爷,别的地方破损都还好说,就是那两个砍了头的,让她怎么修?

总不能还把自己和昊焱的头和脸给弄上去吧。

还是扔给曲大爷,他要怎么修就怎么修。

曲大爷取下鼻子上的老花眼镜,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乐影,“小乐啊,你可是老手艺人了,不必妄自菲薄。

虽说这江山血月图是精品,破损的地方也多,修复难度是不小,但大爷相信你的手艺,肯定能让这画再现辉煌。”

乐影心想,辉煌个屁呀,那掉了头的两个人让她怎么弄。

不对,她得先找大妖把事情弄清楚,为什么他们俩会留在那画上。

至于这修复,那还是后话。

“曲大爷,这事咱们再议,反正今天也不修。我去上个厕所,您先看着。”

乐影说着就往外跑,就跟谁在后边追她一样。

曲大爷回头扫了一眼血月图,自语道:“这衣服,好像小乐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倒是这民国长袍......这可穿越得有点厉害。”

乐影自然是没有听到曲大爷这些话,她现在正四处找昊焱呢。

院子里寻了一圈,没有见到昊焱的影子,她又穿过后院与博物馆展厅相连接的后门,去了一趟展厅,还是没能看到昊焱。

昊焱去不了别的地方,无非也就是院子和展厅,而且通常来说,白天昊焱是不喜欢来展厅的。

因为展厅这边多少都会有几个游客,就算没有游客,还会有展厅的工作人员,他不太喜欢生人,所以白天几乎不会来。

“小乐,找什么?”

叫住乐影的是博物馆的刘馆长,四十来岁,她在这个博物馆的时间最长,说是以前在市博物馆工作,是老板花了高薪请过来的。

“刘老师,那个......我就是过来瞧一眼,那《狩猎图》是不是还在展览。”乐影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也就只想起这个来。

“还在展览。我听说,昨天又到了一批书画,正想一会儿去找你。

怎么样,听说里边有一幅特别珍贵的长卷,叫《血月图》,品相如何?”

“还,还行。就是有人物头相破损比较严重,刚才还跟曲大爷聊这事呢。”乐影答道。

“那是可惜了。”刘馆长一声叹息,“你要看《狩猎图》,莫不是《血月图》也是同一个作者?”

刘馆长这思绪跳跃得有点厉害,乐影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看画工和风格,倒是不像。我就是想到点别的......”乐影随便扯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展厅。

走之前,她真在《狩猎图》前站了一会儿,毕竟,做戏也得做全套嘛。

出了展厅,没有找到大妖,但她却想到另一件事。

《血月图》里出了根红色的羽毛,而《狩猎图》好像也出了件东西。

她急忙快步往自己宿舍去。

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了只铁盒子出来,里边放着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只鸟的指甲盖,那指甲格外锋利,呈半弯形状,若是被这东西抓上一下,八成是连皮带肉都能撕下一块来。

另一件就是今早她才收进盒子里的红色羽毛。

这两件东西她都拿了红布包裹。

她把这两件东西拿在手里,一个指甲盖,一支羽毛,两个东西放在一处时,似乎还有感应。那羽毛像是微微动了一下,指甲盖也弯了一下。

丹顶鹤除了尾巴和颈部羽毛是黑色,其余全是白色,这红色的羽毛怎么看也不像是丹顶鹤的,倒是这指甲盖......

乐影拿着这东西想得有点多。

现在找不到大妖,她也没别的办法,心想,那就试试看。

于是,她拿了一只打火机出来,对着那红色羽毛和指甲盖道:“焱君,你要不出来,我就把这两件东西给烧了。”

话音落了,但屋子里仍旧很安静,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她把那打火机又往羽毛边上挪了一下,突然一阵风吹来,那打火机也就灭了,昊焱一把抢过那羽毛和指甲盖,顺手推了她一把,“要死,我可以成全你。”

昊焱很是宝贝地把两件东西拿捏在手里,生怕有所闪失。

乐影没有站稳,跌坐在床上,气呼呼地道:“那画是怎么回事?里边怎么会有你和我?是不是你搞了什么古怪?”

昊焱冷哼了一声,“屁大点事,也值大呼小叫,还敢动我的东西。”

他的东西?

这确实是他的东西,一个是他砸破了野猪的獠牙取出来的,一个是他搅翻了檀郎国君的脑花给取出来的。

“无端地在那《血月图》里多了两个人,你说是屁大点事?我怎么跟老板交差?

别人或许是没有看过原画,可能不知道里边多了两个人,但老板花大价钱收的画,他能不知道原画什么样?

我不管,你现在把那两个人删了。那画本来就邪门,现在看,更......”

乐影没说完,她的下巴就让昊焱给捏住了。

这大妖的手一向重,捏起来了也贼疼。更主要的是,大妖的指甲特别锋利,刚刚只在她下巴条划了一下,便出了一道红痕。

乐影正要叫疼,大妖便道:“删不了。”

“为什么?”乐影顿时小声了些,没办法,论气焰,还是大妖更胜一筹,她还真不敢硬刚。

大妖手上加点劲,她就“嗤”了一声。

“因为你这个蠢货!”

“我......”她也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蠢货了。

算了,不计较,谁让她现在被捏在人家手里。

干不过呀!

“我哪儿就错了。”她顿时可怜巴巴起来。

“你要没把血滴在画里,怎么会。”

说到流血,乐影这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

但早上照过镜子,脸上没有伤,但现在想起来,当时在画里被剑锋划破脸时,那可是真疼。

“你不感谢我没让那曲老头看到画上的脸,还敢跑来质问我,想烧我的东西,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谁给你的胆子?”

昊焱手上一用劲,乐影整个头都跟着的力道偏了一下,她听得自己脖子咔嚓一声,感觉就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一般。

当然,她的脖子好好的,只是刚才那一下,确实弄得下巴疼,脖子也疼。

乐影很识实务,这是她与大妖相处两年之后的经验。如果她不识实务,怕是被这大妖弄死几百回了。

也顾不上自己下巴疼,脖子疼,忙堆上笑脸道:“焱君,我这不是着急嘛,所以就......稍微激动了一点。

我哪敢真烧了您的东西,我也就是找您找不着,这不是怕出事嘛。”

昊焱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看着正扯他衣袍的乐影。

“松手,衣服皱了。”

昊焱这一说,乐影立马松手,还把自己刚才扯过的地方用手掌给抚平,全当是人手熨烫机了。

“焱君,那画,怎么办?”她一边抚平昊焱的长袍,一边问道。

“那不是你这个书画修复师的事吗?”

“可是......那多的两个人,这也没法给老板交差呀。

总不能跟老板说,老板,这画闹鬼了,我拿到的时候就多了两人。这也要老板信才行啊。”

乐影都愁死了。

老板还说破损严重的先修复。不用说,肯定是要先修这《血月图》,人家都用金丝楠木盒子装了,又花了大价钱,她又不傻。

“你如何知道你那老板不信?”

乐影愣了一下,她仰头看着昊焱的眼睛,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焱君,你觉不觉得老板收的这些书画都很奇怪,名不见经传也就不说了,而且总有些精怪在里头。

就说那《血月图》,用金丝楠木盒子装着不说,上面还有朱砂封住了盒子,他应该也知道这东西可能有些邪性......”

乐影还没说完,昊焱便戳了一下她的头,“也就比猪好一点。”

乐影被他这一戳,也明白自己是说中了。

只是,不是蠢货就是猪,他的词汇量是小学生吗?

“所以,老板当初选我这个不是科班毕业,也没有学过专业画画的人进博物馆,也不是因为我的手艺好了?”

所谓一通百通,乐影像是明白过来。

乐影,岐山博物馆书画修复师。

岐山博物馆是一家私人博物馆,就在岐山风景区里边,离游客中心只有几十米。

十几年前,一位大老板开发了岐山,随后便在岐山风景区里建了一座私人博物馆。

博物馆面积不大,主要以收藏书画为主。博物馆收藏的书画大都是历朝历代民间的一些作品,鲜少有大师之作。

这可能是博物馆老板个人的喜好。

博物馆免费对外开放,但每天限定只接收二十个参观的游客。

颇有点门庭冷落,车马稀。

但,这并不影响有些书画爱好者或者是专家不远万里而来。

乐影来到岐山博物馆工作两年了,如今这博物馆里展出的不少书画都是经过她的手修复的。

岐山博物馆只有乐影和曲大爷两个书画修复师,但是曲大爷年纪大了,眼睛不是特别好。

自从乐影来到博物馆之后,绝大部分的书画修复工作都是乐影来进行。

乐影的年纪不大,今年刚满24岁。

她不是学画画的,也不是书画修复专业毕业,听起来,像个门外汉。

但是,乐家世代以修复书画为生,乐影五六岁就开始跟着爷爷学这门手艺,论起来也是老手艺人了。

不过,乐影到博物馆工作,完全是生活所迫。

没办法,如今内卷太厉害。博士毕业都不好找工作,她一个三本大学毕业的三流学生,那就更是无人问津。

要吃饭,她只得重操旧业。

她不喜欢书画修复。虽然爷爷去世之前一直希望她能继承衣钵,可她不喜欢跟死物打交道。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那些书画里的东西。

乐影进岐山博物馆,那就是个意外。

大学毕业之后,乐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偶然看到省博物馆在招书画修复师,还特别注明需要有经验的。

乐影想着,就她那十几年的手艺,怎么也算是相当有经验了。于是,投了简历过去,没想到还真收到面试的通知。

她满心欢喜的去省博面试,哪知道,一起面试的人都走完了,也没人叫她。

她这才去找了工作人员,人家说,她的面试通知弄错了,像她那种不是科班毕业,也不是专业学画画的,还是个三本大学,收资料的时候就被刷下来了,根本不会有面试的机会。

就算她再怎么说自己是祖传的手艺,有十几年经验,人家只认文凭。

当时那个屈辱啊,乐影这辈子都记得。

她从省博出来就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叹息,心里想说:爷爷,我已经试过继承你的衣钵,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得,还不如回去送外卖,勤快点,一个月也能挣个万八千的。

她刚要起身,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过来,“找工作?”

乐影没理会,想说,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起身便要走。

“你叫乐影,祖传的书画修复技艺?”那秃头又问。

乐影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

秃头满脸笑意,“我有一家私人博物馆,专门收藏历代的书画,正好缺一名书画修复师,你要不要来试试?”

说着,他把一张名片递给了乐影。

乐影看了一眼名片,她倒是知道这个岐山博物馆。

因为前几年,岐山博物馆有件藏品在圈子里很有名,她无意中看到那则新闻,所以对这个岐山博物馆有了解一下。

中年秃头说,如果她想试试,可以改天来博物馆,看了她的手艺再说工资。

乐影当时没拒绝,她也想去看一眼这岐山博物馆,特别是想亲眼看看之前在圈子里传疯了的那幅藏品《鹤鸣图》。

据说,那《鹤鸣图》是岐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乐影就这样来了岐山博物馆,而那中年秃头好像就知道她一定会来,还在博物馆里等着她。

中年秃头和几位老师亲眼看着她修复了一幅残画的一角,都非常认可她的手艺,她也就这样进了岐山博物馆。

中年秃头给她开的工资还也不错,不比省博给新入职员工的工资少。

回想起这一段,当时觉得机缘巧合,但现在看来,那中年秃头,不,就是她的老板,好像早就认识她一样。

当然,她以前也问过老板,为什么会给她名片。老板说,他听到她和省博工作人员的对话,出于好奇,也想看看这么年轻的女孩,是不是真有那手艺。

以前,她相信这个解释。现在吧,这个解释可能要打个问号了。

昊焱见她看着自己出神,打了个响指,她便回过神来。

“焱君,我要是现在去说辞职,老板能同意吗?”乐影下意识地问道。

昊焱顿时目露凶光,“想走?”

乐影一对上他那双瞬间闪着怒火的眼睛,求生欲很强地道:“要走我也带着你,肯定不会让焱君独自留在这里。”

“我现在还出不去。”昊焱收回眼里的凶光,淡然道。

现在还出不去?

乐影脑子有点慢半拍,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他以后就能出去?

“那,我能问问,那红色的羽毛,还有那指甲......”乐影犹豫着,因为她这问题问出来,也就意味着一些不可未知的答案。

“你收好便是,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

昊焱说着,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在乐影头上的骨簪上划过,那骨簪像是闪了一下。

不过,骨簪在头上,乐影自己看不到,也就不知道。

乐影隐隐觉得,那羽毛和指甲盖可能就是昊焱伴侣的。

虽然这个想法没什么证据支撑,但能让昊焱那么宝贝,肯定得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都说丹顶鹤是情种。一旦选中了配偶,便是一生一世。

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绝不再觅伴侣,甚至还有绝食而亡的。如此忠贞,反正大部分人是比不上的。

如果这指甲和羽毛都是大妖伴侣的,那他是不是要集齐伴侣留下的所有,然后让伴侣重生。

乐影想得有点多。

没办法,这几年网络小说里铺天盖地的重生梗,那些凡夫俗子都可以无任何理由地重生,大妖还有法力,这么厉害,让自己的伴侣重生,不是更合逻辑吗?

想到这个,乐影倒是对昊焱生起几分莫名的崇敬。

这可真是,自己想了个故事,然后再把自己给感动。

昊焱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看着像是要哭的模样,下意识地轻了轻喉咙道:“疼了?”

昊焱知道自己手劲大,而且他的目光还落在了乐影脖子那道红痕上。

乐影下意识地点点头。

可不疼吗?为这样伟大而忠贞又深情的爱情心疼啊。

当然,他们这是驴唇不对马嘴。

昊焱吐了口气,突然低下头来。

乐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脖子上有粘粘的东西扫过,就好像小狗舔她手的那种感觉,上面还带着些唾液。

她怔了一下,昊焱已经抬起头来。

刚才,那鸟舔她脖子了?

她猛然摸了一下脖子,刚刚还在心里为他伟大而忠贞的深情点赞呢,这怎么就舔她。

居然是舔,他又不是什么狗。

“焱君,你......干......干什么?”乐影嘴都哆嗦了。

“去掉你脖子上的......”昊焱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脖子。

乐影愣了一下,忙拿出手机来,用前置摄像头查看。

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没了,光洁的皮肤一点都看不出来被勒过。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下意识地揉了几下脸,一点都不疼,便问道:“那我脸上的伤痕......也是你舔......”

乐颜觉得‘舔’这个词不太雅,便又道:“你治的?”

“不愿意?那下次给你留着伤,不知好歹。”

他甩了一下衣袖,还耍上脾气了。

“没有,没有!”乐影求生欲很强,她朝着昊焱一拱手,“谢焱君关照。但还有个事,就是那猪精,是怎么回事?不是死了吗?”

昊焱白了她一眼,“谁跟你说死了?”

乐影下意识的把头上的骨簪拿了下来,“难道,它一直在这里边?”

昊焱刚要伸手碰那骨簪,但不知为何,又停了手,指着这骨簪道:“把它收好。”

乐影当然知道要收好。这是爷爷临终前给她的,说这东西她随身带着便能逢凶化吉。

确实,有这东西在,她遇到什么样的凶,都能躲过去。

但她并不喜欢逢凶化吉这个词,因为凶在前边。

她其实也知道,拿了这东西,就意味着她会遇到很多凶。

“猪精为什么会在这里边?”乐影又问。

“以后,你每收一个精怪,都会被装在这簪子里,受你驱使,为你效力。”

“那,红衣道人也在里边吗?”乐影赶紧问。

“不在。”

昊焱有些不耐烦,想要走,却被乐影拽着衣角。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仿佛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你降不住他,反倒差点被他给杀了,我只能一把火把他烧个干净。

倒是可惜了,那红衣道人是个丹青大家,若是能为你驱使,以后你修书画也能事半功倍。”

“那是可惜了!”乐影叹了口气。

昊焱懒得再理会她,扯了一下衣袍的下摆,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乐影把那指甲盖和羽毛重新拿红布包好,再次放回铁盒子里。又把骨簪拿在手里看了看。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但这东西很有灵性,而且今天拿在手里,特别的温润如玉,跟以前那冷冰冰的触感完全不同。

乐影把骨簪插回头上,然后回了工作室。

曲大爷还没有走,刘馆长也在,就是一边看那长卷,一边啧啧称奇。

看到最后,发现那一幕好像是有两个窟窿,很是遗憾地道:“怎么这么不巧,正好是两个人物的头没了,这也太可惜了。

不过,这两个人是谁?前面好像也没有提到啊?”

刘馆长怕自己看漏了,又倒回去从头看了一遍,最后还摇了摇头,“可惜,实在可惜。”

乐影也搭了两句腔,附和了一下馆长。

“小乐啊,关于这江山血月图的修复方案,你写一个给我,我再找几位老师开会合计一下,咱们争取尽快把修复方案定下来。刚才老板来了电话,说是这次的十周年展览,要展出这江山血月图。你就辛苦点。”

刘馆长几句话,就把这点破事甩到了乐影头上,连个表达意见的机会都没给。

送走了刘馆长,乐影的目光又落在《血月图》上,她戴上手套把长卷给卷起来,再装入那金丝楠木盒子里,然后双手呈给曲大爷。

曲大爷可不接这东西,退了两步,“领导都说了,你辛苦点。年轻人,不要怕辛苦嘛,这本事在身上,别人也抢不去。”

曲大爷连说就往外走。

乐影抱着那金丝楠木盒子叹了口气,他是看出来了,这曲大爷虽然年纪不小,但滑得跟泥鳅似的。上一回,修《狩猎图》他也是这样,三说两说就把活儿全推给她。

这一回,肯定是趁她不在的时候,跟刘馆长吹了风,让她把这趟活给摊上了。

曲大爷一走,乐影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把那金丝楠木盒子放回柜子里,再锁好。

乐影今天还有别的活儿,眼看着岐山博物馆十周年庆就快到了。

年初的时候,老板就说要办十周年展览,博物馆一帮人为了这件事,已经忙活了快一年。

她这几天正在修复的一幅书法作品,就是在要在十周年庆上进行展览的,所以活也做得特别的精细。

毕竟,像这样的展览,会来特别多的专家和同行,这也是真正展示她手艺的时候。

快下班的时候,她又收到通知,说是下班之后去二楼开会。

通常来说,这种会曲大爷是不去的,所以,每次开会都是直接通知她。

乐影觉得开会八成也是为了十周年展览的事,下班后带了笔和本去二楼的会议室。

刘馆长一如既往的唠唠叨叨,挺简单的一件事,总是能让她说得特别复杂,一点效率也没有。这大概是在市博物馆带出来的坏毛病。

乐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偷偷拿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之前相亲的小奶狗发来的信息,她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小奶狗说明天是周末,想约她去动物园玩,问她有没有时间。

乐影对小奶狗的印象不错,自然是立马答应。

不过,答应了之后,她又有点犯愁,那只鸟要是知道了,又得说她去勾搭男人。不对,现在是直接说她想交配。

乐影想着这两个字,下意识就写在笔记本上,还画了个圈。旁边女同事罗希小声问了她一句,“你养猫还是养狗了,要交配?”

乐影这叫一个尴尬,只得小声回道:“一个朋友养的,说最近吵得很。”

“那可不嘛,这发情的猫狗最烦人,天天叫,吵死个人。跟你朋友说,让她带去宠物店做个绝育手术,一了百了。”

罗希的声音不大,但刘馆长一双眼睛毒得很,见她二人交头接耳,便道:“小乐,你对这个安排有意见?”

乐影根本没听到刘馆长刚才说了什么,扫了一眼众人,忙道:“没有,没有。”

刘馆长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乐影也就不敢说话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插曲,乐影也才听清楚了刘馆长接下来的话。

“这次十周年展览,咱们的镇馆之宝《鹤鸣图》,自然也是要拿出来展览的。

《鹤鸣图》上一次展览还是五年前了,也就只展览了一天,便因为一些技术上的原因,不得不收藏保存。

这一次,我跟老板还有一些专家讨论过,咱们只做半天展览,这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鹤鸣图》......”

刘馆长后面还说了些注意事项,看得出来,对于这镇馆之宝,那是十分重视和谨慎的。

《鹤鸣图》,这算是乐影来岐山博物馆的一个初衷。但她来了之后一直没有见过这画,据说是特殊保管,非必要,不会拿出来示人。

五年前这幅图在圈子里传得挺神乎,来博物馆之后,她一直想一睹《鹤鸣图》的真容,毕竟,五年前在网上看到别人发的照片实在有点糊。

她曾试着想找一找更高清一点的图,翻遍了网络,居然都没有找到。

现在居然要展出《鹤鸣图》,乐影莫名有点兴奋。

回到后院,曲大爷做好了饭菜等她。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工作上的事。

乐影想到《鹤鸣图》便问了一句:“曲大爷,那《鹤鸣图》真有那么传神吗?”

乐影刚来博物馆工作的时候就问过《鹤鸣图》的事,见过的人吧,都说没法用语言描述,反正那画特别传神,还说哪天她要自己看过了,就明白了。

她也问过曲大爷,曲大爷倒是说得具体一点,从三个方面给她进行了细说。

首先是画家的技术和功力,这自然是无可挑剔;再是画作的独特性和鲜明性,说是古往今来绝无二作的传世之作;三是审美,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境之美,让人看了一遍还想再看第二遍,百看不厌。

乐影想了想,大约也就是两个字:牛逼。

“传神这个东西,没法形容,反正眼睛看了,心里感受了,你体验过一回,也就明白。别人说再多,也都达不到真正体验的那种效果。

不过,这一回要展出《鹤鸣图》,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听曲大爷这一说,乐影更有些好奇了,“怎么说呀,曲大爷?”

“上回展出《鹤鸣图》的时候......”曲大爷像是想到什么,这话也就没说下去,话锋一转道:“赶紧吃,菜都快凉了。”

曲大爷这个人,常常会在无意之中给乐影弄个悬疑故事。

比如,乐影刚来的时候,曲大爷就说博物馆闹鬼。乐影倒是没见到博物馆有鬼,但精怪倒是见过几个。

毕竟,有那样一只大妖在,哪里的鬼那么不知趣,敢跑到这里来找死。

这一说《鹤鸣图》,那表情,那语气,那欲言又止,活脱脱地故事讲个开头,勾人兴趣,还非不往下讲了。

乐影也知道,这老头不愿意说的,再怎么问也打听不出来。

他扒了两口饭,笑眯眯地问:“我听说,小罗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怎么样?”

乐影一听到对象这话,就想到之前的约,脸上的笑容也就深了。

曲大爷多人精,立马明白地点点头,“好啊,年轻人就该出去谈谈恋爱,别整天都关在这院子里,你又不是我这样的老家伙。”

乐影笑道:“曲大爷,要不,让人给你介绍个老伴?”

曲大爷抬手就给乐影头上来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曲大爷觉得自己还没碰到乐影的头,但筷子却被一股力道弹了一下,干脆地掉在了地上。

他一直深信有鬼,所以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给乐影使了个眼色。

乐影瞧他的眼神不对,也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看到昊焱站在她身后。

当然,曲大爷是看不到昊焱的。

她咬了下唇,回头朝曲大爷笑,还给曲大爷夹了菜,“曲大爷,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谁都不再说话,不管是老伴还是男朋友,就跟刚才没聊过这话题一样。

曲大爷吃得很快,平常吃完饭后还会坐在那里再抽个烟,今晚直接回屋去抽了。

乐影把碗筷收到厨房,挤了些洗涤精开始洗碗,她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昊焱,说道:“焱君,老爷子年纪大了,你别吓他。”

“他打你!”

这仨字,干脆,清楚,有理。

“不是真打,就是闹着玩。”乐影解释道。

“你发情了?”

乐影当时就想翻白眼,怎么她就发情了。

“我不发情!”乐影无奈道,“而且人,都是没有发情一说的。”

“不发情,但喜欢随便勾搭男人。”

好嘛,这一篇也就揭不过去了。

“曲大爷都多大年纪了,我再没想法,也不至于冲一个老人家下手吧。”

乐影把碗都放进柜子里,然后又擦了擦灶台,让昊焱让开一点,最后洗了抹布,再洗了洗后,回过头道:“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找对象结婚,就跟你们鸟找配偶是一样的。

我也二十好几的人了,你总不能让我打光棍一辈子吧?”

“想交配就直说,那么多歪理。我说了,你要交配,我可以免为其难。”

说完这话,昊焱还一脸嫌弃。

乐影突然抓住他的手,捧在掌心里,一脸笑意地仰头看他,“焱君,我可能不太适合生个鸟蛋,咱们就别勉强对方了,行不行?

放心,哪怕是我有了男朋友,结婚了,我也肯定带着你,好吗?”

“脏手拿开!”

昊焱这一推,乐影险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又被他给抓住了手。

乐影叹了口气,“焱君,你总这样推我,我早晚一天,得死在你手上。”

她说完刚要松手,就见昊焱手指上有个伤口,忙又抓住道:“怎么弄的?”

“恶狗咬的。”昊焱道。

“恶狗?咱们这附近有流浪狗吗?就算有,那也不能进院子......”她话没说完,立马就想起来,这伤口是她在画里咬的,便道:“焱君,不要这么狠嘛,我给你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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